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優曇之子(10)

第140章 優曇之子(10)

寂靜的保健室里,白夜正躺在一張乾淨的床上。

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單,一切似乎都與平時的保健室沒有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在她的周身環繞著一層乳白色霧氣。霧氣極淡,彷彿稍微一陣風就會把它吹散。

「老師……」

她喃喃念著。

這是在她恢復意識之後說出的第一個詞,之後發出的所有語音,都只是對這個詞的重複。

但是五月並不在她的身邊。這屋子裡除了她之外就沒有了任何人。

難道自己已經被無情的拋棄了?——白夜絕沒有這樣想。

她相信五月一定會來看她,一定。她還有最重要的話沒有和她說,所以她必須努力等待下去,哪怕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為何擅自解放成年嬰?這符合道德嗎?」

「身為教育者,本來就要時常行走在認識的邊緣。」

「難道不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慾?」

「我拒絕回答此問題。」

「造成的後果,誰來承擔?」

「我願意承擔所有的罪責。」

「所有的罪責?哪怕是殺人之罪嗎?」

「請救救她……拜託了。」

門被人拉開了。

床上的白夜轉過頭,虛弱地望著五月。

五月也望著她。白夜想要起坐,五月卻搖了搖頭,伸出手,穿過那迷霧,握住了白夜的手。

那層迷霧很薄,很淡,卻是五月利用精純的工匠語和生命之語,以最快的速度凝結而成,塑造出了類似於禁林深潭的環境。就是這層薄薄的霧氣,維繫著白夜猶如朝露的生命。白夜的容貌,也暫時停止在了三十幾歲的模樣。

但這已經是五月能做的所有事。這兩股語言之力也僅僅是權宜之計,並不能護持生命的花朵永不凋零。

白夜的衰老死去,僅僅是時間問題。

「老師,你像我的妹妹,現在。」

五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是說她現在的年齡,看上去比她還要年長。「你照了鏡子?」

白夜轉過頭,望了一眼玻璃窗。

窗戶上映照著她們兩人的身形,一個坐著,一個躺著。

五月這時才發現,她們兩個的相貌確實有一點相似,看上去真的像一對姐妹。

「我曾經有一個姐姐。」

白夜聽著,望著五月的眼睛。

「不對,我才是那個姐姐……我被她,被那個妹妹保護了。被還在深潭裡,未曾登岸的她。所以我知道在深潭中等待的感覺。也知道深潭中的孩子們是有意識的,也有他們的哀和樂,也會想保護他們重要的人……只不過在得到語言,看到這世界之後,他們就將那些記憶忘掉了。」

「這就是老師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嗎?」

五月沉默了很久,點了一下頭。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剛才……在那邊……如果老師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理解。」

「我不想浪費時間在他們身上。」

五月這樣簡短作答,沒有說出那個殘酷的事實:她還有無限的時間可以和他們消磨,和白夜的時間卻已不多。

她希望白夜最後的時間是快樂的。

「那麼老師也不需要告訴我。」

白夜微笑著。

「我和老師心意相通。」

五月點了一下頭。

窗外的遠方,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急促的警鐘聲。

剛才還晴朗無比的天空,忽然出現了滾滾烏雲。

「……是巨龍嗎?」

「……全體師生進入一級戒備!」

隔壁的房間也騷動起來。五月坐在床邊,沒動。過了一會兒,有人敲了敲門,五月也沒有起立,依舊坐著。

敲門聲持續了很久,終於停止了。

白夜焦急地皺起了眉:「老師,你不去嗎?」

五月微笑:「我要去哪裡?」她看著窗外,「就算世界毀滅,我也只會守在這裡。」

「他們需要您……」

五月將手指擱在白夜的唇上,不讓她說下去。

「那不是龍。我熟悉龍的氣息。安心休息吧,我哪裡也不會去。」

就好像為了印證她的預言一樣,她的話音剛落,大地猛地一震,然後警鐘聲便停下了。

過了許久,叩門聲再次響起。

「五月教授,您能開一下門嗎。」

「不能。我不想和理事會浪費時間。」

「不是理事會……有人想要見您。」

「明天再見。」

「她們是坐在龍骨里來的。」

白夜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龍骨?」

門打開了。

除了敲門的秘書,門外還站著兩個人,奈樂和瑪雅。奈樂低著頭,瑪雅輕輕拍著她的肩。見到門開了,她們兩個看上去都有些緊張。

然後她們往邊上讓開了。

門口對面的等候沙發上,坐著兩名女性。

一個人是黑色的短髮,天青色平裁的旗袍,文質彬彬地坐在那裡,手裡正隨意翻看著一本大書。看上去就像是學校里的老師,長相卻顯然不是本地的人。

五月覺得這個人的樣子非常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也許是歲月隔得太久了?

