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噩夢
「伯爵?真的是伯爵嗎?」
穿著銀灰色西裝,袖口上有著墨綠色精緻鑲邊花紋的少年正坐在拉麵店裡,熱騰騰的拉麵還冒著熱氣,少年右手拿著叉子卻沒有看拉麵,反而是望著坐在對面的人,好奇地問著。
「怎麼可能真是伯爵啊,要是伯爵的話,還會在中華街上開寵物店嗎?」雷歐擺了擺手,一臉不信的表情,「只是頂著伯爵的名號招呼有錢人才對吧。」
雷歐心裡倒還是有話沒有說出來。
警局裡相繼發生死於非命的案件,而這些事件的被害人都和在這個店裡買寵物的客人有關。這家寵物店背地裡從事販賣人口、麻藥行為,搞不好還是中國黑社會集團之一也說不定。但找不到決定性證據,市警上層的人就沒辦法到中華街去搜查。
哼!那個d伯爵倒是一直在自己裝傻,他總有一天一定會抓住他的狐狸尾巴的!
不過這些話,雷歐也不會真當著文森的面說出來,一方面是刑警的案件不該去牽扯外人,而另一方面雷歐也不想將這種走私、販賣的事情當著文森的面說出來。
雷歐瞥了瞥眼,望著少年那雙純粹翩然的紫眸,乾淨得讓人不忍去沾染一點暗色。
能被保護得這麼好,估計這個少年在家族裡也被寵翻天了吧。
不過,又穿了一套完全不一樣的西裝出來,這傢伙該不會西裝都是穿一天扔一套吧。
「中華街,很熱鬧嗎?」文森聽到中華街之後,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之前只是在書上看到過中華街的圖片,圖片里有很多人,四處都洋溢著張燈結綵的氣氛,中華古風建築是亮眼的紅色,但卻一直沒有機會親眼看見過。
「嗯,還好吧。」雷歐敷衍地贊同了一下,然後便開始大口地吃起了拉麵。反正中華街對他沒多大吸引力,唯一去的理由就是為了追蹤d伯爵抓住這個神秘男人的把柄而已。
「這樣啊。」文森似乎有些失望的樣子,並沒能親眼見到,也沒能從雷歐口中聽到更多事。
「不過西華飯店的奶油蛋糕很好吃。嗯,一天只賣三十個,不在開門前去排隊是絕對買不到的。」看到文森失望的樣子,雷歐便立刻從腦袋裡搜刮出所剩無幾的印象補充了起來,回憶起d伯爵之前接過蛋糕后激動得近乎喜極而泣的表情,雖然自己沒嘗過,但是那家飯店的蛋糕應該是真的很好吃吧。
「真的很好吃嗎?雷歐你吃過嗎?」文森笑了起來,對這個未曾見過的蛋糕立刻充滿了期待。
「嗯,味道很不錯。」雷歐看著文森霎時放亮的紫眸,潛意識地就點了點頭假裝自己吃過,反正d伯爵那麼愛吃就代表肯定很好吃吧。
「真的好想嘗嘗看呢。」文森靦腆地笑著,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情太期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髮。
「快點吃拉麵吧。面前有東西不吃,還在想沒有的。」雷歐用眼神示意了文森面前的那碗還沒動,都快放涼的拉麵。文森趕忙點了點頭,然後埋著頭開始吃了起來。
儘管是吃拉麵,文森用餐的姿勢仍然是一絲不苟的,像是在吃什麼昂貴的餐點一樣。雷歐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總覺得看不慣文森這樣事事都在意禮儀禮貌到死板的樣子,為什麼這傢伙就不能稍微看起來平民點呢,還是說是自己一直以來太低俗了?
