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決心
心裡想著,紀曉棠的臉色就漸漸緩和了下來。
紀三老爺看見了,就認為是他已經說服了紀曉棠。
「曉棠,曉棠……」紀三老爺乾脆就蹲在紀曉棠跟前,一臉笑嘻嘻地看著紀曉棠。他等著紀曉棠給他個準話。
「罷了,也輪不到我管這些。」紀曉棠終於說道。
「太好了。」紀三老爺高興的眉開眼笑,「曉棠,我就知道,小叔沒白疼你。」
紀曉棠扭過臉不搭理紀三老爺,一面用手隨意在桌案上翻著。
桌案上放著幾本字帖和書,還有紀三老爺做了一半的功課。
「嘿嘿。」紀三老爺站起身來,又跟紀曉棠商量,「……這麼多功課,小叔實在做不來,到時候,又要惹你爹爹生氣,怪不好的。曉棠,你看,是不是……嘿嘿……」
「我就知道,小叔你送我東西,肯定又是讓我給你做槍!」紀曉棠故意生氣道。
紀三老爺嘿嘿地笑,一個勁央告紀曉棠。
「好吧。」紀曉棠最後無奈,只得答應了。「先說好了,要是讓我爹爹瞧出來,可別說出我來。」
「一定,一定。真有什麼事,小叔一力承當,絕不讓你吃掛落。」紀三老爺賭咒發誓。
「最後一次,下不為例。」紀曉棠又道。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紀三老爺連連點頭。
紀曉棠離開藏書閣,慢慢往園子外走。
下不為例,這句話她曾經說過多次,但總還是有下一次。
賭博的危害,紀老太爺,紀二老爺也不止一次地對紀三老爺耳提面命,但都只能管住一時。紀三老爺只將其當做無傷大雅的小小娛樂,而且還認定了他自己賭運極旺,沒人能贏他的。
紀三老爺卻不知道,他一直能贏,不過是那些人畏懼且要巴結紀家,因而讓著他的。
如果人家要做局,想要贏他,實在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紀三老爺這樣的人一旦輸了,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紀曉棠還記得前世紀三老爺輸的紅了眼睛,竟然將家中的……都輸給了人!
紀三老爺敗家,還不止在賭上面。
紀曉棠走到前邊,先去紀老太太那邊坐了一會,隨後就到紀二太太這邊來。
紀二老爺已經送走了客人,正在廳中和紀二太太說話。
「是從你祖母那裡來?」看見紀曉棠回來了,紀二太太就問。
「嗯。」紀曉棠給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行了禮,就在紀二太太下手的一張椅子上坐了。
小丫頭立刻捧上茶來。
紀曉棠接了白底鬥彩的葵花茶盅,慢慢喝了一口,這才又告訴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
「祖母讓我送了些吃食去給小叔。」
「你小叔可在認真背書?」紀二老爺就問,「方才來了客人,沒奈何只能拋下他,這一會我怕他坐不住。」
「爹爹說的沒錯,」紀曉棠就笑著道,「我過去的時候,小叔抓耳撓腮的。被我問他書背的怎麼樣了,卻連一頁也沒背出來。我笑了他一頓,有些惱了。」
「你別去招惹他。他這幾天被我禁住了,正不耐煩。」紀二老爺就道。
「嗯。」紀曉棠點頭應承,一面就問紀二老爺來的是什麼客人。
「是欽州的一個秀才,說是跟咱們家祖上相交過。他家裡開了買賣鋪子,到咱們這來攤著些事情。你慶善大哥給引薦了來,托我在你子謙伯伯那說個人情。」紀二老爺隨口就告訴紀曉棠道。
紀家的先祖原本在欽州居住過。紀二老爺說的子謙伯伯,是紀二老爺的同年好友,如今任著清遠縣的縣令,與紀家是通家之好。
「慶善大哥也來了?」紀曉棠卻是心中一動,問道。
「是他陪著人來的。」紀二老爺點頭。
這也怪不得紀三老爺能夠放心偷跑出去玩耍了。肯定是江慶善前面絆住了紀二老爺,使人給紀三老爺傳了消息。也正因此,紀三老爺出去了,才那麼湊巧就碰見了那一群狐朋狗友,還得了件寶貝來家。
紀曉棠摸了摸袖中的玲瓏球,卻隻字不在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面前提起。
「他們托的事,爹爹答應了?」紀曉棠又問。
「那秀才無辜,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已經寫了帖子打發人送去縣衙。」紀二老爺就道。
紀二老爺回家丁憂,又與本縣知縣交好,像這樣請託的事情並不少見,而其中大多都是江慶善引薦而來。
紀二老爺本性清廉,並不肯受人財物,江慶善於其中受了多少好處,卻沒人知道。
江慶善祖上不過是幫閑無賴。到今天,江家已經成了清遠縣數得上的富戶,手下還聚集了一班人,全憑他依傍上了紀家。
錢財還是小事,其中還有更大的弊端。
紀二老爺對江慶善信任有加,處事幾乎全聽江慶善的一張嘴。江慶善在其中弄權,危害更大。
「如果真是小事,慶善大哥去衙門裡跟他的知交好友說一說,只怕事情就成了,哪裡還用來求爹爹。我聽說,慶善大哥跟衙門上下都極好,幫著人打官司,一年不知賺了多少錢,且有許多人怕他。」
「曉棠,這些話你從哪裡聽說的?」紀二老爺忙問。
「爹爹不知道嗎?」紀曉棠故作吃驚,「我還當是人人都知道的。街上人都這麼說。前兩天我的小丫頭在後角門買絨線,聽人說了,回來學給我聽的。」
「有這回事?!」紀二老爺皺眉,「慶善他,只是為人熱情,愛打個抱不平。所以有時候難免攬事情上身。」
紀曉棠是小孩子,不知道事情的輕重。如果這話是真的,江慶善竟然在衙門包攬訟事!