另一個人是亞麻色的長發,如煙如瀑,雖然看年齡也像是老師的年紀了,但個性未免太活潑了些——她不是坐著,而是倒立著躺在沙發上,腦袋仰在座墊的邊緣,裹在黑絲襪里的修長雙腿穿著尖頭的高跟鞋,搭在沙發的靠背上,兩隻手高舉著一個東西,忘我地狂按著。

那東西五月曾在國外見過,是叫做「掌機」的玩意。

她的衣服也不像個老師,因為露在外面的部分好像有點多。

「啊~又死掉了!」

玩掌機的人懊惱地踢著雙腿。

「安娜,注意形象。你的頭髮又快掉到地板上了。」看書的那名女性無奈地勸導著。

「好啦好啦麗,反正這裡也沒人認識我們……」

麗?

五月對這個名字彷彿有些記憶,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玩掌機的那名女性就勢一個後空翻,穩穩站在了地上,然後一轉身,往後一靠,便並排坐在了短髮的女人身邊。

秘書終於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那個……打擾二位……」

兩個人一起抬頭盯著秘書看。

五月這才注意到,那個亞麻色頭髮的女人,臉上有一點灼燒般的傷痕。

這讓她想起了一個歷史中出現過的人……但那個人竟會是這樣的嗎?

「是阿奎那小姐嗎?」

五月脫口而出。

安娜呆了半晌,忽然得意道:「沒想到在這個時代竟然還有人記得我!果然我是值得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我……」

麗盯了她一眼,安娜不說話了,朝她吐了一下舌頭。

五月突然上前一步,單膝跪在了安娜的面前。

「請您救一救裡面的那個人吧。如果是傳說中的您,一定能夠做到。」

秘書呆住了。

奈樂和瑪雅也呆住了。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那個驕傲的五月教授,居然會毫不遲疑地懇求他人。

安娜臉上的表情認真起來。

「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來的。」她說。

「也就是說,二位來自一個遙遠的國家,知道了我面臨的麻煩,特意前來提供幫助?」

屏退了外人,三人在茶几四周坐定,五月聽了麗和安娜的自我介紹后,作出了這樣的發問。

「並不全是這樣。」麗說,「我們兩個,也有我們的麻煩,需要在這裡才能解決。」

「只要能讓白夜恢復正常,」五月說,「不管二位面臨怎樣的麻煩,需要我提供怎樣的幫助,我都會立刻答應,絕無猶豫。」

麗和安娜互相看了一眼。安娜還眯起眼睛,調皮地笑了一下。

麗的表情卻很嚴肅。

她轉向五月,慢慢道:

「五月教授,我覺得你有一個誤會。——白夜身上發生的事,並非異常,而是必然的結果。」

「必然……?」

「她的身體早該衰老了。但禁林深潭的環境保護了她,她也適應了那裡的環境。一旦離開那裡,她就會迅速衰老下去——這是無法改變的必然。」麗沉聲說明道。

安娜怕她說得還不夠明白,於是解釋道:「就好比埋藏地下幾千年的陶罐,突然挖出來,不做保護的話,不用過多久就會因為水分流失而碎裂的。」

她說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容。

五月的心卻被刺痛了。

「你的意思是說……她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我強行讓她登岸才造成的?」

安娜道:「可以這麼說。」

「已經沒有了……恢復的可能?」

「沒有辦法。即便讓她再回到禁林深潭環境中,也沒有用了。因為她的身體已經在飛速衰老,只有同時讓她進入休眠狀態,才可能將一切停止。但是如果一直休眠下去,又與死去並沒有什麼分別了……除非有讓時間倒流的辦法……但是我們兩個的經驗已經證明,這件事是不可能的。」

