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
客戶的麻煩還沒有處理完，公司里的員工，即使不上網不看新聞的也已經知道公司出大事了，不由得人心惶惶。
私企就是會面對這樣的問題，生意好的時候，即使工資並不高，只要老闆夠意思，獎金、福利堆積起來，收入也很可觀，只要沒遇到危機。一旦遇到危機，首當其衝倒霉的還是員工，為了縮減開支，往往馬上想到的手段就是裁員。
而且，出事以來，營業額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畢竟火災是大事，誰也不想自己的東西平白遭受無妄之災。這次的火災，明顯是管理上的疏忽，無論是偶然還是必然，那並不是客戶需要考慮的問題，客戶只會考慮，同樣的事會不會再次發生、會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樣一來，再有重要的東西需要郵寄，自然得考慮一下。
接下來的幾天，有心眼多的員工開始趁著送件的間隙找下家，這事兒李得意也是知道的，平時送多少件花多少時間，他當快遞員那麼多年，都是門兒清，不過他也無法阻止員工，連他自己對公司未來的發展都有點一籌莫展。
副總每天跟老闆聯繫，然後跟加盟商們通報情況。火災現場勘查結束之後，當地的快遞分營點也迅速盤點倉庫里的損失。看上去完好的東西立刻整理出來送出去，被水泡了的能查出來是什麼件馬上聯繫寄件方。最後，就是羅列被火燒得連渣都不剩的包裹清單。
老闆讓副總撥些錢到a市的公司里，一方面，那位值班人還躺在醫院裡，他家條件一般，大筆的醫藥費讓他的家庭一籌莫展，雖然火災是他的原因所致，但他認錯的態度很誠懇，老闆也做不到見死不救，讓他在治療期間斷葯，只好幫他墊付一部分費用。另一方面，總公司已經明確表示將承擔此次所有燒毀及受損包裹的損失，照價賠償。這也算對公司名譽的一種彌補。
這兩天，有些得到確認的貨物，已經啟動賠償程序。
副總這邊的日子也不好過，不僅要應付客戶和記者，還有各懷心思的加盟商們，這些人都是混跡社會多年的老油條了，在得知事故包裹里有他們負責的件之後，紛紛咬住總公司所承諾的由他們承擔此次損失的話，推卸責任，還把受損失的客戶往總公司推。
總公司也有日常開銷，今年本來一切順風順水，老闆正張羅著增加加盟點，流動資金方面並也不是很寬裕。
開會的時候，李得意提出可以盡自己可能地幫助總公司，被幾個加盟商當傻子一樣看。
回到自己的公司，李得意讓實習生幫忙，把帳攏一攏，看看公司還有多少可以調動的錢。葛芳蕊一聽，直接喊他：「你瘋了？這次的窟窿得多少錢才能補上？」
李得意說：「不然呢？你不管我不管，大家都不管，看著總公司完蛋？那我們這幫人不也跟著完蛋？」
葛芳蕊說：「可別人都不出頭，就你掏錢，公司怎麼辦？這月工資還發不發？」
這個問題一出口，連在屋裡屋外忙活的快遞員們都不由停下手邊的工作，等著李得意的回答。
李得意注意到員工正在看他，於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很誠懇地說：「大家放心，工資一分也不會少了大家的，最近一段時間可能包裹的數量比較少，會影響到大家的提成，我向大家保證，等過了這段日子，會補給大家一次獎金。如果相信我李得意的，請繼續安心工作，如果真的對公司失去信心，我也不會勉強大家，離開的時候我也會做適當的補償，將來，等公司的危機過去，想回來的話，只要公司還有位置，也隨時歡迎。」
所有人又都低下頭忙自己手頭的工作，只是動作或多或少都慢了些，估計都在想心事。
到了下午，果然有兩個員工提出要離開。李得意也像自己承諾過的那樣，沒說什麼，只是讓他們把手裡的客戶交接給別的同事，把工資算清楚，又額外補償了點錢給他們，當做這幾天提成的損失。
有走的，當然也有安心留下工作的，不管他們是不是覺得重新找工作麻煩，起碼這些人能替李得意把這段時間的公司撐起來，他還是很感激的。請吃飯是沒時間了，等麻煩解決之後再說吧。
看著李得意還給離職員工多發錢，葛芳蕊替李得意著急，趁快遞員們都出去送件，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倆和實習生的時候，忙提醒他，趕緊找個由頭裁剪掉幾個員工是關鍵。
李得意特吃驚地看著她，半天才說：「我剛說過仍然按時發工資就裁員？」
葛芳蕊說：「為了按時發工資才裁員啊。」
李得意勉強笑了一下，說：「那樣不行，那樣做只會傷了員工是心，這個行業里，不同公司的快遞員很多都互相認識，今天你家裁員，明天整個圈子都知道了，等以後你再招人，人家就得還考慮要不要來了。」
