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每天都有練舞,她已經有幾個月沒機會接觸舞蹈了。
軍藝的導師也說過我舞蹈天分很高,她社團選拔的時候可是被判了一個零分的。
她從小到大一直是領隊不過是因為舞蹈隊的老師知道她爸爸是姜洛生,只是為了諂媚討好才會一直讓她當領隊,舞蹈隊里有女生說過她跳的比姜衫好看多了。
她們是從小一起學的跳舞,她練習的比她要刻苦的多,她從來都沒有比姜衫差什麼,她缺的只是機會,姜衫不過是長了張容易討人歡心的臉才會比她多出了那麼多的機會。
姜薇一遍又一遍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只要自己好好跳,一定能獲得老師們的青睞的,大家一定會知道她比姜衫要強的多的多,她也是可以憑藉著自己的實力進去涅槃舞團的。
每走一步姜薇就在心裡給自己打一次氣,我比她強,我一定會贏過她的,我一定能奪走她所有的機會,讓她明白她所有的殊榮都一文不名。
有些人需要包裝,有些人善於包裝,而有些人卻是已經把包裝當做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她們騙著別人,騙的久了就把自己也騙了進去。那本來只是用來抬高自己的包裝就這麼在她們心裡成了真實的存在,到了後來連她們自己都徹底的堅信起她們嘴中說的那個光鮮的存在就是自己無疑了。
於是等姜薇走到台中央,當她站在燈光下的時候,先前的慌張已經全部化作了滿滿的鬥志和自信。
再沒有人比姜衫更清楚姜薇和姜蜜的這種本性和特質了,她看著姜薇像是一個高傲的女王一樣恢復了最得體的微笑站在舞台上,站在她的身邊,她穿的那樣光鮮亮麗,姿態那樣的優雅自信,姜衫心裡就湧上了一陣強烈的想要撕毀姜薇這種皇帝的新裝般的自信的衝動。
「想進涅槃嗎?」
姜衫嘴唇微動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她笑的像是個知心大姐姐,滿眼的縱容。
一站在舞台上姜薇就已經徹底的武裝完畢,她表現的像姜衫一樣的得體,舉止間甚至下意識的模仿著姜衫身上那種沉澱過的從容,她笑的嬌怯而無辜,虛偽的撒嬌般道:「姐姐,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姜衫揮手示意音樂準備,垂目輕聲道:「我知道你想讓我退出,自己加入進來,不過姜薇…」
姜衫聲音放的更輕了,湊近了姜薇,那臉上的笑容不改,在外人看過來別提多和善可親了,就彷彿是一個再稱職不過的姐姐在體貼的安慰著妹妹不要緊張,她摸了摸姜薇的頭髮,直視著她那雙驕傲又充滿了算計的眼睛。
「你真的覺得在我面前,你配嗎?」
姜薇臉上的面具像是被一隻利劍猛然割裂個一道口子,一陣濁氣瞬間從她的心頭直衝上腦海!
「你傲什麼!配不配…」
「開始了呢。」
姜衫什麼時候會給她說完話反擊的機會,姜薇的惱羞成怒才剛露了端倪,姜衫就輕身轉到了另一邊,身子舒展而優雅的側傾,朝著姜薇比出了邀請的姿勢。
姜薇頓時被堵的氣息翻湧!
可這時候上百雙眼睛都在看著這邊,先亂了心神出錯的那個就註定是先輸了的那一個,姜薇忙壓下了所有的情緒努力的讓自己迅速的投入進去。
《清泉》是一個純葫蘆絲伴奏的舞曲,編舞採用的是傳統舞中夾雜著現代舞,對舞者的各項基本素質要求都很高,即使是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想要完美的把整段舞蹈呈現出來都不容易,要是稍一分神更是極其的容易出錯。
當初姜衫和姜薇所在的舞蹈隊上了這個舞的時候,姜衫和姜薇是一起作為領舞出現的,明明是群舞,可那次得了冠軍后,所有的評委都只對姜衫讚賞有加,讚美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她身上堆,同樣身為領舞之一的姜薇就像個隱形人似的站在姜衫旁邊,她比她打扮的更美更耀眼,可所有人卻都只能看到姜衫一個人。
如果論風光,姜衫要是稱第二,同隊的人再沒人能出其左右說自己是那個第一。
在這樣的情況下,姜薇要是能不對姜衫生出恨意,那才叫見鬼了!