五月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陰沉。

她的頭低了下去,久久的,一句話也沒說。

「安娜……」麗的眉心皺了起來,「你的話太傷人了。」

「這有什麼辦法嘛,」安娜笑著沖麗眨了眨眼,「這是事實呀。如果不讓她明白她到底犯下了怎樣無法挽回的大錯,怎麼讓她接受我們的方案?」

五月霍然抬起頭:「你們有辦法?」

麗慢慢點了點頭,說:「辦法有一個,是安娜的主意。也許算不上辦法,而且,有些趁人之危……」

安娜說:「你就說給她聽一聽吧。畢竟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隱瞞不告訴她也不應該——畢竟你們也曾經是同學嘛……而且還是進入過對方身體的關係。」

她的嘴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麗的眉心皺得更深,卻低下了頭,過了很久,才小聲道:「真是不正經。」

進入對方的……身體?

五月突然想了起來——她想起了所有的事。在自己還在讀書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從天而降的學生,騎著一隻巨大的妖獸與龍作戰,後來,發生了一件離奇的意外,她們身體里的靈魂發生了交換……後來雖然成功換了回來,這個學生也離奇地失蹤了,再也沒了下文。

這件事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五月雖然可以依靠元語者的特質得以長壽,這一位,又是用了什麼辦法?她與阿奎那是同樣的人嗎?

五月的心中冒出許多的疑問。但現在並沒有給這些疑問尋找解答的時間了。「請說吧,你們的方法。」

「我們的方法很簡單。」麗說,「既然不能讓白夜的身體回到過去,那麼只要讓她身上的變化停止,她的生命依然可以留住。」

「我已經在這樣努力了。」五月望了一眼虛掩的門,好像看到了門那邊躺在迷霧中的白夜,「但那只是暫時的。」

「我有一個辦法——讓她的生命保持現狀,延續下去,直到永遠的辦法。」

說到「直到永遠」的時候,麗的眼神忽然有一些傷感。

安娜插嘴說:「但是這個方法會讓你們分別。」

麗看她一眼,補充道:「更糟的是——會讓她忘記你,忘記掉你們之間發生的事。」

安娜接著說:「卻可以讓她獲得永遠的生命……永遠,永遠的生命。」

五月沉默很久,開口道:

「你們的說法得不到任何證明。你們來的地方,我也是一無所知。我沒有任何相信你們的理由,即便我答應了你們,因為我要和她分別,可能也無法親眼見證,你們所許諾的是否會得到實現……」

「那麼,你的答案是……?」

麗絲毫不為所動,靜靜等著答覆。

五月說:「這件事不該由我決定,你們應該直接去問她。」

她指了一下那扇虛掩的門。

安娜看了看那扇門,道:「她才出生沒有幾天哎!」

「雖然我現在仍然是她的監護人,但是,我相信她已經有了決定命運的能力。」

「但你應該有你的願望吧。」安娜目光犀利,「即便是父母,也會有想要子女做的事——你雖不是她的父母,卻是她的『家人』。」

五月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飲了一口,低聲道:「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想法,但是,你們不要讓她知道。」

「沒想到五月的答案居然是這個。」安娜低聲道。

「很意外么?我倒覺得,這是很像她會給出的答案。」麗說。

「她是這樣冷酷的人嗎?」

「不,這並不能說冷酷……」

麗沒有說下去。因為她們已一前一後走進了那間屋子,也看見了那片乳白色的迷霧,和躺在迷霧中的人。

安娜見到那迷霧便來了精神,不知從哪裡取出了相機,從不同角度連照了幾十張相片,準備當做今後研究的素材。

麗只能嘆一聲。

白夜看見了她們,先是有點驚訝,然後就是微笑。「老師還沒來嗎?」她問。

「還沒有。」安娜收起了相機,「正因為她還沒來,所以我可以偷偷問你幾個問題。」

「偷偷……?」

「呃,也不是偷偷。總而言之就是,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永遠活下去,但是這樣一來,你必須要和五月老師分別,而且呢,可能會把她的事情忘記得一乾二淨。你願意嗎?」

