第71章 文森
「文森！你已經到了啊！」從店門口推門而進的男人掃視了窗口一排的位置，在看到熟悉的身影時立刻咧開嘴笑著揮了揮手，洒脫地大聲打了招呼快步走了過去。
男人扯開嘴笑著，眼眸是純凈的湛藍色，疏鬆的金髮被梳成一小束看起來帥氣而又不羈，剛坐到文森的對面便便拿起了桌上的一杯檸檬水大口喝光了，然後才終於看向了對面的少年，「好久不見了呢，你怎麼還穿著西裝？」
即使是在快餐店裡，文森依舊穿得一絲不苟，白色的襯衫，筆挺的純白色西裝，而那西裝不管是面料還是款式都能看出價格不菲。此時正坐著的文森怔了怔，然後臉紅了下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習慣了。」
「在快餐店裡還穿什麼西裝？」雷歐顯然是無法理解，抖了抖自己身上寬鬆的汗衫，挑了挑眉覺得像自己這種普通小刑警果然是不懂有錢人的世界，不過文森相處了一段時間也知道，這個少年簡直就是拘謹到了極度認真的地步，不管是禮儀還是著裝，每一次看都讓他覺得渾身不習慣。
「對，對不起。」少年隨即低下了頭，聲音懦懦地連忙道歉。
「好了，你又沒做錯事，我只是隨便說兩句。」雷歐無奈地嘆了口氣，連忙揮了揮手。
穿著西裝的少年的臉蒼白清秀，紫色的髮絲垂落著有幾分病弱的美感。少年渾身都拘束地繃緊著，不知道是不習慣坐在快餐店裡，還是不習慣和人接觸，雙手握拳放在雙腿正坐著。此時少年的嘴微抿著，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所以在局促不安。
雷歐撐著頭，每次和這個人出來都覺得自己像是碰到了一個從另一世界跑出來的人。不管何時何地都穿著昂貴的西裝，碰到人總是結結巴巴不知道說什麼，而且隨意說幾句開玩笑的話便會讓少年立刻反射性地道歉，有的時候還紅著眼差點哭出來。
與其說是奇怪，到不如說是太乾淨了。
雷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文森是在警察局門口，他剛辦完案子就看到一個奇怪的少年站在門口，穿著深灰色的西裝但一眼就看得出身上沾了灰，手上和臉上似乎也有些擦傷。雷歐當時就走上去直接問了，那少年倒是嚇了一跳，連忙退了幾步連視線都不敢對視就低著頭說了什麼。
聽了好幾遍，雷歐才終於聽清楚這小子是被人打劫了。那小子聽說被打劫后要去警察局報案，於是就走過來了，走到門口卻又不敢進去了。哦，對了，重點是聽說這個次，什麼叫做聽說要報案？這種事情難道不是常識嘛！
雷歐也不管了，直接把這個少年拎進了警察局，哪知道這少年看到警察局裡警員的視線一下子就小臉煞白，然後之後不管問什麼都結結巴巴地說不話來，感覺像是被嚇傻了一樣。
雷歐說話本來就沖，還沒追問幾句，少年就立刻低著頭連忙道歉，誠懇得不得了，紅著眼像是被欺負了，讓雷歐在眾多責備的視線里徹底癟了氣。
最後這個案件還是不了了之了，倒是少年最後白著臉抓了抓雷歐的袖子，扭捏了半天才說出了想要手機號碼。雷歐抽了抽嘴角，不過一個手機號碼而已也就給了，反倒是少年的臉倒是沒那麼白了，終於露出了個激動的笑臉，然後雙手拿著手機無比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
這下子，倒是雷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確一開始有些看不慣少年懦弱膽小的樣子，但是真的在自己面前露出這麼誠懇認真的表情，反倒是覺得自己心胸狹窄了。
後來文森便有發簡訊過來，就連粗神經的雷歐都看的出來，這個少年每一條簡訊看上去都禮貌到了極點，每一個字似乎都認真斟酌過才發了過來。而一般幾條簡訊都看不出主要內容，必須要等少年做了很長的一段鋪墊后才知道少年到底想說什麼。
真是的，感覺就跟猜謎似的。雷歐每次都拿著手機看著一連串簡訊，掃了一眼大概然後直接翻到了最後一條。每次幾個字就可以簡單發過來的簡訊，偏偏要寫一大堆，也許這就是有錢人和自己的代溝？
【不知道歐雷克特先生您這周末有沒有時間，如果有空閑的話可否一起吃一頓飯？】