姜薇自認為跳的不比姜衫差,那次被姜衫奪了所有的風頭后,姜薇氣的回去苦練了很久,這隻舞已經算是被她印在了骨子裡,印在了腦海里,算是她最熟悉的舞蹈之一了。
葫蘆絲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姜薇就迅速的把自己的情緒投入了進去,即使被姜衫堵著氣了一遭,那舞蹈的起勢也絲毫沒有紊亂,姜薇冷笑著挑釁的看了姜衫一眼。
想靠著這種低級的手段讓她自亂分寸,姜衫也實在是太小瞧她了!
可姜衫對她那充滿著敵意的眼神卻只是意味不明的一笑,接著姜衫在一個重拍下身子驀地緩緩下沉,正抱胸後仰的姜薇頓時驚了一跳!
姜衫像是沒看到姜薇震驚的眼神一般,向下的走勢依舊均勻,脊椎垂直,對著腳後跟同時下沉,動作陡然變得矯健而充滿了陽剛之氣。
她竟然在跳伴舞的動作!
姜薇幾乎是在姜衫變換舞姿的同時就反應過來了姜衫的意圖,心裡頓時驚疑不定!
《清泉》是一首以唯美愛情為主題的舞蹈,講述的是一段愛情悲劇,舞蹈分為三段,姜衫突然的變招在這種分段似的舞蹈裡面是很常見的一種邀請和暗示——她讓姜薇來跳第一段,下一段的時候兩人再轉換過來,最後一段卻必定會是原本的齊舞了。
可令人驚詫和始料不及的並不是姜衫的突然變式,而是她這種行為代表的一種含義。
她這分明是在斗舞!
姜薇第一時間湧上心頭的先是被戲弄的憤怒,可接著眼神里的鬥志一下子就被激出來了!先不說第一段本來就是《清泉》里的精髓也是最出彩的一部分,便是姜衫為了亂她的陣腳突然選擇讓她先跳,就已經輸了半成,誰都知道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同一段舞越先跳的人越是佔盡優勢的那個,本就先搶了眼球,后跳的那個人再努力大部分情況下也只是在重複前一個人的動作,姜薇自視甚高,當然不認為姜衫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比得過她。
更何況姜衫可能只記著她自己當年的榮耀,並不知道她在私下裡苦練了多久這支舞蹈。
姜衫這回,輸定了!
第一段是少男少女初相識的情景,潺潺清泉旁,出身高貴的少女在溪澗暢快的翩翩起舞。這舞蹈本來應該穿了水袖的,時間倉促,姜薇取了兩條輕粉色的絲巾纏在手間,可對於姜薇來說這卻絲毫影響不了那動作間的輕揚和優美,絲巾在她手中像是活了過來,一提腰一探身,少女就像是驟然降入凡間的洛神,那身子軟的像水,又柔的似沙。
清泉流暢,少女的動作越發的莊嚴神聖,她那樣的純潔美好,身子以特有的屈伸動律在酣暢淋漓的舞動,玉雕般的手,嫩白□□的腳,剛柔並濟的身體形成了三道流水般的彎,她就像是沒了骨頭一般,那樣美麗又高傲的在天地之間施展著自己身體中極致的美。
右腿殘疾的少男就躲在山澗的岩石后,他戀慕的看著美麗的少女,他的動作那樣的含蓄,為了讓少女能夠盡情的舞蹈,他不敢做出一分褻瀆的舉動,所有的重心都支在左腿上,勾腿,出右胯,動作矯健敏捷而乾淨利落。
姜衫卑微的伏著身子,她環繞在姜薇身邊,像是循著花香而來的工蜂,所有訊涌而澎湃的動作都是為了烘托出舞動著的少女的美。
少女發現了少年,驚慌間一個趔趄,順勢是流水般自然的劈叉下腰,少女嬌怯的俯下了身子,她的身體像是盛放的花朵般,在最美的年紀綻放出了最美的弧度,絲巾輕揚,柔軟的布料撫在少年臉上,兩人一俯身一半跪。
驚鴻一瞥交付真心,此為相識。
觀眾席上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姜薇那連貫婀娜的動作將貴族少女的美妙演繹的淋漓盡致,更難得的是這舞蹈的用的內勁兒和巧勁兒很大,她的所有動作間卻不見絲毫的吃力和凝滯,一氣呵成,堪稱完美!
