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李得意工作的快遞公司規模挺小的，又是私營性質，請假可難了，李得意還是因為在這家公司做得久了，老闆才特別點的頭。他一走，他負責的區域就要請同事幫忙送，大家都忙，他也不好意思耽擱太久，所以當初回家的時候他就把唐姍姍她姑姑家安排在後面了，這完全是從路途角度考慮的，他本來想，雖然她姑姑照顧了她幾年，可畢竟不是父母，戶口也沒在她家，又問了唐姍姍，唐姍姍也說她姑姑不是太挑剔的人，沒想到惹麻煩了。

唐姍姍沒把臨結婚換了個老公的事兒告訴她姑姑，她姑姑就以為這回來的是伍陌，雖然她不清楚伍陌的名字，但聽唐姍姍話里話外的形容，應該是個事業比較成功的人。

開門看見李得意比較失望。

李得意身上穿的衣服都挺普通的，再加上在家那幾天，唐姍姍睡床上，他就不上床，晚上在桌子邊趴著睡覺，白天還得幫張泉根幹活兒，這又趕了大半天的路，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挺萎靡的。要不是他本身個子比較高，人長得也周正，估計姑姑都不願意給他開門。

唐姍姍的姑姑覺得她這裡怎麼說都應該算女方的娘家，結婚這麼大的事兒不先到娘家來露一面，扯完證兒了才過來，姑姑本來就挑理，再見到李得意那張困頓的臉就挺不高興的。

等唐姍姍進了家，把外套一脫，她姑姑眼尖，立刻看出來懷孕了，這臉就拉下來。

李得意感覺到氣氛不對，只好打起精神，等著長輩訓話。

唐姍姍的姑姑板著臉跟李得意說：「我們家好好的姑娘就這麼跟著你了，你以後可得對她好，不然你自己掂量著辦。」

李得意悶聲點頭說是。

姑姑的兒子，也就是唐姍姍的表弟在本地上大學，正好回家，跟看熱鬧似的看著他們。

唐姍姍的姑姑把唐姍姍叫進卧室，把李得意一個人晾在客廳里。

表弟湊過來打趣李得意，問他自己姐姐怎麼就看上他了。李得意笑而不語，顯得格外高深莫測。

表弟說：「姐夫可真有你的，竟然把我姐肚子弄大了才回家，我媽不同意都不行了。」

李得意答：「好說、好說。」

唐姍姍跟表弟年紀差的比較大，感情也一般，不過表弟挺精明的，知道自己是小舅子，小舅子找新婚的姐夫要錢天經地義，於是把唐姍姍小時候的相冊翻出來，暗示李得意掏錢買。

李得意心裡這個苦，他完全不想知道唐姍姍小時候長什麼樣的，可是又不能表現得對此不感興趣，不感興趣你跟人家結什麼婚呢？只好塞給表弟兩千塊錢，換過來一本相冊。

客廳里表弟收了錢，歡歡喜喜地給李得意指著照片講唐姍姍的事兒。其實很多照片的故事他也不知道，都是聽他媽說的，所以講得也挺含混的。

房間里，唐姍姍的姑姑指著唐姍姍的肚子問她怎麼回事，唐姍姍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低頭沉默著。

姑姑沒法子，說：「你這個孩子，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你說懷孕這麼大的事兒你都敢先斬後奏？那小子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好啊？你怎麼就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唐姍姍也難過，反思自己當初怎麼就被伍陌迷惑了，還要給他生孩子。

姑姑終究是疼她的，她又有身孕，就沒再多說，不過心裡算是記恨上李得意了。她拿出張卡交給唐姍姍，這裡面是唐家父母的積蓄，和當年車禍時保險公司賠付的錢，這些年姑姑只從裡面支取過唐姍姍大學的學費，如今剩下的錢一併交給她，說：「這個給了你，我的任務也算了了，今後你就得自己照顧自己了。還有，」姑姑說，「這錢你自己拿著，千萬別給外面那小子騙去，將來他要是對你不好，你自己還有個退路。」

