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李俊番外（上）

異國他鄉的夜晚，李俊終於有機會酩酊大醉。

他從高一開始、視若珍寶了數十年的小姑娘，給他發了一張婚禮請柬，此刻，就在他的郵箱里靜靜地躺著，似乎是在嘲笑他的固執與無力。

李俊自認不是個很符合女生心中悲情男二角色的人，他也沒法子做到對喜歡的女孩子說什麼「只要你過得好就好了，哪怕陪伴你的」，他甚至有過很卑劣的想法，程洛寧如果怎麼都不能喜歡他的話，乾脆一輩子單身好了，他一定會做一個最好的好朋友，陪著她一起單身。

可惜夢想不就是用來打破的么？

李俊人生中第一個暗戀對象、並且也是至今為止唯一的暗戀對象，終於在他經歷了十年暗戀之後，和別的男人結婚了。

多少人曾愛慕你那年輕的容顏，可是誰又能夠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一生有你》水木年華

。

李俊第一次見到程洛寧是在高一第一次返校的時候。

彼時他還沒從暑假沒作業的餘韻中回過神來，沒想到高中卻是這麼快就要來了，再加上他早晨還早起去打了個籃球，滿身汗還沒有被夏天尾巴的熱浪烘乾，整個人都看起來很無力的感覺。

程洛寧速來不耐煩這種新生動員會上校長老師聒噪地重複千篇一律的發言，所以遲到了至少半個小時以上，妄圖卡過那段無聊的時光。

她走進來的時候，正巧老賈準備讓他們一個一個上台自我介紹，她在門外用細細的聲音喊了一聲「報道」。

老賈看了看學生名冊，問了一句：「程洛寧同學？」似乎是得到了門外人的肯定，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喊了一句，「進來吧。」就對她的遲到不了了之了，直到很久之後他們班同學才知道，這個聲音細細的、報道第一天就囂張得不得了的女孩子，是他們區中考最高分。

程洛寧走進來的步伐也是不緊不慢的，像是在踏著什麼特別的舞步，她也不在乎全班同學都在看著她，堅持著特立獨行。

李俊就是在這個時候把腦袋從臂彎中抬了起來，然後程洛寧就這樣踏進了他心裡。

很多年後，李俊在香港大學學生寢室里翻開追求他的女生送他的詩集時，才找到了一句最適合形容他和程洛寧相遇時場景的話。

「你像是從夢境中走來，踏碎一地陽光踩到我的陰影里，讓我的心臟從此不再是只受血液的操控。」

詩集的作者是誰他依然記不清，大抵也就是一個悲秋傷春的小姑娘的手筆，大多都是嬌柔做作的無病□□，唯獨這句話，竟然讓他有了想哭的衝動。

李俊發現自己開始注意這個小女孩——說是小女孩完全不為過，她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像是完全沒長開的模樣，但是五官卻是出奇的精緻漂亮。對比此時個頭已經竄到180的男生來說，程洛寧卻是也只能說是小女孩，哪怕他們同班、一樣的年歲。

小姑娘平時里根本不和別人說話，踩著早自習的鈴聲進門，伴著放學鈴聲離開教室。她甚至不太站起來，每天趴在桌子前寫寫畫畫，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李俊有次好奇，找了個機會靠近她的桌子，在五步之外憑藉他5.0的視力看清了她壓著的本子——竟然在看數學書！

李俊不是差生，只是不愛學習，憑著小聰明考進了這所頂級名校之後就不怎麼念書了，但是難得的是就算他作業敷衍上課不怎麼聽，也能混到中游左右，他欣喜之餘也就這麼得過且過的過著。

在這個青春叛逆期的小男孩眼中，他完全不能理解程洛寧這種連下課都在看書的人到底是什麼心態。

他本來想可能是這個漂亮的小女生腦子實在是不好，所以才要花費比別人更多的時間。但是觀察了一陣他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不說人家每次第一的輝煌成績，就說數學課做練習的時候，小女孩總是第一個放下筆，然後等著老師公布答案，這說明她的反應非常快。

李俊心裡痒痒的，想要去探尋這個女生的秘密，卻又無從下手。

直到他和隔壁班的好兄弟顧致一起打籃球的時候，顧致的一句話提醒了他，「……林怡說他們班有個男生，從來沒人和他打籃球，因為他個子太矮了，於是就每天發奮讀書……」

李俊對顧致青梅竹馬那個嬌作的小姑娘沒啥好感，但是顧致的話卻是給了他想法——難道小女孩也是因為沒人和她一起玩，所以才只能讀書的？

此時程洛寧已經不能再被稱為小女孩了，短短几個月里，她像是吃了激素一樣迅速長大長高，然後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女生。