「這學生不錯。」坐在郭玉坤旁邊的一位老師低聲讚揚,「在軍藝里應該也算是比較拔尖兒的了,要是進了社團,我倒是真的想把這學生給要過來。」
郭玉坤掩嘴笑著瞥了眼神情激動又驕傲的姜蜜,意味深長道:「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的。」
保持著俯身動作的姜薇緩緩抬頭,她的動作悠然適宜,為了保持動作的連貫性,那額頭上卻早已經帶了一層細密的汗,姜薇沖著半跪的姜衫粲然一笑,那眼神中是說不出的譏誚和自矜,她終於找到了機會當著這人的面說出自己不知道憋了多少日日夜夜的話。
少女矜持羞赧的伸出雙手,少男順勢膜拜女王般謙卑的扶起她。
「真是抱歉呢姐姐,我們一起跳過的每一支舞蹈我都曾在下面無數次的苦練。」
少男扶著少女的腰,兩人相依的攙扶著越過山澗,展臂相協,身子纏繞著做出各種纏綿的動作。
「我一直以來比你刻苦,比你努力,我比你優秀的太多太多了,可所有人都看不到,不過是因為我缺的是和你一樣的機會。」
少男少女同時揚腿高揚,彷彿兩隻交頸的天鵝,那動作如此的纏綿刻骨,可相擁著的兩人卻比這世上最仇視的敵人還要更加互相怨恨,不死不休。
「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姜薇的甜蜜的湊近姜衫耳邊,得意道:「因為我終究還是會把你的一切全部都給搶回來,你早該習慣了不是么,我親愛的姐姐。」
雙臂分開的瞬間,葫蘆絲的音階驀地低了下來,兩人互換方向,姜薇笑的舒暢的急退,姜衫垂眸躬身。
角色互換,第二段戰亂,有情人終還是分離,為了保衛自己的部落和族人,少年遠征。
姜衫臉上那卑微隱忍的神色瞬間隱去,氣勢斗轉,水袖如電般自手中放出,眼神驀地睥睨凌然,那粉白色的長袖像是一道劈裂天地的閃電,瞬間在兩人中間橫絕上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姜薇。」
姜衫表情冷淡,嘴角勾起的弧度帶著殘忍和悲憫,她那仿若在俯視眾生的眼神像是刀割般落在姜薇身上,她的聲音那般涼又那般清透,恰似冬日裡最冷的那股寒風,帶著毀天滅地的凄寒直直的射向姜薇的每一寸骨骼經絡。
「那麼多年了,你竟然還是不肯明白。」
手臂曲折,纖腰旋轉,水袖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空中舞動出了規則的崑崙。
「那你便看清楚了,什麼東西註定是你付出了一切努力,窮其一生卻也終究永遠無法搶走。」
少年遠征,他身上殘疾,所有人都知道他這一去就註定永遠再無歸期。
你有過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戀嗎?你本身是快活的,肆意的,你的心靈像是一片再純凈不過的凈土,它潔白,廣闊又四海無垠。可有一天那個人就那樣猝不及防的闖入了你的心裡,你連拒絕和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他的英俊,他的英武,他的愛護,他的好他的壞就像是飲鴆止渴的毒,一絲絲以一種強勢又細水涓流的姿態闖進你的生命,你的靈魂,你的每一寸念想。
少女的旋轉似乎將掀起了狂風,可每一周的旋轉最終都會在同一時間同一個方向以同樣的姿態驀然一頓,每一次停頓,那凌厲中透著柔軟的水袖都始終之向少年遠征的方向。
你的世界突然就變得小了起來,你的高傲你的矜貴在他面前心甘情願的沉寂下來,他成了你的整個世界,你是那麼的愛他啊,愛到情願棄了那四海無垠,固守在那淺薄的方寸間小心又竊喜的守護著那讓你生讓你死讓你欲罷不能的愛情。
少女提腿后滑的動作像是一隻即將渴死的白鶴,她傲骨盡碎,驚慌又哀婉的沉身展翅,水袖乍飛,卻又在下一秒自最高點陡然墜落。
可他再不會回來了,你心心念念愛著的,藏在心裡的,恨不得至死不渝同生共死的那個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少女挽袖抱額,側身間細腰像是幾欲堪折,狂風乍起,如水似的舞姿凝滯而又倉惶,那腿那臂那腰身舞動的速度越發快了起來。
不如寸寸都斷了吧?
