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一場空
「啪!」
安貴妃疾步行至楚堯面前,狠狠便是一個耳光。因著未曾吝惜力道,楚堯麥色的面頰之上,此刻一片鮮紅,且腫脹不堪,便連唇角都溢出了血絲。饒是如此,安貴妃眉眼處也沒有半點兒心疼之色,只是蘊著惱羞成怒,此般情景,讓楚堯不由有些失望,雖說早便清楚在母妃眼中,忠勇侯府比他這個嫡親兒子的分量還要重上許多,但今日只是因著言辭便賞了他一個耳光,當真是有些過了。
鷹眸陰鷙,楚堯並不言語,只是冷冷的望著面前的安貴妃,眸光彷彿深不見底的潭水一般。
先前安貴妃著實被楚堯毫不留情的貶損給激怒了,一巴掌打下去的時候,安貴妃也有些悔意,但此刻再瞧見楚堯面上的冷色時,她心頭的火氣更是壓抑不住!
「你還懂不懂規矩?這是什麼眼神?我是你的母妃,難道還會害你不成?便因著一個狐媚子,連自己的母妃以及外家都不顧,楚堯,你當真要氣死母妃嗎?」
饒是安貴妃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楚堯也未曾動容,他早便知曉安貴妃如此模樣,只是為了要挾與他罷了,但立后之事萬萬不可草率,若是蘊之當真未成皇后,那他恐怕也便無顏面對於她了。
正殿之中一時相對無言,幸而先前安貴妃早已將伺候的宮人摒退,否則此刻冷凝的場景若是被旁人瞧見了,指不定以為他們母子之間生出了齟齬,屆時便有些不妥了。
青花纏枝香爐之上,散著裊裊青煙,正殿之中彌散著一股子檀香氣息。檀香使人心靜,但此刻安貴妃無論如何,心緒都難以平復。忠勇侯府是阿堯的外家,原本自是應當極為親近,現下不知何處生出了岔子,使得阿堯與忠勇侯府生出了嫌隙,眼下阿堯未曾登位,倒是瞧不出什麼端倪,過不了幾年,恐怕忠勇侯府便脫不了敗落的命運了!
之於此點,安貴妃倒是想的極為透徹。只可惜無論如何,楚堯心中都不會待見那般鄙賤的一家人,素日若是瞧見了,都污了自己的眼。
心下冷然,楚堯面無表情的道:「母妃,立后之事您便莫要插手了,兒臣自有決斷。」
安貴妃冷笑不已:「你現下是翅膀長硬了,居然膽敢違拗母妃的意思,本宮今日便把話兒撂在這兒,你若是敢立俞蘊之為後,母妃定然要了俞氏的性命!」
楚堯清楚安貴妃並非玩笑,此刻也不由有些急了,徑直上前一步,被安貴妃逼得麵皮不由一抖,顯然是氣的緊了。楚堯抬手死死鉗住安貴妃的肩頭,不住的搖晃著:「母妃,我敬您是母親,可否請您莫要行出讓孩兒肝腸寸斷之事?蘊之您不能動!若是蘊之生出了半點兒岔子,我定然會讓忠勇侯府十倍百倍的付出代價!」
被楚堯捏的有些發疼,卻及不上安貴妃心口疼,好不容易將這孩子給拉扯大,沒想到竟然是養了一匹白眼狼!若是早知現在,又何必當初!
「你敢!」
安貴妃扯著嗓子驚叫一聲,雕花木門外頭候著的宮人,此刻還以為主子生出了什麼事端,忙不迭的沖入了正殿之中,卻對上了面目猙獰的太子爺。
「滾出去!」
此刻楚堯面色漲紅,便彷彿擇人而噬的野獸一般,將入內的宮人給嚇著了,忙屁滾尿流的滾出正殿,隨即又仔細的將雕花木門給闔上,這才青白著臉,跌坐在地上。
被宮人一攪擾,楚堯激蕩的心緒也平復幾分,鬆開了鉗制安貴妃肩頭的手,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
安貴妃鳳眸之中溢出一絲狠色,奔到八仙桌前頭,而後將茶盞狠狠擲在地上,撿起碎瓷片置於自己的頸側,要挾道:「阿堯,今日本宮倒是要瞧瞧,到底是俞蘊之那賤蹄子重要,還是本宮這母妃更為重要?」
鋒銳的碎瓷片刮破了細膩的皮肉,湧出的鮮血蜿蜒順著頸項處的皮肉往下流,將竹青色的衣襟都給染紅,此般情景,著實刺目的很。
牙關緊咬,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楚堯高大頎長的身子不斷顫抖著,哪裡不知安貴妃是在脅迫於他?