「你要是想吃的話,下一次出來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去買。」不過要是文森真的想吃那個西華飯店的蛋糕,雷歐也不會介意去買這一點小事,雖然d伯爵說的那蛋糕聽起來那麼珍貴稀有的樣子,但只要早點去排隊也肯定買得到,那傢伙只是早上起不來而已吧。
「不,這樣,太麻煩你了。」文森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雷歐,然後有些拘謹地說著。
「有什麼麻煩的,別跟我這麼客氣。」雷歐本來就是大大咧咧的人,警局裡的人大都也是雷厲風行,不拘小節的人,跟他們相處慣了雷歐還就真的處不來像文森這樣的小少爺。
這小少爺不僅膽小靦腆,而且還拘謹死板,不管怎麼看都讓雷歐覺得看不順眼,但是看著看著卻也就覺得就這樣了。反正這個世上各種人都有,文森這樣的性格也不能去強求著改變,而且不得不說,雷歐覺得和這個小少爺相處時間長了還是覺得這傢伙人挺好的,而且每次碰到這傢伙總覺得沒理由拒絕。
當好哥們倒是稱不上,但是文森倒挺像個弟弟,雷歐不由得想起了自家的那個不能說話的弟弟,說起來也好久沒見了吧,不知道那個小傢伙現在好不好。
「你額頭上的傷,還沒好嗎?」雷歐繼續吃著拉麵,眼神掃到文森額頭上的繃帶,說起來也過了小半個月了,如果只是普通的擦傷也早就該好了吧。
「啊,這個啊,好得差不多了吧。」文森的身體顫了顫,然後手指不自覺地去撫了撫額頭上的繃帶,那隱藏在回憶里的痛感似乎在這一刻突然迸發出來,灼熱而又麻痹的劇痛感從大腦深處溢出,讓少年的臉有些白了下來。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文森猛地一嚇,視線帶著驚恐不安地看向握住手的人。
在看到是雷歐時,少年又鬆了一口氣,極力止住身體的顫抖。
「文森,你跟我說實話。」雷歐皺著眉,就算不是刑警都能看出來絕對有問題了,不管是額頭上的傷,還是這個少年的反應,上一次他拍少年的頭的時候被那種恐懼的反應嚇得跳開就已經想問了,「到底是怎麼受的傷?」
「樓,樓梯……」少年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唾沫,視線躲閃。
「樓梯摔得你能嚇成這樣?」雷歐才不相信這鬼話,別說他是刑警了,換做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相信不了,「你是不是又被人打劫了?還是上次打劫你的人還在找你?或者說,遇到威脅你的壞人,黑社會之類的。」
人善被人欺,雷歐看著這少年穿著騷包昂貴的西裝在外面亂跑就覺得明晃晃的是小混混的目標,可是文森身邊也一直有管家和保鏢看著才對,但是之前也被打劫過一次也許真的有疏忽的時候。雷歐覺得這個少年肯定是被人欺負了,但是卻也悶著不說。
「我,不想回去。」文森低著頭,然後聲音沉悶地說著。
「哈?為什麼?」雷歐不明白怎麼話題就直接扯到回家了,然後突然反應過來,「是家裡人打的?」
看著文森低著頭沒說話,那也就是默認了。雷歐本來還以為這小少爺在家裡肯定被寵得無法無天,連動根指頭都捨不得才對。該不會是家規太嚴的緣故,所以就招呼上了吧。
「理由呢?總不會無緣無故就動手吧?」雷歐不明白了,看文森也知道這傢伙靦腆害羞干不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估計就算是在家裡也拘謹認真得事事都順著父母才對,這有什麼理由會被家裡人打,還說出不想回家的話呢。
文森愣住了,低著頭完全不敢說話,臉色慘白,瞳孔里滿是驚恐,只要回憶起來有種噁心的感覺在胃中翻湧開來,想要嘔吐,將所有的恐懼噁心不安全部都吐出來。
那種事情,他說不出口,更加不敢說出口。
雷歐擔心而又疑惑地看著少年,但少年地垂著頭,微長的髮絲將表情徹底掩蓋,只能看到少年的脊背在微微顫抖著,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少爺,您該回去了。」
當文森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后,低垂的視線緩緩看向身旁,卻只能看到那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陰沉黑暗,永遠都不為所動地站在他的身邊默默看著,任由他一個人在痛苦中掙扎。
「我知道了。」文森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儘力平復著內心的惶恐不安,然後抬起頭來,多餘的感情也在紫眸里漸漸散去了,文森看了看眼前還沒吃完的拉麵,真可惜,早知道就不提那些事開開心心地和雷歐把拉麵吃光就好了。
「你真的沒事嗎?」雷歐皺著眉頭猶豫地說著,剛才文森才說不想回去吧。雷歐的視線看向那面容永遠冷峻的老管家,突然覺得更加不順眼了起來,雷歐本來就對有權有勢的有錢人有偏見,現在總覺得文森家裡也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骯髒的事壓在文森頭上,讓他不敢說出來。
「沒事。」少年站了起來向雷歐鞠了一躬,眉眼彎彎地笑著看向雷歐,「抱歉雷歐,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讓你擔心了,那我先走了,今天也真的很開心。」
「那,下次再見吧。」雖然說雷歐心裡是擔心,但是此刻也不能就拉著文森不讓他走。雷歐瞥了瞥那個自始至終都沒抬過眼的管家,等到下次和文森出來的時候,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好好問清楚。
等到上了車,坐在後車座的少年安靜地低著頭,多少年來他和老管家的對話也只是平時必要的言語而已,也許是錯覺,但是文森一直覺得這位照顧自己和媽媽多年的老管家厭惡自己。
「克洛斯先生。」文森抬眼看向前座的男人。
「少爺。」老管家一如既往的用冷淡而又恭敬的語氣回復著。
「我和媽媽……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文森的聲音顫抖著,他甚至不敢將那些事情具體地用自己的嘴說出來,僅僅只是這樣含糊地說出口他都感覺到了深深的罪惡感和噁心反胃的苦痛。
管家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一直,一直都在身邊默默注視著。但是,為什麼他卻從來不說一句話,不對自己說,也不對媽媽說,為什麼就沒有人說一句——這是錯的。
「少爺和夫人的事,下人沒有資格言論。」老管家開著車,視線如同死水般毫無波瀾。
文森怔然地看著老管家,微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當文森回房間握住門柄準備打開門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少爺,是你勾引了夫人。」
文森整個人都震住了,近乎於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去,卻只看到了老管家恭敬地微低著頭,一臉冰冷而又嚴肅的表情,像是剛才的話不是從他口中發出的一樣。
委屈,怨恨,苦悶,痛苦,掙扎,種種負面的感情頓時從心中噴涌而出,滿滿地充溢著胸腔里,讓文森忍不住想要拚命崩潰地去做些什麼來讓自己忘掉這一切。
勾引?什麼,叫做勾引?有誰會去勾引自己的母親?