葛芳蕊說：「一個快遞員而已，一抓一大把，他們不願意來有的是人想來，我們縣上就有。」
李得意搖了搖頭，說：「新人還得培養，尤其外地新來的員工，還得先帶著認路。」他抬頭看著葛芳蕊，說，「而且，把員工都裁掉，誰送快遞？你嗎？」
葛芳蕊習慣地想說「不還有那麼多人了么？」，可是想想看還有誰？除了李得意、實習生，就剩下她了。李得意可以去送件，但是現在公司遇到的問題，讓他沒那麼多時間，實習生是來做財務和辦公室工作的，李得意肯定不會派他們出去送快遞，這麼想一圈，倒是她自己比較多餘。
雖然把局勢看得挺清楚，但葛芳蕊並沒放棄她的想法，她從心裡想幫李得意，潛意識裡，她還是把李得意的東西當做自己的。
葛芳蕊不死心，沒事兒的時候，她把公司里所有快遞員的名字列在一張紙上，然後翻來覆去考慮這個人都犯過什麼錯誤，有什麼缺點毛病，是不是夠勤快，然後，在每個名字後面標註上是否合適辭退。
當李得意看到這張紙的時候明顯驚呆了，他看著葛芳蕊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葛芳蕊表情卻很得意，說：「你看這幾個，平時可會偷懶了，炒了也不可惜的。」
李得意還沒說話，葛芳蕊又說：「你不用良心不安，我很仔細地查過，這幾個的老婆都在鄉下，在城裡沒有家庭負擔。」
李得意擺擺手說：「我不是想說這個。我只想問你，你知道我們公司的員工都是簽正規的勞動合同吧？你知道用人單位單方面解除勞動合同是要付賠償金的嗎？我們公司又不是破產。」
葛芳蕊楞住了，顯然，她只顧考慮誰最沒價值，卻忘了從公司角度考慮。
李得意把那張紙塞進抽屜，說：「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公司還沒到山窮水盡，即使真有那一天，我賣房子也會付你們遣散費的。」
葛芳蕊想了想，說：「那你離婚吧。」
「什麼？」李得意都不知道這個女人在想什麼。
葛芳蕊說：「離婚才能財產轉移，你也不想這麼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吧？」
李得意說：「我哪有什麼財產？你以為我有多少財產？我的全部財產也就是這家公司了。」說著，環視了一圈辦公室，說，「我家的房子還欠人家不少錢呢，剩下也就門口那輛車，買的時候就是二手的。」
葛芳蕊似乎也沒想到李得意如此坦白地說他這麼「窮」，隻眼睜睜地看著他。
李得意一揮手，說：「趕緊回座位，電話一個勁兒響，趕緊接電話去，小吳快忙不過來了。」
吳姓實習生聽到自己的名字，接電話的間隙抬了下頭，復又繼續跟客戶通話。
葛芳蕊自從被李得意打發回座位后，整個下午都沒什麼精神，接電話也無精打采，也不跟客戶吵架了，反而問一句答一句的。
下班的時候，員工們紛紛離開，實習生主動留下來幫李得意鎖門。大概是近來受了總公司危機的影響，公司里的氛圍都變得詭異，人也跟著不安起來。
實習生琢磨了半天，還是問了李得意：「老闆，這次的危機公司能挺過去嗎？」
李得意反問：「你說呢？」
實習生皺著眉想了想，說：「如果挺不過去你怕嗎？」
李得意說：「你怕嗎？」
實習生說：「我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重新找份工作。」
李得意說：「那我也沒什麼可怕的，大不了重新開間公司。」
實習生問：「那公司真的……」
李得意拍著他的肩膀哈哈一笑，說：「想什麼呢小子，你以為那麼大的公司說完就完？」
實習生指了指他身後的門，問：「那我們這間呢？」雖然是實習，時間也不長，但畢竟是第一份工作，他對公司還是挺有感情的。
李得意也回頭看了一眼那扇門，說：「我不會那麼容易放棄，即使真不行……」說到這兒，他看了看眼前的實習生，說，「我還有你們，照樣能重新開始。」
實習生說：「老闆你信心真足。」
李得意說：「你們才是我重要的財產，即使公司的招牌沒了，只要有你們，我就有重新再來的信心，何況現在的情況比我這間公司剛開的時候強太多了，那個時候我才真是什麼都沒有。」
實習生點點頭，說：「老闆，你的理念就是書上說的『以人為本』吧。」
李得意說：「我讀書少，道理說不出來，不過是這麼個意思。」
最後，實習生彷彿下定決心一般，對李得意說：「老闆，我畢業之後能跟著你工作嗎？我是說，即使公司這次走不過去，我也想跟著你。」
李得意說：「當然歡迎啊。」又說，「而且你要對公司有信心，我們能挺過去。」
實習生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