她期盼過,難過過,驚慌過,絕望過,可遠征的戰士一個個傳來噩耗,最終那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了麻木。
你以為有一天沒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你會難以獨自苟活,你甚至不能想象今後生命中才沒有那人的足跡踏尋後世界將會是怎樣的荒涼而難以繼續。
少女的彎身下轉,可那柔弱的脊樑卻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給死死轄制住,她在即將迎面倒地的前一刻身子突兀的停住了,舞動著的身子雙臂后折,堪堪停住。
這樣高難度的動作看的所有人幾乎不敢呼吸,不少人捂住嘴倒吸了一口涼氣,生怕重了一點那人就會被驚的摔倒在地一般。
你以為自己會難以承受,這世間卻總有別的事情能絆住你的腳步,你以為自己會無法想象,可你終究還是沒有你想象的那樣脆弱。
把一個你愛上的,愛著的,最終卻變為了愛過的人從心裡生生剜除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姜猛地直起腰身,水袖揮向天空,后折的腰身恰似一朵綻放的煙花,明知道美麗過後是毀滅,卻仍舊決絕的不減攻勢。
伴舞的姜薇下意識的繼續著自己的動作,她烘托著她,就像是天生便該這樣一般,她明明也在,可又像不該存在一般,活在那陰影當眾,徒勞而乾巴巴的繼續著自己本職的工作。
下一刻姜衫該是絕望又不舍的收勢反身,扮作守護少女的少年的姜薇承托著姜衫的動作,少女該是悲哀的告別了,柔弱又悲傷的告別自己還沒盛開就已凋謝的愛情。
可對上回身的姜衫的剎那,姜薇卻被她決絕的動作和憎恨的眼神駭的差點沒忍住後退一步!
你有過那樣的感覺嗎,用一段美好的歲月愛上一個人,然後在用更長的歲月生生逼著自己忘掉那個人,你愛他愛的恨不得能為了他去死,可他卻用了最高尚不過的理由綁架了你所有的情感,最後再將你棄之敝屣。
那麼,我又憑什麼會在一寸寸將自己的心掰碎了揉爛了,放在油鍋里煎炸后還要對始作俑者報以悲春感秋的眷戀呢?
姜衫在姜薇即將按照預定動作拉住自己的同時,長腿突然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側揚,流線般破釜沉舟的錯身下轉,那水袖驀然炸開,在兩人之間橫絕出天塹。
你我相決絕,我恨你,此生,不死不休。
姜薇突然就忍不住發起抖來,姜衫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可她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透過自己還在看著別的人,神色間帶著幾欲將她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的戾氣。
姜薇終於還是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狼狽又無措的僵硬在了舞台中央。
葫蘆絲嗚咽的聲音斗轉,陰陽兩隔,少女斬斷情絲,少年身死。
怎麼會有人是那樣跳舞的?像是在透支著自己的生命,恨不得能燃燒了靈魂來釋放那樣激烈的情感,姜衫收勢和姜薇僵硬的同時,觀看的人心臟還是激烈的快速跳動著。觀眾席上有人咽了咽口水,這才發覺自己手心裡早已經滿是黏膩的汗水,身體里的血液像是要沸騰一般,在血管里激烈的流動,直讓人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
眾人陷入情緒中難以平息,鼓掌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稀稀拉拉的,他們怔怔的看著舞台上的姜衫,一身輕粉的她卻濃烈的像一團火,那四射的火焰和光芒直讓人除了她再也看不進周遭一切的人一切的景。
姜蜜之前一直低著頭玩手機,才不肯紆尊降貴的去看姜衫的表演,這會兒見姜衫跳完了才抬起眼打量,身邊的老師們都只看著舞台上,卻沒一個人說話,觀眾的掌聲也不知道比姜薇跳過後稀拉了多少倍,姜蜜心裡頭頓時放下心來,那股子得意勁兒就別提了。
女兒這次是贏定了!