文森的眼眶紅著,手顫抖著,壓抑而又痛苦的眼神注視著老管家。
他生活的一切都被束縛住,他的母親剝奪著他的自由,步步緊逼著還要讓他心甘情願地去放棄所有那些堅持的東西,他就像是玩偶一樣被鎖在這個痛苦的沼澤里,拚命痛苦地掙扎著卻只會在黑暗裡越陷越深,明明是兒子卻被當做情人一樣圈養寵愛著。
勾引?這竟然叫做勾引嗎!
瘋了,這裡的人都瘋了。
文森已經無法在呆在這裡,他覺得只是站在這裡就已經無法堅持下去,他甚至不想再看到管家一眼,這身筆挺昂貴的黑色西裝,這雙烏黑得總是踏著不緊不慢步伐的皮鞋,他永遠都不想要再見到。
剛打開門,文森便看到自己的床上躺著一個女人。穿著蕾絲透明的紫色性感睡衣,那曖昧不堪的軀體完全暴露在了少年的眼裡,女人慵懶地半躺在床上,金髮垂散著落在肩膀上,手中正搖晃著一杯紅酒,此時那女人抿了一口就然後微笑著看向自己。
「寶貝,你回來了啊。」
文森的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臉色慘白如紙地看著躺在自己床上的人。
他以為門外是噩夢,哪知道進門后才是真正的噩夢。
「過來。」女人溫和地笑了,然後輕聲喚著他招手讓他過去。
文森站在原地沒有動,而身後的門卻被關上了,那門在門外被上鎖的聲音讓文森的心徹骨得冷了下來,文森紅著眼眶一步一步緩緩地向床上的女人走了過去。
「寶貝,怎麼眼眶都紅了,是有人欺負你了嗎?」剛走到床沿,女人就微蹙著眉頭將紅酒杯放下,然後擔憂地伸手撫著少年的眼角,眼裡滿是憐愛不忍。
「媽媽……」文森低頭看去,卻只能看到自己的母親滑落的肩帶,白皙的皮膚,曲線的身姿在透明的睡衣下完全暴露在自己的視線下,文森撇開頭將視線移開。
「寶貝,怎麼不看媽媽?」女人微皺著眉,手指緩緩地從文森的眼角滑到了少年的額頭,在那繃帶上文森傷口的地方用尖銳的指甲狠狠地刺下去,在少年壓抑的叫聲下又有刺眼的血從純白的繃帶上顯露出來。
額頭的傷口並不是不好,而是總有人在自己未癒合的傷口上重新撕扯得鮮血淋漓。
尖銳的疼痛終於讓文森的眼淚落了下來,少年被迫轉過頭來視線重新落在了他的媽媽臉上,而那個女人仍然是一副溫柔擔憂的神色望著他,似乎那個用指甲一次次重新戳爛他傷口的人不是她一樣。
「媽媽,對不起。」文森的眼淚不斷地落下,顫抖而有哽咽地聲音道歉。
「寶貝是要和媽媽道歉才對呢,因為今天寶貝對媽媽做了很過分的事呢。」女人聽到文森道歉似乎終於滿意了下來,將染著血的手指伸了回去,然後就那樣在身旁的電腦上敲擊了幾下。
【文森,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怎麼受的傷?】
【樓,樓梯……】
文森的身體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電腦,這是他和雷歐之前在拉麵店裡的對話。
【樓梯摔得你能嚇成這樣?你是不是又被人打劫了?還是上次打劫你的人還在找你?或者說,遇到威脅你的壞人,黑社會之類的。】
【我,不想回去。】
女人又在鍵盤上敲擊了一下,聲音就此停住。
而文森的臉色已經毫無血色,身體顫抖著似乎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一樣,他的眼神近乎於驚恐地看著半躺在床上笑著的女人,極度的恐懼和絕望似乎要將他完全吞噬在黑暗裡。
這場噩夢,大概是永遠也不會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