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姜衫視線幽幽的轉向屋子裡,隱隱綽綽間能看到姜蜜和姜薇老神自在的身影。
「奶奶。」姜衫側身站著,神色間是說不出的疲憊和孱弱,「我被取消去英國資格的時候,您不阻止,被篡改志願的時候,我去求您,您說要聽話,說要顧全大局,您對我的哀求也是充耳不聞的。我被搶走了一切,您幫著她們瞞著我,現在到了這地步,您把真正作惡的,害人的放進家裡,站在她們這一邊好言安慰,卻不准我進門。」
「就算是您怪我,譴責我,最起碼是不是應該公正些,她們就沒錯嗎?」姜衫揚了揚頭,憋回即將湧出的眼淚,一雙水洗般的眸子閃著星星點點的光,她輕聲的,一字一句道:「偏心,也不是這麼偏的啊。」
從沒被姜衫這麼口齒伶俐的頂回去過的周老太太眼神慌亂了一瞬,再次被戳中了同腳,理虧的周老太太老臉上閃過羞怒,在這個問題上她的確是沒話說,目光再次移向停著的車。
「你別跟我說這麼多!我看你這丫頭就是被外人給帶壞了,我就知道梁瑞骨子裡不正經,教出的女兒也學不好,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那個野男人在背地裡挑唆你了?」
說著像是終於找回了場子,再次理直氣壯的周老太太氣憤的指著姜衫的鼻子,「你有臉跟我說說今天你是怎麼出了學校的,又是誰把你帶回來的嗎?別以為我沒看見,車裡藏著個男人呢,你才多大?啊?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還要不要臉了?你爸才死了多久你就干出來這麼丟人的事情,你讓我死了以後下去怎麼面對你爸!」
姜衫震驚受傷的看著周老太太,嘴唇顫抖著,失聲道:「奶奶您說什麼呢!」
而眼見著周老太太開始不敵,坐不住的姜蜜和姜薇也出來了,站在老太太後面同仇敵愾的看著她,「怎麼,還想否認?你們學校是什麼情況大家都知道,要是你不使著手段讓些烏七八糟的人幫著你,你是怎麼出來?」
姜薇鄙夷的看著姜衫,「你敢讓車上的人下來嗎,你敢說車上坐著的不是男人嗎?」
姜衫慘淡的笑著,「你們為什麼會這樣,我們是仇人?你們竟開始不講理的往我身上潑髒水了嗎?」
姜薇見姜衫不正面回答她的話,立刻精神一震,和媽媽對視一眼,上前一步越過老太太更加大聲道:「你別轉移話題,真想證明自己心裡沒鬼了,就讓車上的人下來看看!」
「我又沒做錯事,憑什麼要任憑你們這樣侮辱我!」姜衫氣的身子都是抖得,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三個氣勢洶洶的女人對面,顯得既可憐又可悲。
可周老太太自然不會認為她有什麼可悲的,見姜衫遲遲不肯說『實話』,更加認定了姜衫不正經的做了壞事,腦子一熱,立刻就想起了當年兒媳婦拋家棄子時的屈辱,「到這時候了還敢狡辯,孽障!」
怒斥一聲,周老太太手一揚,惱怒的一巴掌就朝著姜衫臉上甩了過去,姜衫像是害怕的樣子慌張的一躲,踉蹌間猛然拽了姜薇一下,突然被拽住的姜薇身子一歪,老太太結結實實的一巴掌頓時就扇在了姜薇的臉上!