第三段的齊舞是少年入夢和少女在哀思惆悵中垂垂老矣。
明明是萬分熟悉的動作,可跟著姜衫一起跳的時候姜薇卻明顯吃力很多,平和的音樂中姜衫那旁若無人的姿態完全沒有哀思的成分。姜衫起轉整合間根本就不像在和夢裡的少男寄託情義,臉上的悲痛早已經收了起來。
隨著音樂的反覆,姜薇還在惆悵而沉寂的入夢,同樣的動作姜衫做起來卻成了撥開陰霾的豁然開朗,姜衫的眼角在某一刻有幾分軟化,不知道是想起了誰,動作間竟真帶了隱約真誠和期待。
姜薇擺手迎接入夢,姜衫腳步略柔上幾分,就變成了接納新人。
姜薇凌空推拒掙扎著不願意再沉淪下去,姜衫同時凌空,輕鬆的擺動間卻像是在猶豫躊躇到底要不要重新敞開心扉。
一個是悲情困頓,一個是努力走出來接納光明,一樣的動作硬是從兩個人身上跳出了不同的情緒和感覺。跳著跳著姜薇的動作就開始倉促了起來,她幾乎要被姜衫那樣強勢而帶著主導性的動作壓制的沒辦法繼續跳下去!
不是這樣的!姜薇完全被打亂的節奏,她心裡慌張的不得了,幾乎只是在憑藉著身體的本能繼續往下跳,姜衫擾的她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她幾乎沒辦法強迫自己把關注的視線從姜衫那裡移開!
不對,哪裡都不對,明明不該是這樣的跳法的!姜薇心中尖叫,可無法集中注意力的後果就是姜薇開始忙中出錯,一出錯姜薇心中就更慌了,忙調整了想要跟上姜衫的動作,可她的節奏已經被打亂了,錯了一步,再想趕上卻只是更加深了下一步的錯處。
等音樂徹底停下來,垂垂老矣的姜衫帶著憧憬的動作環抱下蹲,一切徹底歸於寂靜,姜薇同樣下蹲入眠,可氣息紊亂間卻差點沒穩住重心,身子猛地晃了好幾下!
比拼的時候,有種東西叫做主場掌控力,這樣東西一旦落入其中一方手中,就意味著另一方已經徹底落入了下成。
舞蹈是人類最古老的藝術形式之一,可以說,中國有多少年的文明,就有多少年的舞蹈史。而這樣最能直接表現出人最直接、最實質、最強烈、也是人最尖銳的情感的舞蹈,它的動作想要傳達的含義全部都在你選擇的表現形式上。
以最傳統的悲劇式美感沉淪和從黑暗中走出來重新迎接新生活,顯然後者更能夠打動人心,更何況姜薇還在最後一段最能比出兩人高下的齊舞中間出了那麼大的差錯,連氣勢都被完全壓制。
舞蹈停止的瞬間,姜薇已經一敗塗地。
姜薇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看著從容直起身的姜衫,姜薇臉色瞬間灰敗,腿一軟,沒撐住直接坐在了台上!