這一次也是同樣，雷歐壓根就沒注意前面一長串的鋪墊，直接跳到了最後一句話。雷歐每次都會給少年回簡訊回去，但也只會回簡單的一兩句話，至於文森的要求如果自己沒事也會答應，大概是文森簡訊里小心翼翼的語氣太過明顯了，雷歐也不好意思拒絕。
這也不是第一次約出來吃飯了，雷歐還記得上一次和文森吃飯的時候去了一家高檔的法國餐廳，他穿著汗衫牛仔褲走進去都覺得渾身不自在，特別是還要拿著刀叉對著菜單上貴的和自己工資一樣的菜，仇富的心裡頓時滿滿的。
這樣想著，雷歐就回了，吃飯可以，但是這回得去快餐店。
「走吧，去點餐吧。」雷歐看了看桌上的檸檬水就知道是店裡免費送的，估計這小子也不好意思沒等自己就去點餐。
「啊，好的，歐雷克特先生。」少年隨即反應了過來，然後猛地站了起來認真地回復著。
「都說了，叫我雷歐。」每次被叫成歐雷克特先生，雷歐總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了。
「對不起。」文森露出一副抱歉的表情，立刻低下頭道歉，語氣認真到不行。
雷歐無奈地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便向點餐台走去，而文森便緊緊跟在後面。
等雷歐點完了鍾愛的漢堡可樂套餐后，便輪到了文森了。誰知道這個少年便傻獃獃地站在台前，一臉迷茫地看著菜單，微蹙著眉似乎很掙扎的樣子。
「怎麼了？」雷歐疑惑地看了過去。
「我，我不知道怎麼點。」文森的臉又紅了起來，手指不自然地抓著西裝的褲子。
「你別告訴我你沒吃過這個？」雷歐震驚了，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沒進過賣漢堡的店嗎。
「沒，這，這是第一次來。」文森的頭更低了，有些不安地說著，似乎是怕被嘲笑一樣。
「你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算了算了。」雷歐嘆了口氣然後揮了揮手，反正這個人已經夠奇怪了，也不差這一樣，然後便看向服務員，「就和我點一樣的吧。」
等到回到了桌前，雷歐看著眼前紫發少年雙手抓著漢堡，然後用認真的眼神仔細打量著漢堡，像是個很新奇的玩意一樣，然後才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咀嚼著。
果然是沒吃過嗎？
雷歐這麼想著，幾大口便將一個漢堡解決掉了，越發搞不清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了。雷歐也見過有錢人，那些有點權勢的人可一個個都精明得很，要不就是和黑幫搞在一起，要不就是背地裡做著些違法亂紀的事。
而這個文森，他自己不說雷歐也能看的出來，絕對是個有錢家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每次出來穿的都是不同款的昂貴的西裝，就連接送時的車都是天價豪車，而且隨便請頓飯都是令人咂舌的價錢。但是，怎麼總覺得這人和這社會完全脫軌的呢？
「好吃嗎？」雷歐看著少年一點點吃著漢堡，就跟小動物在慢慢咀嚼似的。肯定天天吃著山珍海味的文森，該不會吃不慣這些便宜的快餐吧？
「嗯，好吃！」這回少年比以往說話看起來爽快了些，嘴角揚起用力點了點頭。
總算是笑了。
雷歐吸著可樂，懶散地打了個哈欠。
這傢伙每次出來都拘謹緊張得不像話，還時不時地低頭道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硬生生把他打劫出來一樣，明明是這少年主動約出來的吧。
雷歐斜眼向窗外看去，他注意那裡很久了，有一輛黑色的車停在那裡，裡面有人一直在看著他們。他第一次和文森出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還以為是有人故意要害文森還衝進了車，後來才知道裡面是文森家裡的管家和保鏢。