「他不敢這樣做。」紀二老爺又道,「若是有,怎麼會沒人告訴我。」
「或許是人亂說的吧。」紀曉棠也不爭辯,「爹爹按照古禮為祖父守孝三年,也不問外面的事,就是慶善大哥有這些事,人們都知道他和咱們家親近,也不敢來告訴爹爹知道。」
「一會我叫了他來問問。」紀二老爺就道,顯然很看重這件事。
「這樣做怕是不妥。」紀曉棠道,「爹爹還是該多尋訪尋訪,就是要問,何不問問子謙伯伯?」
「曉棠說的對。」紀二太太就點頭,「若是有人中傷慶善,你這樣叫了他來問,恐怕傷了他的臉面。」
「你們都這樣說,那也好。」紀二老爺就道。
只要紀二老爺留了心,總會查出些蛛絲馬跡來。
紀曉棠又陪著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坐了一會,就告辭起身,轉過螺鈿嵌金的大理石屏風,從後門出來。
出了後門,兩邊是抄手游廊,朱紅欄杆。台階下是粉白的一道影壁,畫著山水大畫。轉過影壁,是個小小的天井。天井中種了幾棵石榴樹,已經冒出綠芽,又有兩個大缸,缸里種了睡蓮,養了幾尾錦鯉。
正面則是小小的三間正房,鹿角鑽山,東西各有廂房三間。
三間正房,就是紀曉棠的住處了。東西廂房則是紀二太太的私庫。
紀曉棠先在台階下拿魚食餵了錦鯉,然後上了台階。
廊下掛著幾隻鳥籠子,紀曉棠剛走上台階,其中一隻虎皮鸚鵡就拍著翅膀叫了起來。
「姑娘回來了,姑娘回來了!」
「餵了食水沒有?」紀曉棠就問接出來的大丫頭錦兒。
「就它會獻勤兒!回姑娘的話,早上已經餵過一次了。」錦兒忙笑著答道。
紀曉棠走到鳥籠邊,就看見裡面食水盡有,不過還是從丫頭手裡接過瓷碗,給每個鳥食罐里都加了些碎蛋黃,這才往屋裡走去。
早有小丫頭打起帘子,迎了紀曉棠進屋。
「姑娘快脫了外面的衣裳,躺一躺吧。」大丫頭綉兒捧了茶上來,一面就問,「姑娘做什麼去了,累的這樣。」
「我的樣子,很累嗎?」紀曉棠就問。
「婢子瞧著是的。」綉兒就道,「姑娘這些天忙前忙后的,可是忘了,李郎中還囑咐姑娘多歇歇。姑娘還沒全好那。」
錦兒和綉兒是她貼身服侍的兩個大丫頭,今年都剛好十二歲。
覆巢之下無完卵。在紀家敗落的時候,這兩個丫頭不肯離開紀曉棠。錦兒性格潑辣,也有些衝動,竟想要以身飼虎,為紀家,為她爭取一線生機,結果命喪黃泉。綉兒性情溫柔,心細如髮,最後她把自己賣給了一個老財主,給紀曉棠換來小小的一袋糙米。
紀曉棠就讓兩個丫頭服侍著脫了外面的衣裳,一面倚在榻上閉目養神。
保護她所能保護的,放棄必須要放棄的。
紀曉棠再次堅定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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