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子如花
兩個幫忙的婦人抬著一個裝滿了饅頭的笸籮放到院子里的一張長條案的一頭,而長條案的另一頭也被幾個嬸子婆子包圍著,她們都低著頭死盯著坐在案幾後面的一個穿著月白色斜襟大袖直裰的青年,面上帶著色眯眯的淫笑!
當然,人家臉上帶著『色眯眯的淫笑』是蘇夏至眼中反映出的影像。
青年也低著頭,身子坐的端正,右手執筆左手攏袖,勾勾點點地寫著什麼。並不時抬頭對著身前的眾人點頭含笑。
青年歲數應該不大,並未戴冠,一頭墨發只用一支青玉簪子別了,露出白皙的面容和光潔的額頭,眉目如畫,唇如花瓣,只是他臉上的笑容太淡,淡到讓立在門口的蘇夏至都能夠感覺到他骨子裡的疏離。
「這麼大歲數了,還纏著我的美人!」蘇夏至看不下去了,她絕對不能容忍美成這樣的少年被幾個猥瑣的婦人給摧殘下去,想也不想地抬步就朝著那一堆人走去。
只是腳步一動,手臂就一緊,楊巧蓮拽著她的手並未鬆開:「咱娘不是在裡面坐著,你這是往哪兒走?」
「別攔著我救美去!」蘇夏至回手想把嫂子的手甩開,誰知沒聽清她說了什麼的楊巧蓮拽得更緊了:「別亂走了,那邊的幾個婆子在給主家上份子錢,咱家的那份昨天娘就讓我給送過來來。咱家不虧禮數。」
「哦?」蘇夏至停了腳步,眼睛仍不舍的盯在那青年身上,然後她吸溜了一下口水,扭頭伸手:「給我點錢。」
「都說了,咱家的那份兒都給過了!」楊巧蓮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她,兩隻手都捂在腰間的荷包上。
勾勾手指,蘇夏至不說話,只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猶豫了片刻,楊巧蓮還是把荷包從裙帶上解了下來,一邊打開一邊說道:「今兒咱們出來是喝喜酒的,我沒帶幾個銅板……哎!」
不等她絮絮叨叨地話說完,蘇夏至已經搶了她手裡的荷包,然後把裡面所有的銅板都倒了出來,一隻手裡滿滿的攥了,隨後又將荷包塞給嫂子,頭也不回地就朝著那一小堆兒人走去。
「這真是……」楊巧蓮趕緊接了荷包,隨手系在腰間,目光追隨者小姑子的後背望去,隨即她便捂著嘴笑了:「我說呢,傻子原是發了春,看上閔秀才了……」
「唉!」才笑完,她緊著又嘆了氣:「傻妹妹,你這眼光也……唉!」
一步,兩步,三步……每近一步青年,蘇夏至就越發的歡喜起來。
她從心裡喜歡這個從裡到外都透著清爽乾淨的年輕人,對於男人的容貌,她自覺不是外貌協會的,可她就是會不由自主地喜歡乾乾淨淨的斯文男子。
這是她的軟肋。而此時安安靜靜坐在那裡的青年如花一般的開在幾顆大白菜中間,這畫面讓她覺得太不協調了,於是蘇姑娘眼珠子一轉,準備拯救世界。
「剛才抬杠子的傳了話,花轎馬上就到,周里正說要撒出轎錢圖個吉利呢……」她站在眾人身後自言自語地說道。
『嗖嗖』幾聲,擋在自己身前的幾位嬸子婆婆便都不見了身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有錢撿不去的是傻子,可見眾人都是不傻,也知道人家模樣生得再俊俏也是不能當飯吃的。
長條案幾前只剩了英雄救美的蘇姑娘一人。
她也靜靜地看著那青年。
自從穿越而來,她又重生在這個大多數是務農的莊戶人家的小村子里,眼前來來往往都是土裡刨食的莊稼漢,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如此清爽的男子,所以便在她的眼中顯得極為特殊。讓她想要去親近。
認真的寫好最後一個字,青年依舊頭也不抬的開了口:「下一位,請您說出尊姓大名,還有您隨喜的份子錢有多少。」聲音如他的人一般清雅純凈。
蘇夏至眯了眼,看著他單薄提拔的身子坐在哪裡,四周漂浮著笸籮里熱饅頭上散發的皚皚水汽,有一刻,她竟恍惚了,彷彿在夢中也曾見過這樣的畫面……
好久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青年緩緩地抬了頭,臉上的笑依舊是淡而疏離:「姑娘,就您一位了,請……」
張了張嘴,他皺起了眉,似乎覺得問一個女子的姓名不合規矩,因此頓了頓說道:「請問令尊或是令堂的尊姓大名,您家隨喜多少……」
「蘇夏至。」蘇姑娘在和青年只有一條案子隔開的距離里觀察了他,還是覺得他太過好看乾淨!於是她大大方方地報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將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
一隻緊攥著的小拳頭伸到了自己的眼前,然後慢慢的攤開,青年看不出手掌上躺著的銅錢有多少枚,倒是看清了那白皙的小手上生的手指根根如春筍般好看。
「多……多少?」他又垂了頭,話語中難得地現出了一絲忸怩。
「嫂子給的,我還沒有數。」蘇夏至笑了,因為她看到青年的耳朵都變得粉粉的,這是在害羞嗎?
「請放在桌子上就好。」青年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嘩啦』一聲,手裡的銅錢都被放到了案几上,蘇夏至收了手,而過了片刻,那青年才用筆桿將錢一枚枚地撥開數過。
「二十九文?」沒見過這錢數隨份子的。數過之後他詫異的抬頭,正對上兩手支著案子俯視著他的蘇姑娘黑漆漆的深不見底的眼睛,那一瞬,他竟忘了別開。
「嗯,二十九文啊?謝謝你幫我數好了。」說完,蘇夏至笑模笑樣地將散在案几上的銅錢又一枚枚地收在手裡,歪著頭問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禮尚往來,你也要告訴我你的名字才對。」
青年的眼睛驀地瞪大,頗有些吃驚地望著蘇夏至,然後正了顏色,垂了眼帘,輕聲問道:「您家的喜錢到底放不放下?」
「我家的喜錢昨天就送來了,這個啊……」蘇夏至將手中的銅錢又攤開來看了看,然後志得意滿的說道:「這是我的嫁妝!」
青年人徹底黑了臉,側身而坐,連正臉都不再給她。
蘇姑娘正想再問人家的名字,一個年輕的端莊女子娉婷地走了過來,先對著蘇夏至笑著點頭,然後轉向那青年柔聲問道:「嵐笙,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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