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孩子
城郊別院
地處偏僻,建造在一片繁茂的樹林中。若不是有人帶領,根本就找不到住處。水清漪站在樹林外,繁冗的樹枝上堆疊著厚厚的積雪,掩蓋了通往別院的小路。
水清漪傻眼了,她來得匆忙,身旁只帶了落霞與含煙,並沒有侍衛,如何去尋花千絕?
心裡愈發的不安,花千絕他是皇子,藏在這麼隱蔽的地方,可以見得他如今的狀況,怕是很不樂觀!
含煙臉被霜風吹打得凍僵了,搓了搓臉,看著一旁的落霞,臉色同樣凍得煞白,手肘撞了她一下,悄聲道:「郡主身子骨弱,這天寒地凍,若是有個好歹咱們交不了差。不如咱兩去尋大皇子的別院,讓郡主在馬車上避風雪?」
「荒郊野外,咱們都離了郡主的身,若是出了事,誰擔當得起?」落霞為人謹慎,沉吟了片刻,走到水清漪的身旁道:「郡主,我們可以先回府,王爺相比是知道別院的去處。」
水清漪點頭,正打算回府,便瞧見了一行侍衛騎著馬奔騰而來。微微眯了眼,認出了那是攝政王府的人。
「王府來人了!」
含煙與落霞一同看見了,忍不住歡呼。
水清漪嘴角綻放著一抹清麗的淺笑,對二人說道:「你們先上馬車,別凍壞了。」
「郡主……」含煙與落霞面面相覷,她們怎得能離了郡主的身呢?
「你們穿的單薄,我身上裹著大氅,不冷。」水清漪眼睫顫了顫,沾染在濃密卷翹的眼睫上的雪花,化成了水滴,融入了水清漪的眸子里,彷彿一汪清泉。
落霞攏緊了身上的棉衣,搖頭道:「郡主,奴婢們不冷。這棉衣是今冬新做的,很暖和。」
含煙緊跟著道:「王爺向來不虧待咱們這些丫頭,吃穿用度比旁的府上好。這些棉衣都能禦寒,待會走動一下,我們就不冷了。」說罷,含煙搓了搓手掌,搓熱了之後,揉了揉臉頰。圓圓的臉頰上紅彤彤的,一雙圓溜溜的大眼,忽閃忽閃。說話間,呼出一口白霧道:「我們走吧。」
水清漪制止了含煙,等侍衛翻身下馬,到了跟前,側身讓開。
侍衛拱手作揖道:「屬下奉攝政王之命,保護郡主安危。」
「帶路。」水清漪心想她出府恐怕父王早已知曉,便命人過來給她指路。
就在這時,跑過來一個穿著甲胄的矮個侍衛跑了過來。喘著氣道:「我可算是找著你了!郡主,你找大皇子怎得不尋我,我知道在哪裡。」說話間,摘掉頭上的盔帽,露出一張女子的臉。
納蘭若止!
水清漪頭角青筋跳動,看著面帶笑容的納蘭若止,不禁頭疼。無論她去何處,她都能夠一路跟來。
納蘭若止扔掉盔帽,討好的說道:「郡主,外頭冷,咱們先去別院再說。」
水清漪看著她凍得通紅的雙手,輕嘆了一聲:「日後你不必跟著我。」
納蘭若止傻乎乎的一笑,權當沒聽見。
水清漪說了好幾回,每回她應得極好,第二日又出現在她的面前。水清漪懶怠理會她,跟在侍衛後面進樹林。
別院坐落在林子深處,宅院陳舊,硃紅色的大門斑駁。
水清漪站在門口,看著陳舊的宅院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寒風吹卷著門扉吱吱作響。
「這棟宅子聽說是大皇子娘舅的府邸。」含煙解釋這棟宅院的來歷,當年大皇子的母妃就是被舅母給賣進宮做宮女。後來不知是造化還是厄運,給西越皇臨幸,產下了大皇子卻是個短命的。因著她身份低賤,大皇子也不受人皇上的寵愛。這麼些年過的很是艱苦!
落霞上去敲門,不一會兒,一個佝僂著背的七十老叟將門打開。
「老伯,大皇子在何處?」水清漪詢問著眼前的老者。
老叟耳背,並沒有聽見水清漪的話。
水清漪心中焦躁,徑自進了進了院子里。
老叟忙大聲道:「這位小姐,您不能進去……」話音未落,已經不見了水清漪的身影。
宅子不大,水清漪直奔主院,果真外邊有人把守。攔住了她,水清漪冷聲道:「我要見你們主子,你們快些讓開。」
守在門口的暗衛,看著水清漪極為的陌生,並沒放行。「你們這是私闖民宅,若不速速離去,莫怪我們得罪了!」
「我是攝政王嫡長女福安郡主,與你們主子是舊識。今日我貿然拜訪,著實是有急事相告。」水清漪規勸著侍衛,希望他能夠通融一二。
把守門口的兩位暗衛,互看了一眼,示意一個人進去通傳。
正在這時,水清漪看到從屋子裡出來的冷傲,眼前一亮,指著冷傲道:「冷傲,你快來與他們說說,我與你們主子是故交。」
冷傲冷哼一聲,仿若未聞,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水清漪無奈,遞給王府侍衛一個眼色,就見納蘭若止上前道:「你們瞎了眼,這是攝政王府嫡長女,得罪了郡主,你們吃罪得起?」
水清漪無奈的扶額,她這樣不是在抹黑她么?