姜薇的臉上滿是汗意,姜衫的呼吸卻依舊平穩如昔,不動聲色的又在會場環視了一周,見還是沒有自己一直期待著的那個人,姜衫心裡突然就一陣失落,他還是沒能來看她跳舞,虧她在跳最後一段舞蹈的時候心裡有一瞬還想起了他。
不過那失望的情緒也就只持續了一瞬,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跳給他看,姜衫勾了勾唇角,收回了視線去看委頓在地的姜薇。
那神色頓時就透出了些饒有興緻的譏誚。
她走到姜薇身前,彎腰對著她友好的伸出了手。
明亮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台下先是寂靜,接著才是反應過來的零星掌聲,等沉入心神的眾人被掌聲驚醒后,那雷鳴般逐漸整齊起來的掌聲和喝彩聲已經能掀翻屋頂!
背對著眾人的姜衫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她的身子還友好善意的彎著,霧蒙蒙的黑眸中卻殘忍至極。
「你想把我取而代之。」
姜衫輕聲對著姜薇重新問了開舞前自己問過的那個問題。
「姜薇,你配嗎?」
你的驕傲,你所有付出過的努力,你的自視甚高,那種你所有引以為傲的東西都被人一層層的給剝下來,然後殘忍的逼迫著你面對那些自己死都不肯承認的事實。
你胸有成竹,你躍躍欲試,然後在你佔盡了一切優勢后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卻還是落得個被踐踏,被踩在腳下,被當做垃圾一樣隨意丟棄的下場,這種對精神近乎毀滅性的的打擊,已經足以徹底摧毀任何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姜薇怨恨而空洞的看著近在咫尺睥睨著自己的姜衫,極致的羞辱和不甘下,她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起來。她想起身撕爛她的臉,她想拽著她的頭髮狠狠往牆上撞,她想殺了她毀了她將她一寸寸生吞活剝,好不叫自己那樣的崩潰和難堪,她更想抱著頭對著全世界尖叫出聲。
可臉色紫漲的姜薇卻比誰都清楚,不管此刻她內心是怎樣的崩潰和難堪,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她依舊還是只能頂著眾人的視線,順著姜衫的好意拉上她的手起身。
臉色麻木的姜薇僵著身子被姜衫拉起來,她像是個傀儡一樣跟著姜衫謝幕,她眼睜睜的看著所有人的視線再次全部落在了姜衫的身上,姜衫笑盈盈的看著她對她表示感謝。
「謝謝我這個表妹的配合,以後繼續努力,希望老師們高抬貴手,讓我這個表妹明年也能得到個入團的名額呢。」
那樣善意又俏皮的話頓時活躍了下面的氣氛,台下的人登時就笑了起來,讚賞的看著姜衫表演的姐妹情深,她可真是個大度的姐姐,在這樣的時候還不忘給自己的妹妹一個表現的機會。
姜薇幾乎能從下面的人眼中讀到她們在想著什麼。
姜衫這是在當著所有人的面在告訴她,她不如她,她在施捨她,她甚至願意施恩的替她爭取著機會,她姜薇在她眼裡根本就不是什麼威脅,也不是競爭對手,她蔑視她,更能輕鬆的就能把她徹底踩入塵埃。
可她卻還是只能受著。
因為本就扮演著體貼姐姐的好妹妹。
姜薇迎著數百雙刺骨的視線,因為忍耐著暴怒和屈辱,頭上的眩暈感不停地加重。
「還不快謝謝你的姐姐。」
有軍藝的授課老師提醒著呆愣在原地的姜薇,「看你姐姐給你創造了個多麼好的機會啊,快謝謝人家。」
姜薇張了張嘴,胸口被郁沖的陡然一痛!情緒激烈又憋悶堵塞的姜薇五臟六腑都悶疼悶疼的,絞痛間胃部突然就傳來了一陣強烈的噁心,她臉一青,滿頭冷汗的疼的彎下了腰,接著就是一陣止不住的乾嘔!
伴隨著姜蜜急促驚慌的叫聲,姜衫忙做出體貼的模樣去扶,她湊近了姜薇,萬分溫柔又關心的看著她。
「生氣嗎?可你今天就是吐出血來,也再掩蓋不住你的無能和卑下了。」
像是被誰猛地往頭上砸了一記,姜薇渾身所有的血液都瞬間衝到了大腦!
「賤人!你給我滾開!」
被刺激的在忍不住的姜薇尖叫一聲猛地伸手甩向了姜衫!