「啪!」
姜薇痛呼一聲,周老太太是做慣了活兒的,又是生氣中,拼力甩出的巴掌落在臉上,姜薇的右臉迅速的就紅腫了起來。
姜衫則像是被絆了一下一樣,腳步一歪,身子倒向了台階下,同樣也是痛呼一聲側身摔倒在地。
周老太太見自己竟然失手打到了心愛的外孫女兒,頓時大驚失色的上前看,「哎呦我的乖薇薇,快讓外婆看看。」
姜蜜也著急的扶著姜薇,心疼的想撫向她的臉又怕碰疼她,而跌倒在地的姜衫卻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甩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沒有一個人管。
姜衫有些怔忪的看著姜薇被周老太太和姜蜜當成寶貝疙瘩似的圍在中間,臉色一點點慘白起來,眼中的光芒像是被澆了最涼的雪水,一點點黯淡下來。她撐著地面緩緩的,緩緩的站了起來,最後看了一眼三人,終於心灰意冷的轉過了頭,一步一步蹣跚的朝著黑色路虎走了過去。
姜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被傷的狠了,漆黑的眸子中竟透出了些悲哀的荒涼和茫然,瞳孔毫無焦距的四散著,看起來別樣的凄楚可憐。
一直不動聲色的看著的白岐心臟像是被什麼狠抓了一下,竟然驀地生出一種憤怒和疼痛來。
可還沒完,眼見著始作俑者竟然想就這麼偷偷溜走,姜蜜怒聲道:「你給我站住!」
周老太太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手抖著指著姜衫,「好啊,你竟然這麼狠的心,直接拿著你妹妹擋,看她的臉腫的,你個沒臉沒皮的,這是準備當著我的面兒就直接上了人家的車啊!我今天乾脆就打死你算了,免得你活著以後丟盡我姜家的人!」
姜薇受了這樣的委屈,又怎麼肯善罷甘休,捂著臉哭道:「我也要打回去,憑什麼拿我擋,我一定要打回去!」
姜衫卻像是再聽不到幾人的話一樣,悲哀的扯了扯嘴角,眼中最後一絲對家人的眷戀就像是驟然綻放后又墜毀的煙花,全然熄滅了下來。她近乎求救依戀的看向車內,彷彿車裡的人已經成了能拯救她的最後的救命稻草,白岐心頭又是一緊!
見姜衫不肯停住腳步,好容易她回家了,事情還沒說清楚呢,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的再把她放回去,更何況還白挨了一巴掌,姜蜜和姜薇氣勢洶洶的就大步沖了過去,「讓你站住呢你沒聽到嗎!」
三兩步衝上前去,姜薇手一伸就要去扯姜衫,姜蜜則是大聲的罵道:「這時候了還不下車,準備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呢,不要臉的騙小姑娘的野男人,真是該遭天譴的…」
「砰!」
姜蜜正難聽的罵著,車門猛地被從裡面摔開了,正要觸到姜衫胳膊的姜薇手心猛地一空,姜衫被車上下來的人一股大力直接拽了過去。
「夠了!」
白岐的聲音帶著些風雨欲來的森冷,還穿著教官的迷彩服的他臉色黑如鍋底,手背因為憤怒而青筋畢露,「都給我閉嘴!」
「白,白岐哥?你怎麼在這!」
原本正吵吵鬧鬧的姜家門口瞬間就安靜了,姜蜜罵道一般的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立刻戛然而止,正一臉凶光的姜薇更是大驚失色,說出的話幾乎變了調,驚慌的猛地退後了一步。
而痛心疾首的周老太太張著嘴,傻了!
「帶我走,求你了,帶我走。」
姜衫顫抖著依在白岐的身上,她的聲音很輕,輕到沒辦法讓人不產生心疼的情緒,即使心地冷漠如白岐,對著這樣的姜衫心底也像是被什麼給撞了一下似的。
本就是一出令人看著氣憤不已的事件,這時候姜衫又可憐巴巴帶著哭腔的半依在他的懷裡,更何況白岐最近才剛說過姜洛生不在了自己要照顧姜衫的話,作為一個男人,這時候要真的如姜衫說的也不表態的直接帶著她走了,那他今後的臉面也不用要了。
更何況還是驕傲如白岐這樣的男人?