白夜閉上眼睛想了想,之後慢慢睜開,說:「要我做什麼嗎?」

「你會成為恆河沙書的書籤。」麗說,「由下位次元的索緒爾人,變為上位次元的造物。這樣你的壽命就不會再受到下位次元的時間流速影響。」

白夜說:「上位次元的……造物?」

安娜說:「麗,照你這樣解釋,永遠解釋不清的。」

麗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來換個簡單的說明吧。」

安娜點了點頭,然後朝白夜微微一笑:「你見過使魔嗎?」

白夜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西里爾!」

麗向安娜解釋道:「就是當年被我夾在書里的那條小綠龍後來的名字。」

安娜點了點頭,接著說:「為了延續你的生命,這個大姐姐會把你變成她的使魔。成為她的使魔之後,你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你會忘記你現在的所有記憶。」

白夜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悲傷。

她想了很久,之後說:「五月老師怎麼說?」

安娜笑眯眯地說:「她希望你能夠自己做決定。」

她實在不忍心說出事實。

五月的答案其實是——拒絕。

白夜說:「我答應你們。」

她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眼睛里就流出了眼淚。

安娜鬆了口氣,回頭朝麗笑了笑:「總算搞定啦。現在動手吧。」

麗突然說:「我反對。」

安娜一臉驚訝。

「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麗說,「她是因為不想成為五月的負擔,才答應了我們的建議的。」

安娜說:「我當然明白。但是一個人最重要還是要活著。」

麗反駁道:「失去所有記憶的那個人,還是過去的那個人嗎?」

一個人活著的經驗,全部都保存在記憶中。

他愛的人,他愛的事,對音樂的品味,對食物的要求,也全部都在記憶裡面。

失去記憶的人,可以毫無愧疚地愛上他人,因為他在失去了記憶的同時,也失去了曾經的他。

換言之,從失去記憶的那一刻起,他已經可以算作一個新的人。

就算你是他過去的愛人,你也不能怪他,不能罵他,因為從那一刻起,他已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說的沒錯,但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不能理解五月教授的想法。」安娜忍不住說了出來,「只因為代價是失去兩人之間的緣分,就希望對方放棄活下去的機會……這樣的想法太無情了!」

她說完突然後悔起來,一轉頭,就看到白夜那慘白的臉色。

「對不起……」

道歉也來不及了。

麗只能在旁邊嘆氣。這已經不知是她今天第幾次嘆氣。

從很久以前,安娜就是個個性很強的人。那時麗的眼裡只有安娜。但是經歷過漫長的旅途之後,麗忽然發現,離開革命的年代之後的安娜,不知為何,反而返老還童,孩子氣起來。

不過這也是她可愛的一面吧。麗想。

「白夜小姐,你不用太在意她的話,也不用太在意五月教授的話。」麗說,「既然接受條件是你的真心,那麼我們就會尊重你的意思。」

白夜搖了搖頭。「不是的。你們都誤會她了。」

「她」指的當然是五月。

「雖然她沒有說,但我已看出來——她想和我分享她餘下的生命。」白夜指了指周身繚繞的迷霧,「因為這些,老師也在快速的死掉。……我懂她。但我不想讓她死。」

安娜說:「但是……」

麗看著安娜,說:「沒有『但是』了。對於成為書籤的後果,白夜想得比你更多。」

安娜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白夜又開口道:「在那之前,我想得到戒指。」

「戒指?」

麗和安娜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立刻被人們圍堵住了。

他們都已經聽說了麗和安娜的來歷,充滿了好奇。

麗分開人群,走到了五月的面前:「白夜說,她想得到戒指。——是什麼戒指?」

五月臉色微變。她想起了在小酒館的那次推銷。但那已經被她錯過……

「我們有戒指!」

瑪雅拉著奈樂的手,用力分開人群,終於擠了過來,在眾人面前打開了手中小小的盒子。

看見那一對玫瑰色的戒指,五月一時失語。

這正是在酒館里她和白夜看到的那一對。

現在它們出現在瑪雅的手裡,顯然是瑪雅買下,作為向奈樂表達真心的禮物。

但是現在瑪雅卻將它們遞到了五月的手中。

很久,五月才說:「我不能要。」

瑪雅說:「你必須收下——因為這是奈樂的意思。」

五月轉過頭,看著奈樂。

而奈樂也正揚著腦袋,倔強地看著她。

一切都結束了。

五月說:「我會好好報答二位。」

她用斗篷裹了裝著戒指的盒子,推開了房間的門。

其他人緊跟著她,涌了進去。

玫瑰色的戒指,戴在了兩個人的小指上。

「我是老師的家人了?」

「是的。」

「老師也是我的家人?」

「對。」

白夜流了淚。

在這一瞬間,她所有的願望都得到了滿足。

「還有什麼話要說嗎?」麗問道。

「謝謝你,」白夜握著五月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謝謝你帶我來到這世上,老師……雖然很短暫,但我很快樂。」