唐姍姍想說，李得意對她夠好的了，是自己對他不好。不過這話終究不能說，也只能苦笑下。

到晚上的時候，唐姍姍的姑姑也沒準備晚飯，李得意挺懂事，就說去外面吃，等姑父一下班，全家人一起出門。

選了家當地挺上檔次的飯店，姑姑沒心疼李得意的錢，點了不少挺貴的菜，李得意也沒阻止，一直跟姑父聊著天。倒是唐姍姍相當過意不去，回到賓館要把飯錢給李得意。

李得意不收，說一頓飯他還是掏的起的。

飯錢而已，怎麼說食物也進了自己胃裡，比起被小舅子坑走的錢算得上實惠了。

李得意把相冊交給唐姍姍，也沒提是拿錢買的，然後就要出門，唐姍姍問他去哪兒？他說去公共浴池泡澡。

唐姍姍姑姑家房子挺小的，就兩間卧室，表弟也挺大的了，實在招待不了他們住宿，李得意就在外面定的賓館。小城市賓館不算豪華，豪華的又住不起，還只剩大床房，他覺得唐姍姍可能不願意跟他睡一張床，自己再開個房間他又捨不得，不如去泡個澡，浴池20塊就能過夜，雖然說挺簡陋的，但起碼有張床呢。

轉天一早李得意又是一通採買，然後帶著唐姍姍到姑姑家告別。

從家裡帶來的禮物昨天已經送過去了，可是他覺得姑姑不太喜歡他，再上門也不好空著手，於是又買了不少東西帶過去。姑姑倒也不見得看見東西就對他態度改善，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李得意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姑姑也就沒什麼可說的，再說，唐姍姍也是自己樂意的，如今孩子都有了，當姑姑的也不能硬拆，對李得意的態度也多少友善了些。

表弟去學校了，姑父去上班，就姑姑一個人在家，倆人坐了會兒就告辭了。

臨出門的時候，姑姑突然就難過了起來，終究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當真有點嫁女兒的感覺，眼圈都紅了。給他們送到小區門口，看著他們上了計程車，還透過車窗拉著唐姍姍的手，囑咐著有空常來。

三十六拜都拜了，李得意也不差這一哆嗦，車子已經開始打表，他也沒催，一直等到姑姑跟唐姍姍告別完，才讓司機開車。

李得意覺得，唐姍姍的姑姑比不講理的客戶還難對付，工作上遇到不順心，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去別家干，可是面對姑姑不行，得謹言慎行、小心伺候，才能換來個勉強通過的一般評價。

同時他又覺得慶幸，自己怎麼說也是干服務行業的人，忍氣吞聲也習慣了，要是換了伍陌那種天之驕子，不定得給姑姑擺臉子了。

可又一想，伍陌那麼出色一個人，要樣貌有樣貌、要能力有能力的，姑姑沒道理不待見他。

歸根到底還是自己不夠好，李得意自嘲地笑笑。不過這關總算是過去了，接下來就等著孩子平安降生了。

這麼想著，不由朝唐姍姍的肚子看了一眼。新生命，多美好啊。

又是火車汽車地一路折騰，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窩。

簡單收拾了一下，李得意就讓唐姍姍休息，他則去準備晚飯。

兩個人都累了，吃過飯就睡下了，轉天李得意就得去上班了。

知道李得意是回老家結婚去了，在公司一露面，同事們就嚷嚷著要喜糖吃，李得意還真沒注意到這個，趕緊跑到旁邊超市裡買了糖分給大家。

同事們分著糖就問他：「李哥，啥時候婚禮啊？兄弟們給你鬧鬧去。」

李得意笑著說：「都準備好禮金給哥等著。」

趁著送快件的間隙，李得意帶著唐姍姍去醫院建卡，排隊等產檢。等排到他們，李得意不放心，跟進檢查室，他什麼都不懂，一問三不知，被大夫轟出去了，只好坐在走廊里等。

好不容易唐姍姍檢查完，李得意忙過去問結果，得知一切正常，總算鬆了一口氣。

頭次當爹的都緊張，但那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李得意更緊張，對他來說，唐姍姍肚子里的不僅僅是一個生命，而是一份責任。

李得意對自己父親亡故時未能守在身邊的悔恨是終生的，對伍陌當年替自己盡孝的感恩也是終生的，他又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承諾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所以他百般呵護唐姍姍，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個孩子健康。

沒幾天，公司里都知道李得意的老婆懷孕了，月份還不小呢。本來他們以為，李得意回老家結婚，是他父母給他在老家介紹的女朋友，或者是以前就在老家認識的，年紀不小了所以回去結婚，畢竟同事這麼久，就沒聽說過李得意交往過什麼女人，突然結婚不說，竟然都有孩子了，大家不由對李得意敬佩了起來，幾個時間比較長的同事還拿這事兒打趣他來著。李得意只是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依然送他的快件，隔三差五地買營養品帶回家給唐姍姍吃。

直到這個時候，李得意還以為懷孕就是女人的事兒，他只要好吃好喝供著，按時帶著去產檢就行了，後來才知道，滿不是那麼回事兒，一個新生命的到來不是那麼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