「為什麼要走。」白岐聲音低沉,冷眸含怒,「就算要走,也絕不是該你走。」
姜衫抓住白岐衣角的手緊了緊,身子不由自主的更加貼近了些,白岐明顯聽到了臉頰貼著自己身子的姜衫輕聲的啜泣了一聲,接著就是近乎崩潰的呢喃,「我,嗚嗚,我想回家,我想爸爸。」
姜衫的聲音就彷彿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白岐心裡又是一陣抽痛,這樣的姜衫再度讓他腦子瞬間短路,他安慰的握緊了姜衫的手,話不經大腦思索的就這麼脫口而出,「我會讓你回去的。」
白岐的承諾出口的一瞬間,姜衫又貼的近了一些,臉頰深深的埋進了白岐的懷裡。低聲啜泣間,誰都沒有看到,哀婉絕望的姜衫,一雙黝黑的眸子冷光乍現,本該哀痛的眸子里,沉靜到沒有一絲情緒。
姜衫幾乎是被白岐半抱著進了車裡的,姜蜜和周老太太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姜洛生和白老爺子的關係不錯,兩家一直也有著來往。只是老太太還好,對待姜蜜和姜薇兩人,白家人的態度卻始終疏遠的很,唯獨姜衫算是來往的最親密的一個了。
白家和姜家根本就不是一個階層上的人,先前三人在外面吵嚷的有多厲害,這會兒心裡就有多後悔,姜薇一臉可憐相的跟在白岐身邊不停的解釋,可前因後果白岐一直是看在眼裡的,冷冷的覷了姜薇一眼,當著她的面臉色難看的直接把車門給摔上了。
姜薇的身子被猛地關上的車門帶的一歪,差點直接摔到在地上,姜蜜忙去扶住女兒。
姜薇被白岐的粗魯嚇到了,又是著急又是心慌,眼睛直愣愣的盯住車窗,也不理媽媽的攙扶,甩開手就又扒了上去,直接拽住了後視鏡。
「白岐哥,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是姐姐…姐姐她先做了錯事我們才…」
車窗緩緩打開,露出白岐不耐冷峻的眉眼,見姜薇到了這種時候竟然還在巧言令色的試圖把所有的錯處推到姜衫身上,而姜衫卻在副駕駛蜷縮成一團抱著膝蓋難過低泣,白岐冷冷的直視著姜薇委屈急切的臉。
「放開。」他說。
被白岐不耐煩的視線看得心中一慌亂,姜薇忙改口。
「白岐哥,你別生氣,嗚嗚,我向姐姐道歉還不成嗎,我錯了,我不該不懂事的跟姐姐吵架,白岐哥你先聽我說…」
白岐最後的耐心告罄,直接伸手抓住姜薇的手腕硬生生的把她的手從後視鏡上扯了下來,大力一甩!姜薇這次沒那麼幸運,直接踉蹌著倒在了地上,白岐像是沒有看到一般直接關了車窗。
連最後的話也沒耐心再跟姜薇說,白岐方向盤一打,猛地踩了油門,黑色的車上像是一隻迅捷的豹子一般,以和它的體型極不相符的速度飛快的竄了出去。
看著轉眼間消失在視線中的車尾,姜薇臉色灰敗,六神無主的看著姜蜜。
「怎麼辦,媽,這可怎麼辦,車裡的竟然是白岐哥,我們之前罵他的話和罵姜衫的話他都聽見了,白岐哥生氣了,怎麼辦,嗚嗚,怎麼會是白岐哥插手幫的姜衫,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白岐哥明明是避她如蛇蠍的。」
周老太太也不能接受的萎頓在地,在她眼裡白家可是大門大戶,家裡都是重權在握的大人物,以前她見了白家人就怵得慌,本來只以為姜衫被哪個壞男人給騙了,可看這樣子,衝動之下,今天她竟然得罪了白岐嗎?