屋裡之前還議論紛紛的人們,一霎都安靜了。

因為白夜這一句話已經證明了,他們之前對五月的批評指責,是多麼的自以為是,多麼的不合事實,不過是為了推卸責任罷了。

五月輕輕撫著她的頭,微笑地看著她。

屋子裡已經有人在抽泣。

因為這並不是治療前的鼓勵,而是臨終的訣別。

「開始吧。」白夜轉過頭,對麗說。

麗翻開恆河沙書,念誦起來。

「我以無涯學海通天塔圖書館管理員、『搜尋者』麗之名義,將汝製作為這本恆河沙書的書籤,賦予汝瀏覽翻閱本書的全部許可權,贈汝永恆之生命……」

書頁中飛出無數金色的羽毛,落在白夜的身上,將她籠罩在一片光華之中。這光華綻放了很久,很久,終於散去。

白夜在五月的懷中,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雙和以前一樣純潔無暇的眼睛,看著這個擁抱著自己的人,漸漸生出了困惑。

「我是誰?」她問。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五月的回答。

五月向白夜微笑道:「你從前叫做白夜。今後依然可以用這個名字。」

白夜說:「你是我的主人么?」

五月搖了搖頭,抬起手,指了一下麗。

但白夜卻並沒有看向麗的方向。

「戒指。」白夜說。

五月那隻做出指示的手,小指上戴著玫瑰色的戒指。

白夜伸出了自己的手,看見那裡也戴著一枚,臉上現出了些微驚奇之色。

她的眉心皺了起來,好像想要想出二者之間的聯繫,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為什麼呢?」她喃喃自問起來,「我總覺得你我似曾相識,搜尋腦海卻是一無所獲……你是誰?我又是誰?」

周圍的人都驚異了。

因為她的語言比之前還要流利,不僅句子比過去更長,還可以熟練運用那些高深的詞。

簡直就像是同樣的軀殼內,跑進了一個新的人!

她真的還是之前的那個白夜嗎?

「還是她。」安娜向身旁的人解釋說,「只是她在成為書籤的同時,也具備了書籤的能力——語言能力對於檢索恆河沙書來說,當然是必不可少的。」

麗點了點頭。

但她們看到五月還是鬆開了她的懷抱。

「五月教授……」

周圍人有的驚訝,有的惋惜。

但他們很快發現,五月還坐在那裡,並沒有離開,而且臉上還帶著微笑。

「白夜小姐。」

正端詳自己雙手的白夜抬起頭,用溫柔的眼神看著五月。

「能和你認識一下嗎?」五月伸出了她戴著戒指的那隻手,「我是索緒爾學院的五月教授。」

「書籤白夜。」白夜微笑著自我介紹,「很高興認識你。」

她伸出的那隻手,也是戴著玫瑰色戒指的那一隻。

「結果還是把書籤留在了下位次元啊。這次真是白跑了一趟。」

飛翔的龍骨船艙中,安娜懊惱地趴在桌上,兩隻眼睛望著窗外不斷閃動的風景。

麗微笑著說:「若是留她下來,你一定又要亂翻我的書。」

安娜坐直身子,道:「原來早就被你看出來了……真是沒有意思。」

她輕輕打了一下麗按在恆河沙書上的手背。

麗低頭笑了笑,輕輕回拍了過去。安娜又拍回。兩個人的手就這樣孩子氣地互相拍了幾個來回,最後終於輕輕握在了一起。

安娜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是不是也想過呢,如果我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你又該怎麼辦?」

「只要重新再認識一遍就好。」

安娜笑了,眼睛越發閃亮。「我以前一直不明白,讓自己和無涯學海隔離的方法那麼多,你為什麼偏偏選擇了這最麻煩的一種……」

「現在知道了?」

「嗯。」

「那你說說看啊。」

「因為總有一天會相遇。」安娜說。

「對,就是這樣。」麗的臉上帶著輕快的笑容。

「那麼她們兩個,也會再次相愛了?」

「一定會的。」

《sigma學院派百合》外傳《優曇之子》,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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Σ學院派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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