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破廟
016破廟
崔仙娘和如畫來到柴房的時候,路曼聲正睡著。
崔仙娘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起來,她叫她離開,她不聽話便罷了,竟還給她睡得這般香甜。
如畫偷偷注意到崔仙娘的臉色,又看看睡得正好的曼聲,不敢怠慢,忙走過去將路曼聲給叫醒。
「曼聲——」
「……唔。」
「曼聲,你快起來,媽媽來了,有事要和你說。」如畫將路曼聲從草席上扶了起來,也沒站回去,留在路曼聲這邊。
路曼聲有感如畫這無言的支持,想必崔仙娘要和她說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還愣著幹啥,還不快出來,仔細梳洗梳洗、打扮打扮。雖然你這張臉會嚇著人,蒙上面紗誰又能看得出來?」
路曼聲皺皺眉,「什麼意思?」
如畫見崔仙娘又要發作,忙道:「有一位大爺,見到你救如果的經過,大為驚奇,想見你一見。」
擔心曼聲會多想,如畫又道:「那位大爺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就是讓你陪他說說話。等他見過了你,你就能回來了,其他的事自有我們幾個應付。」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路曼聲冷冷問道。
「嘿!你還給臉不要臉了,三爺見你,那是你的福氣。不然就憑你這副尊容,還能上得了檯面?」
路曼聲冷哼一聲,沒做理會。陪酒是什麼光榮的事嗎?她讓她去,難道她還要感恩戴德,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不去,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正有此意。」路曼聲拍拍身上的灰塵,回身對如畫道:「我答應你救如果一命,這話依然作數。事已至此,我唯有收回前言,欠你一命,終會報答。」
重活一世,她又何必如此執著。人家巴巴趕她走,她還非賴在這裡不成?是她們不惜命,她又何苦要救她?
她早已不是那個救死扶傷、仁心仁術的路醫生,短短几日,卻已是看盡了人情冷暖,一腔熱血早就該冷了。
心都冷了,血焉會是熱的?
路曼聲冷笑,將粗衣在臉色圍了一圈,遮住那可怕的毒瘤,傲然走出了柴房。
包袱她沒有拿,以崔仙娘的火氣,她拿起那個包袱亦會叫她放下,她又何苦自找沒趣?
「曼聲,你等等,你不要走麽~」
「讓她走!」她就不信了,沒有她,她崔仙娘就解決不了這事兒。一介醜丫頭,跟她裝什麼清高。
「媽媽,你實在不該這麼說曼聲,曼聲她犯了什麼錯,媽媽為何對她這麼冷言冷語、不留餘地?」
「媽媽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這傻丫頭!」
崔仙娘狠狠戳了一下如畫的額頭,憤而回到前面,應付那位難纏的三爺去了。
而路曼聲,出了青花樓,望著璐華城兩岸璀璨的燈火,一時有些茫然。夜風吹來,吹動著她額角的髮絲。
天下之大,她該往何處去?
站在璐華城的街頭,路曼聲四顧茫然,喧鬧的人海,眼前有多熱鬧,她心中便有多孤寂、多無助。她被排除在整個世界之外,無法融入,也不想融入。
在青花樓的時候,雖然住著柴房,卻終歸有個遮風擋雨之所。踏出青花樓外,才覺得世界之大,是這樣的冷。
耳聽著青花樓里傳出的絲竹彈唱,鶯歌燕語,想起崔仙娘犀利嘲諷,路曼聲毅然轉身,向著最清冷的街道而去。
她前往的地方,是這座城市最頹敗最破落的地方。
或許只有那裡,才有她的容身之處。
路曼聲走了好久,終於找到一間可以容身的破廟。破廟外稀稀拉拉地躺著幾個人,正在抓身上的虱子,看到有人過來,搗著竹棍、捏著破碗,將路曼聲團團圍住。
「你什麼人,晚上來這幹什麼?」一個年輕的小叫花子上來問她。
「無處容身之人,到這來住上一宿。」若是以前,路曼聲還擔心,她現在長成這副樣子,別人不怕她就算好的了,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吃虧。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是我們的地盤。」
「這廟難道是你們家建的?」
「當然不是。」他們自己都吃不飽了,靠乞討為生,哪裡建得起廟。
「既然不是,為何說是你家的。」路曼聲聲音清冷,不冷不熱,透著淡淡的疏離,卻也不至於不客氣。
「誒你……」
「算了吧,窮苦之人在這借宿一宿,就讓她住吧。」稍老一些的楊老頭拉住小叫花,勸道。
「楊叔,這人來歷不明,誰知道她是幹什麼的,廟裡全是一些孤兒寡母,若陌生人入住,恐對他們不利。」
「小梁,做人可不能這樣,誰還沒有個難處。這廟原本也不是我們的,有個地方入住,也是我們的運氣。還有什麼人,比我們更了解這種難處。這位姑娘有困難,我們不能不管,何況只是住一宿,多大點事~」
楊老頭說著,又對路曼聲道:「姑娘,這廟裡住了不少女人和孩子,病的病、老的老,你將就一些。」
路曼聲對他點頭致謝,進得廟裡,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偌大的廟裡,住了至少十幾個人。清一色的全是女人和孩子,擺著幾床破舊的草席,共同擠在兩床破棉絮之中。幾個健康一點的男人便住在廟外,守著他們。
破廟裡,不時傳來咳嗽聲和孩子們的鼾聲,母親為睡夢中的孩子打著扇子,摸摸他們的額頭,讓他們睡得安穩一點。
還有幾個女人,已經摟著孩子睡著了。
路曼聲進來的時候,還有兩位婦人沒有睡著。
「姑娘,你是……?」
「借宿一宿。」
「既然借宿之人,那就將就一宿,這裡雖然擠,這個天氣,倒還不至於冷。」
「謝謝大嫂。」越是這個時候,別人的一點善意,就越是難得。
路曼聲雖還是冷冷淡淡,心裡卻舒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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