不就是出來吃頓快餐嗎？還需要管家和保鏢都出動嗎，真是金貴啊。而且如果沒看錯的話，車裡的人一直在對他們拍照吧，這算是非法監視嗎？
烏黑的噌亮的豪車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這個男人歲數估摸著也上了四五十，頭髮有些灰白色，不難看出曾經是個英俊優秀的男子，但此時臉上已經布下了滄桑的皺紋。男人的動作同樣一絲不苟，踏著黑色的皮鞋一步步地慢條斯理地走過馬路，然後走進了快餐店。
走進快餐店后，男人的面容冷峻卻有一種高不可攀的高傲感，忽視了快餐店裡所有疑惑驚訝的視線，男人緩緩走到一張桌前，微微低下頭，語氣淡漠而又恭敬。
「少爺，夫人在家裡等您，希望您現在就回去。」
每次聽到少爺這個詞，還有這個老管家這麼恭敬的態度，雷歐都覺得自己是穿越了世界。
聽起來就跟貴族似的，但是現在的紐約還有這麼古板陳舊的家族嗎？雷歐突然想到d伯爵，雖然被稱之為伯爵，那個男人的舉止也有些奇怪，但總不至於像這個文森一樣，感覺完全就是不諳世事，而且周圍還真的有古董般的人類在伺候著他。
「現，現在嗎？」從看到管家的那一刻，少年已經將漢堡放下，然後雙手放在膝蓋上，認真地等著了。在聽完管家的話后，少年愣了愣，紫眸微微顫抖著，但是在眼神瞥到雷歐時，又認真地確認了一遍。
「是的，現在。」管家微垂著眼沒有直視少年，神態仍然恭敬。
「要回去了嗎？」雷歐吸著可樂挑了挑眉，一邊思考著文森該不會住在什麼城堡里吧。不管想想也不對，紐約哪有什麼城堡，總不能住到迪斯尼去。
「嗯。對不起，不能和歐雷克特先生，不，雷歐你吃完飯。」文森點了點頭，然後咬著唇滿臉歉意地說著，那語氣真是不能更真誠了。
「沒關係的，別每次動不動就和我道歉。」雷歐將喝完的可樂杯放在了桌上，本來就是約著吃頓飯，他已經吃完了，倒是文森還沒動幾口。
「那我先走了，非常感謝您今天的赴約。」文森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西裝，表情嚴肅而又鄭重，然後認真地又向雷歐鞠了一躬。
雷歐覺得自己已經快習慣了，無力地揮了揮手代表知道了。
文森也便就跟著管家離開了，而文森的家並不如雷歐想的是棟城堡，但是卻也是一眼便能看出來的奢華至極的別墅。在車子行駛過繁茂美麗的花園后，車子終於停了下來，老管家先從副駕駛座走了下來，然後恭敬地幫文森開了車門。
文森在下車門的那一刻雙手握拳，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才走了下去。
管家並沒有幫文森推開門，反而只是低垂著眼恭敬地站在門口沉默。文森抿了抿嘴，也意識到了什麼手指有些顫抖，文森又暗自里吸了幾口氣才緩緩推開門。
門內很暗，文森的母親似乎並不喜歡別墅里被光透進來，總是將窗戶用暗色窗帘遮的嚴嚴實實的，但同時他的母親卻也會坐在燈光照射得最耀眼的地方。
就像是現在，柔和的燈光從奢華水晶吊燈上折射出了耀眼而又璀璨的光芒，她的母親便從容地坐在方桌前，美麗而又耀眼的金髮散在肩頭，華貴而又優雅的純白長裙，即使已經逼近四十歲這個女人仍然顯得很年輕，還有一種成熟的風韻美。
女人的視線很柔和，而她的指尖正緩緩摩挲著什麼，嘴角帶著優雅的微笑然後抬起頭來，向走進大門的少年露出一個很溫柔的笑容。
「寶貝，你回來了啊。」女人的聲音溫婉而又帶著暖意。
「是的，媽媽。」少年立刻反應過來，潛意識地低下了頭認真地回復著。
「果然寶貝還是穿白色的西裝最好看了，過來讓媽媽好好看看。」女人細細地注視著文森的服飾，露出讚賞而又滿意的眼神來，然後眼神更加柔和地看著文森向他揮了揮手。
文森沉默著點了點頭，然後向女人走了過去。當走近女人的時候，文森的紫眸驟然瞪大，驚訝地木桌上是零散得一沓照片，而照片上赫然就是他和雷歐剛才在快餐店吃飯的情景。
「媽，媽媽，這是？」少年的語氣有些不安有些慌張，甚至於視線里有些驚恐地看著女人。
「媽媽擔心你會出事，當然要好好看著你了。」女人笑得越發的溫和，伸出手撫摸著少年的頭髮，眼裡滿是愛意，「不過，媽媽有些嫉妒呢，你從沒在媽媽面前露出這麼漂亮的笑呢。」