「啪」的一聲脆響,姜薇的手腕半空中被姜衫輕易的攔了下來。
「你這是幹什麼?不喜歡走後門?放心,這和你在英國那邊賄賂面試官作弊是不一樣的,老師們都有目共睹,你的舞蹈,跳的非常的好。」
『跳的非常的好』五個字姜衫咬的很重,帶著骨子嘲諷和蔑視。
說著姜衫猛地鬆了手,姜薇被那大力一甩,趔趄的倒在了台上!
「不是你的東西,你非要來搶又有什麼用呢?就算你今天真的處心積慮的跳的把我壓了下去,沒了機會就是沒了機會,總想著把我拉下來取而代之,我姜衫可沒你對我這麼好的妹妹。」
姜衫冷冷道:「況且如果我真的被你們設計著被迫退出涅槃,最後卻讓你頂了我的位置進來,那這樣的社團也就根本就不值得我用盡努力爭取著進來了,你太低看涅槃,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意味深長的說完話,姜衫再不看台上陡然驚恐起來的姜薇,冷笑了一聲轉身回了後台。
這突然的變故把所有人都驚呆了,信息量實在是太大,就連郭玉坤都愣愣的反應不過來是這是怎麼回事。
姜薇為什麼會突然翻臉要打人?姜衫明明是去拉她的不是嗎?姜薇今天來竟然是想把她姐姐拉下來自己進入涅槃嗎?還有最重要的,什麼叫做賄賂英國的面試官?
前台「嗡」的一聲紛紛議論起來,夾雜著吵吵嚷嚷的討論和姜蜜驚慌又焦灼的解釋的噪雜全被姜衫拋在了身後,你再怎樣粉飾太平,一旦疑惑的種子在人的心間種下了,真相最總比以比你預料的更快的速度抖露出來。
越是模稜兩可的話越容易激起人的好奇心,英國的事情,她們真以為能永遠的瞞下去嗎?
既然挑了這麼個時機來算計挑釁,她不給她們當眾回上一份大禮又怎麼能對得起她們的良苦用心呢。
想進涅槃舞團?只要她還在涅槃一天,姜薇就永遠別想有這個機會!
沉著臉的姜衫剛走到側台,還沒來得及往後台進,就看到了站在側台陰影處的兩個人。
萬玉研臉色蒼白中透著些不自然的紅暈,她半靠在牆上,身上披著一件軍裝外套,秦戰正皺眉低頭聽她在感慨又驚嘆的談論著什麼。萬玉研咳嗽了兩聲,秦戰表情更加嚴肅了,拉了拉她的胳膊,那樣子像是在示意她先離開。
萬玉研笑著突然伸手抱住了秦戰的脖子,秦戰的臉色先是一僵,接著就變得無奈起來。
「小萬你別在這裡胡鬧,快放開!」
「…難得那麼熱鬧,我想看完,怕我累你撐著我不就好了。」
萬玉研邊說邊又咳嗽了兩聲,臉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秦戰威嚴冷峻的面上流露出了擔心,語氣間不容置喙,「就不該鬆口答應帶你來散心,再看一曲跟我回去,我讓管家給你熬了葯粥。」
萬玉研清冷的臉上紅暈更重了一些,餘光卻瞥見有人經過,忙把手給收了回來,秦戰見她突然收了胳膊下意識的就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腰。
下一秒抬起眼的秦戰就看到本該還在台上等待老師分組的姜衫就這麼走到了他們的身邊。
她穿著一身輕粉色的舞衣,烏幽幽的黑髮散了下來,臉上畫著淡妝,美麗淡雅的像是剛從畫卷中走出來的古代仕女。
姜衫那雙霧蒙蒙的眼神在他臉上轉了一瞬,落在萬玉研身上停了停,又緩緩的垂了下去,她塗著透明色口紅的嘴角突然就勾了勾,那笑極淡,轉瞬即逝。
意識到什麼的秦戰,那攬住萬玉研的手就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的收了回去,雙眸緊緊的盯住了姜衫,心裡突然就湧上了一股奇怪的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