「若止!」水清漪冷聲喚道,對暗衛道:「你們若是不通融,便莫怪我不客氣了!」一揮手,王府的幾個侍衛上前纏住暗衛,水清漪身形靈敏,從一旁進了屋子。
推開門,你們一股暖氣撲面,水清漪抖落一身雪花,看著靜悄悄的正屋中間,燒著一盆炭火。倏然,一陣咳嗽聲傳出,水清漪看向屏風,後面則是內室,水清漪的心不禁提了起來。緩慢的向內室走去,越靠近一股苦澀的藥味更濃郁,水清漪胃裡翻湧,按住胸口壓下湧向喉間的酸意。撩開珠簾,橘紅色的火光映照滿室,床榻上的被子掀開,不見人影。
水清漪心裡一沉,驀地,看著臨窗處坐著一個人。一眼便認出那人就是花千絕,他從不離身的紅衣,如今換成了墨色錦袍,身邊擺放著一碗葯,與幾個酒罈子。
「你不能喝酒!」水清漪走了過去,從他的手裡拿走了酒罈。
花千絕頭髮散亂的垂落在胸前,一張玉色傾城的容顏憔悴不堪,那一雙瀲灧生波的嫵媚眸子一片宛如死水,沒有任何的生氣,空空洞洞。下頷布滿了青鬍渣,顯然很久沒有打理。
水清漪被他不修邊幅的模樣刺痛。
「你該喝葯了。」水清漪目光掃過他那一條拖在地上的長腿,眼眶彷彿進了沙礫一般澀痛難忍,浮出了水霧。
「滾開!」
水清漪手中的湯藥被花千絕揮來的手臂打翻,『啪』的砸碎在地上。
花千絕面色蒼白,眼底充血,冷冷的瞥了水清漪一眼,哼道:「我不過廢了一條腿而已,又不是斷了手,無須你獻殷勤!」
水清漪咬緊了唇瓣,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傷痛,如困獸一般,無處宣洩心中苦悶痛苦。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柔聲道:「我並未獻殷情,只是提醒你該喝葯了。這酒固然是好東西,可並不適合你。男兒大丈夫,你心有志向,豈能因這一條腿而自暴自棄?何況,它許是會好的。你若是放棄了當初的宏願,否認了你自己,那麼你便當真是廢物。」
水清漪這一番話,毫不留情面。
花千絕看著她那一雙如水洗一般凈美出塵的眸子,輝映著如霜月光,透著一絲絲的關懷,心中不由得掠過一抹觸動,已經冷聲道:「我無須你憐憫!」
「我哪有這些個閑心憐憫你?何況,你需要我憐憫么?你又不缺吃短穿,樣樣不比旁人差。不如你的比比皆是,憐憫你我才是個傻的。」水清漪重新在桌子上的葯壺裡倒了一碗湯藥,打趣道:「你這些時日,定是沒能好好吃藥。」所以,那些伺候的婢子準備一壺葯,以備不時之需。
花千絕抿緊唇,沒有再開口說話。
「我認識的花千絕,不折不屈,鐵錚錚的漢子。當年即使與狗爭食,只是為了活下去。而今活下來了,定然不會因為這區區一條腿,而喪了鬥志,忘記了仇恨。」水清漪暗了暗花千絕的右腿,他毫無知覺。無論水清漪加重力度,他都沒有一絲半點的反應。
花千絕身子微微一震,寬厚乾淨的大掌,因為虛弱而慘白得毫無光澤,伸過來接過水清漪手中的葯碗,眼中閃過痛楚,一口飲盡了不及他的心十分之一苦澀的葯汁,麻木的神情,令水清漪莫名的揪心。
水清漪接過葯碗,掏出潔白的帕子拭去他唇邊的葯漬。她想要問他這條腿是如何受傷的,可是根據孟纖的神色揣摩,他極有可能是因她而受傷,若是問了,必定會戳中他心裡的傷痛。
「你住在這偏遠的地方,極為的不方便,搬去攝政王府,我照顧你。」水清漪想到花千絕前世對她的好,對他毫不設防,滿心的信任。看著他如此頹喪痛苦,她心裡也不好受。
花千絕錯愕的看向水清漪,隱隱覺得她變了,卻又說不上來她哪裡變了。他醒來的時候,得知她無性命之憂,便沉浸在痛苦的打擊中,對她失去了關懷。
「長孫華錦還沒有來找你?」花千絕別開頭,譏誚的說道。
水清漪臉色微白,一瞬不順的看向花千絕,眼底的迷茫不解,彷彿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你還是早些回去罷,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好好護著腹中的孩子便是!」花千絕不想要水清漪看到他如今如同廢物的模樣。
「孩子?」水清漪捂著腹部,她的小腹是有微微的起伏,她原以為是這些時日的調養,身子養得豐腴了而已,難道當真如花千絕所說,她有了身孕?可為何無人告訴她?「你說的是什麼?我好像不太明白。」
花千絕驟然看向水清漪,終於明白了哪裡不對,遲疑的問道:「你不記得長孫華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