因為容貌出眾，班上對她有想法的男生不在少數，但是卻又懾於她那種生人勿近的氣質，竟然沒有一個敢上去對她做點什麼的。

李俊這時候還沒有生出什麼「喜歡」啊之類的早熟感悟，他只是單純地在關注程洛寧。在看似勘破了她的想法之後，他迫不及待地行動了。

「程洛寧，周末我們去唱歌，一起來吧？」李俊在當天放學后立馬攔住了準備收拾東西離開教室的程洛寧。

程洛寧聽了他這話，並沒有如同李俊所預料的那樣，露出什麼高興或是厭惡的表情，她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了李俊一眼，眼裡無悲無喜，像是在看他，又想是穿透了他看向了什麼別的地方。

李俊在她的眼神里一下子覺得無所適從起來。

程洛寧看到他的局促，依然還是沒有說話，領著包就從他旁邊繞走離開了。

李俊不可說是不失落的，但是他卻對這個女生更加好奇關注起來——程洛寧身上的那種超然氣質簡直讓他著迷，好像雄性荷爾蒙都在滋滋地燃燒著。

他在等下一個可以自然地與她搭話的機會。

李俊的動靜不小，自然是被他的那些好兄弟注意到了。

馮立被推上來打聽好兄弟的情感現況，「李俊，你喜歡那個程洛寧啊？」

雖說程洛寧平時低調不說話，但是卻沒人能把她的名字叫錯，每次不管大考小考老師報分數的時候第一個總是她，想記不住都難。

李俊對馮立的問題很茫然，「喜歡？什麼叫喜歡？」

馮立看他是真的茫然，不是那種故意裝傻，便狠狠地拍了他一下，直接把他整個人拍在了桌子上，「我看你是打球打傻了吧！喜歡就是你想親她想抱她想跟她上/床！懂了嗎！」

青春期的男生，對這種事情不再遮遮掩掩地害羞，他們是大膽而奔放的，說出來的話也是葷素不忌。

李俊為馮立這種粗魯的說法狠狠地皺了皺眉，卻是認真地思考起來。

片刻后他得出結論，「我不喜歡她。」

確實沒錯，當時的李俊只是單純地對這個女生好奇著，她是他這輩子都沒有接觸過的類型，自然是有些特別的吸引力，但是卻沒有什麼齷齪的想法。

而很多年後，李俊卻再也背不起「喜歡」這個詞，他想，他應該是愛上程洛寧了吧。

程洛寧就在李俊的關注下越長越出眾，氣質越來越高冷，他卻再也沒有找到和她搭話的機會。

哪怕是在她做值日生的日子裡故意留在教室里和別人高談闊論，也沒能贏得她一絲一毫的注意。

有的時候李俊甚至覺得，她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人物，隨時要告別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虛無一樣的存在，什麼都不能得到她的關注，她只活在自己的天地里。

雖然這種想法很荒謬，但是李俊卻在很長時間裡都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就這樣，時間「唰」地飛走了，轉眼就到了高二，他們要分班了。

李俊不知道程洛寧會選什麼科，但是按她的成績來推測，多半是歷史，她的歷史在她所有平均優秀的科目中都是拔尖地優秀的。

李俊沒什麼目標，但是想和程洛寧待在一個班的願望卻十分強烈，很巧的是，他平均中流的學科中，也是歷史比較好些，雖然老賈曾說過，李俊這個腦子是選物理的腦子，如果自己肯用功的話，妥妥笑傲理科班——他卻還是毅然決然地選了文科。

果不其然，程洛寧選了歷史，他們又在一個班了。

實話實說，這都快一年過去了，程洛寧見誰都是這幅高冷的模樣，別的男生愣是有再多心思都淡了，唯獨李俊，堅持地把對方作為自己的女神一樣在悄悄關注著。

高二之後，新班上有不少女生明裡暗裡跟李俊表達了些心跡。

這時候他也懂了不少的，卻很難對那些女生起一些類似於「喜歡」的心思，甚至有人懷疑他是不是同性戀，李俊蒙心自問，如果讓他去親一下程洛寧，他肯定能高興地吃不下飯加一個禮拜不去打籃球！遂也安了心——好歹自己還是個正常的性取向。

而醉酒後的李俊忽然想到，他剛從港大畢業那年，馮立在s市和他見面時曾經說過，他這個正常性取向走的路簡直比同性戀還難啊！好歹人家只有外界的壓力，至少還有一個相愛的戀人，他這個戀愛簡直就是高付出無回報的單人秀啊！

李俊笑了笑，卻深以為然。

難道不是一場單人秀嗎？他一個人從高中表演到現在，很多觀眾來了又走，卻永遠等不到他心中想要演給她看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