女人的手緩緩放下，然後從桌上拿起了一張照片，那便是少年正雙手捧著漢堡，紫色的髮絲微微垂落，少年微眯著眼帶著滿足的神色，眉眼彎彎地嘴角上揚綻開燦爛的弧度。
「寶貝不乖哦，怎麼不對我笑呢？」女人微蹙著眉，有些責怪地說著，看著眼前的少年就像是一位母親在教導不聽話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沒有媽媽，我在笑啊。」少年連忙搖頭，然後嘴角生硬地勾起一個笑看著女人。
女人歪了歪頭，定定地看著少年的笑沒說話，然後視線又重新落在了那張照片里，棕色的瞳仁里緩緩氤氳著透不過的晦色，「文森，媽媽不准你再去見這個人了。」
「為什麼？」文森的身體一震，立刻潛意識地反駁了過去。
「為什麼啊……」女人的語氣淡淡，似乎在思考著原因。
下一秒，一個巴掌落在了少年的左臉頰上，那力道似乎用了女人十成的力，少年被打得似乎有些懵住了，踉蹌了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左臉頰火辣辣的生疼，而少年默不作聲地捂著臉跪在地上，身體有些顫抖著低著頭。
「媽媽叫你做什麼還要理由嗎？」女人的聲音從柔和轉變成冰冷，一字一字似乎透在寒冰里讓少年聽得心都在寒得發顫，女人伸手抓起一把照片然後就往少年頭髮扔去。
「可是，媽媽你說過……可以，可以交朋友的。」少年看著散落在地上的照片，視線落在了照片里的雷歐，聲音顫顫地說了出來。話才說出來，頭皮突然一陣發疼，他的頭髮被女人的手一把抓住狠狠上提，少年吃痛地被迫仰著頭便看到了他的母親冷酷而又憤怒的雙眸。
「寶貝，你這是學會反駁媽媽了嗎？」女人危險地微眯著眼，手緊緊地拽住少年的頭髮，然後另一隻手掐住了少年的脖子，直接拖著少年的頭往方桌的稜角上狠得撞去，「果然那個人帶壞我家的寶貝了呢，你怎麼能不聽媽媽的話呢？」
少年被撞得霎時頭破血流，似乎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後來等女人鬆開了手才反應過來，劇烈的疼痛感，還有溫熱的鮮血從自己額角緩緩流下。
「寶貝，聽媽媽的話知道嗎？不允許再見那個人哦。」女人的聲音又柔和了下來，似乎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手緩緩地撫著少年的臉，滿眼憐愛。
「媽，媽媽……」文森的聲音微顫著，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麼。
「嗯，怎麼了寶貝？」女人繼續笑著，手卻緩緩地摸到了少年流血的額頭傷口處重重按了下去，少年立刻疼痛地悶聲想要往後退。而女人卻一把用力掐住了少年的脖子，另一隻手用尖銳的指甲故意刺著那傷口，少年疼得直喘息，眼淚不斷流了下來，聲音沙啞地不斷低聲懇求著母親，然後拚命地道歉。
「知道錯了嗎。」聽到少年不斷道歉后，女人終於滿意了下來，鬆開了少年的脖子，而另一隻手的指尖已經染上了艷紅的血色，女人伸回手舔了舔指尖的鮮血，嘴角仍然是溫柔至極的微笑。
「是的，媽媽，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少年低垂著頭不斷地低聲說著，眼淚不斷從眼眶落下，氤氳著水霧的紫眸里一片暗淡，從傷口止不住的鮮血讓那張蒼白的臉看上去可憐到了極點。
「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女人微蹙著眉，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少年的臉讓他抬起頭來，眼神里滿是擔憂，然後女人將少年不斷顫抖地身軀珍惜地抱進懷裡，輕輕拍著少年的背。她的動作很溫柔，就像是在對待稀世珍寶一樣，「寶貝，別惹媽媽生氣了好嗎？」
「這個世上，只有媽媽最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