直到從後視鏡里再看不到姜家別墅的影子,白岐才把車速漸漸降了下來,他仍舊是目視前方,眉心卻皺了起來,明顯是有些心煩,手無意識的在車裡摸索了片刻,熟練的抽出了一支煙,正要單手點著,看了眼姜衫,又嘆了口氣把煙放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家裡竟然…」
頓了頓,白岐才接著道:「你不要傷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幫你的。」
姜衫心灰意冷的聲音隱隱約約間從膝蓋間傳出來。
「沒用的,已經沒用了,她們已經徹底沒有把我當成一家人來看了,門鎖被換了,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回家了。就算我再把鎖給換回來,她們還是會再次向今天一樣,重新給撬了換成我打不開的鎖。」
姜衫的軟弱並不常見,白岐終於忍不住還是點了根煙,面色冷湛。
「你什麼時候竟然這麼好說話了,房子是你的,她們撬鎖,你去報警就是了。」
姜衫苦笑的抬起頭,「姑姑認識了大人物,我一個學生,手裡除了有父親的遺產外,什麼人脈都沒有,我又怎麼斗得過她們,報警?我報警又哪裡會有用,昨天姑姑還想去學校直接給我辦休學手續,校長竟然同意了,要不是我突然趕到…」
哽了哽,姜衫接著道:「我不傻,我只是不敢相信,你說她突然不顧臉面的準備直接讓我休學回家,是想做什麼?還想把我最後上學的機會也給毀掉嗎?」
白岐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不同於姜衫的不諳世事,幾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姜蜜的打算,休學帶回家又哪裡只會是姜衫想的不讓她上學那麼簡單,怕是懷了把她關起來,圖謀遺產的心思。
而這,是白岐絕對無法忍受,也不會置身事外的一種情況,白岐心頭的最後一絲猶豫也隨著姜衫的話而消失了。
「你只管報警,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好,放心,她們沒有機會再回來的。」
白岐掐熄了煙,伸出手撫了撫姜衫的頭髮,想起周老太太她們毫無依據就直接猜測著往姜衫身上潑髒水的行為,忍不住擔憂愛憐的看了她一眼,「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記得及時跟我說,別自己硬撐著,要不是我今天正巧陪你回來了,你就準備真的把這些事一直瞞著我嗎?」
姜衫乖巧的把頭往他手的方向湊了湊,茫然難過道:「我不想給你添麻煩…這麼難堪的事情,我也不想讓你看見。」
「傻丫頭。」
白岐收回了手,車速放更加慢了。
先前不管姜蜜她們怎麼折辱她怎麼蠻不講理,又不管姜衫一個人對著她們三人是怎麼受著委屈,從始至終白岐都能一直沉住氣坐在車裡不出頭,姜衫要真會以為他是對自己憐惜了,那才叫傻的無可救藥。
這世上怕是再沒有比姜衫更了解白岐的人了,他惱怒的是奶奶她們往她身上潑髒水,說她認識了野男人,她的男女關係上白岐一向忌諱到變態的程度,再加上這個奶奶口中的野男人說的還正是白岐自己,以他的性子自然是忍不了的。
白岐並不能說是個好人,現在年輕的他還只是初見端倪,到了後期白岐的手段會狠辣到讓對手聞風喪膽的地步,這也是他明明開始是在從軍,到了後來卻能極快的在商場上博得一席之地的根本性原因。
對待自己的敵人,白岐從來都不曾手軟,對待觸犯到他的人,白岐的報復也只會更加狠戾而不留餘地。
而這也是為什麼姜衫會挑了今天,忍住強烈的噁心和不適也要哄著讓白岐送自己回家的最根本原因。做戲,從來都不只是他們這些人的特有的權利。
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那麼就找比他們更加強大的人去遏制,又何必自己去拼死拼活還毫無勝算的貿然出手呢。
失魂落魄的姜薇還沒從打擊中調整過來,周老太太長吁短嘆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兀自懊惱,姜蜜則是站在落地窗前給劉天擇打電話傾訴委屈。
就在這時候,剛沉寂了沒一會兒的門再次被敲響了,三人都沒什麼反應,阿姨忙去看,看到外面站著的幾個人后,阿姨頓時嚇得大驚失色。
「老太太,外,外面來了一群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