「選罷!是否立后?」
安貴妃面龐粗粗一瞧倒是雲淡風輕,但鳳眸卻死死盯著楚堯,彷彿利刃一般。
這卻是沒甚好選的。
楚堯即便再心悅俞蘊之,也不可能不顧母妃的性命,只是立后一事罷了,倒可押后再談。
「母后,兒臣不立后便是了,不過除此之外,您也莫要再以生死來要挾兒臣,否則忠勇侯府……」
話落,楚堯只覺周身的氣力都被盡數抽幹了一般,連呼吸都壓抑的厲害。苦笑一聲,徑直拂袖而去。
安貴妃望著楚堯的背影,將手中的碎瓷片扔在地上,面上勾起一絲冷笑,意欲不明。
離開永寧宮,楚堯已然行至了舒敬軒大門前頭,想要進去,卻偏生不知該如何面對俞蘊之。正值為難之際,忽而聽得後頭傳來一聲嬌軟的輕喚。
「殿下,妾身給殿下請安。」
聞聲,楚堯徑直轉過頭去,發覺站在其身後的並非旁人,而是岑琳琅這小娘子。也是,岑琳琅只不過是個小小侍妾罷了,不能自稱臣妾,所以妾身二字,倒也是合乎她的身份。
今日岑琳琅明顯是細心捯飭過的,著了一身兒以金絲軟煙羅所制的曳地望仙裙,更顯得纖腰不盈一握。墨發盤成飛仙髻,戴著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遠山黛,胭脂唇,膚如凝脂,暗香盈動。
「岑氏,你來此作甚?」
聽得楚堯問話,岑琳琅似是頗有些猶疑一般,貝齒輕咬紅唇,頰邊飛紅,襯上她艷麗的容貌,當真是好顏色。
「妾身見著舒敬軒外頭這處金桂飄香,一時間也不由有些發饞,想要采些金桂,做了桂花糕來嘗嘗。此舉著實有些上不得檯面,還望殿下贖罪。」
自從封為太子之後,楚堯身畔的女子也算不得少,之於此刻的偶遇,以及岑琳琅的說辭,楚堯自然半個字也不會信,不過這小娘子瞧著如此膽大,且身後又並無勢力扶持,倒能稱得上是一枚極好的棋子。
楚堯眸光漸漸深幽,語氣和緩了幾分,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處采些桂花罷!」
話落,楚堯也未曾多留,便徑直邁入了舒敬軒的門檻之中。見狀,岑琳琅氣的幾欲咬碎一口銀牙,她如此悉心打扮,太子爺連看都不看半眼,滿心滿意都是俞蘊之那個賤婦,著實可恨!
此刻俞蘊之正倚靠在窗欞下頭的貴妃榻上,手中執著一本菜根譚,待聽得響動,便將手中的書籍放下,抬眼兒便瞧見了楚堯踏入寢殿之中。
俞蘊之本就是心細如髮之人,此刻自然瞧出了楚堯面色有些異樣,也不知到底是何緣故。
自貴妃榻上起身,俞蘊之輕笑著迎了上去,先是沖著楚堯福了一福,笑著開口問道:「殿下可有事憂心?如若不然的話,為何眉頭緊鎖?」
聞聲,楚堯薄唇扯出一絲強笑,拉住俞蘊之的玉手,微微透著一股子溫熱,道:「蘊之,我對不起你。」
聽得此言,俞蘊之心下升起一絲不詳,但面色卻未變,又問:「到底是何事?只得殿下如此開口,便與蘊之說說罷!」
「我怕是不能將你立為皇后了!」
將楚堯的言辭收入耳中,俞蘊之面上的笑意緩緩收攏,身子不由自主的踉蹌一下,欲要把手自楚堯鉗制中抽出。
楚堯自是不允,反而握的更緊,因著俞蘊之不住掙扎,最後只得將這小娘子整個兒都給抱在懷中,俯在俞蘊之耳畔,歉聲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蘊之忍這一次可好?」
緊咬紅唇,俞蘊之眼眶登時便紅了,重生一世,她謀劃了許久,卻仍是重蹈覆轍,與皇后之位擦肩而過,老天爺到底是在捉弄與她,定然是在捉弄與她!
默默泣淚,俞蘊之放肆的咬住楚堯的肩頭,力氣用的極大,恨不得將這塊皮肉都給狠狠撕扯下來。
楚堯疼的悶哼一聲,卻也未曾動彈,只是手臂緊了緊,好似生怕懷中的小娘子消失不見一般。
直到口中嘗到了濃郁的血腥氣,俞蘊之方才鬆口,自男人的懷抱之中掙脫出來。鳳眸中蒙上了一層水霧,面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顫聲開口問了一句:「如此情景,殿下欲要給蘊之什麼位分,方才合適?」
楚堯此刻心疼的厲害,卻毫無辦法。他不欲以從一品的妃位來折辱蘊之,但也不能激怒了母妃,思量了一會子,楚堯低聲開口道:「貴妃之位,蘊之瞧著如何?」
聞聲,俞蘊之不由大笑,笑的前俯後仰,一邊笑著,眼淚止不住蜿蜒而下。前世里在楚堯登位之後,她便成了貴妃,慘死冷宮之時,她也是貴妃!重活一世,她俞蘊之便脫不開貴妃這個位分了!悉心謀划,終究是一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