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絕不做鐵達尼

計算著勇士號能在水中堅持的時間，本打算潛行溜走的米蘭只好改變了策略。

「魯本，和大家。」他說，「都把自己固定住。」

「星光，你要幹什麼？」

走廊的通訊屏亮起，勇士號的船體結構平面圖展現出來，一排波浪線充盈著外艙和隔離間，慢慢擠進內艙，海水向兩端蔓延開來，範圍逐漸擴大。勇士號的隔離門原本就不是為水下作業配備的，更不適應在這種腐蝕性海水裡面工作，眨眼間又有一道隔離門被攻陷。

一閃一閃的大圓點，標識著能量發生室，位置就在間隔六道門之外！

「能量發生室被腐蝕的話……星光！」魯本高聲叫，「保命要緊！不計代價！」

米蘭回答了四個字：「突圍，上岸。」

他是這麼說的，同時已經開始做了。

話音未落，船身便是一震，水平面傾斜了十五度。

液體和固體不一樣，重心隨著水平面的變化而隨時變化，加上海水倒灌，危機迫在眉睫。

米蘭全部精神都用來操縱飛船，臉色越來越蒼白。

在水裡駕駛和在空氣里駕駛，完全不一樣。

這種情況實在容不得他考慮太多，他緊緊攥住座位兩邊的扶手，沒有別的念頭，除了他不想死！他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一定要衝出去！不計代價！

要快，再快點！轉動，轉動！沖！沖！沖！

進入船艙的海水被這麼顛來顛去，腐蝕速度更快，轉眼間已經突破三道門。

米蘭的眉頭皺得死緊，腦子飛快地計算，十指越握越緊，不知不覺中，扶手被攥出淺淺痕迹——那可是合金的材質！

精神力領域中，粒子和波束糾纏往複，在零和一的無盡序列里，尋尋覓覓，來來去去，散亂的拼圖一塊塊搭建，搖搖欲墜，總是差一點點就被看不見的手抹去，直到——

又一波暗流靠近，根據強度和角度判斷，趨勢是巨浪的前兆——好吧就是現在！

勇士號把自己裹在巨浪里，翻滾著衝上半空。在歪歪斜斜的狀態下，反向推動引擎，能量發生室的其他輸出都停止了，全船大大小小十八個引擎，明明滅滅，不斷調整角度。

沒有能量罩的防護，眨眼間船體表面斑駁成一片。不時有警報信息傳來。

米蘭置若罔聞，整個身體微微晃動，忽然「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勇士號就在此刻衝出巨浪，一記漂亮的英麥曼迴旋，九十度急轉彎，帶著不斷流淌的粘稠海水，眼都不帶眨地直接奔著岸邊來。

岸邊還有一重考驗在等著。

「他們出來了！英麥曼迴旋，加防禦桶滾，自動甩干出水！」小鬍子笑著感嘆，手上可沒閑著，一通狂射。

——翻滾出水，可不就是自動甩幹麼。

而能用飛船做出戰機的飛行姿態，還是在水裡，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看來是船漏了。」右眼帶著瞄準鏡的戰車手也沒閑著，戰車武器射程遠，火力猛，他早打出了一排炮彈。

這兩個人一輪急射結束，另一組機甲戰車組合的掃射開始，然後是第三組……

機甲戰車幹掉飛船的事例並不少見，不過正面攻擊能奏效的，真不多見。

「散！」小鬍子位於最前方，看著黑影越來越大，急忙閃開。

機甲戰車再結實，也不敢擋在飛船前頭當炮灰。

勇士號貼著小鬍子的銀色機甲，急速掠過。

小鬍子精神力張開，往主控室的位置探去，驚訝。

「頭兒！船上有十個以上生命氣息，精神力者最多只有一個三級，很不穩定。其餘人的天賦值不會超過兩級，」

中年男人接到小鬍子的報告，眉心微微皺起。

三級精神力，駕駛小型登陸艦非常正常，但是精神力不穩定，說明這級數可能是強行提升的。

如果強行提升精神力，超過承受能力，後遺症就是精神力直接消失。

就像用力拉皮筋能拉的很長，但在超過彈性範圍后，皮筋很容易扯斷，一旦斷掉，就再也不能恢復原狀。

他大概能猜出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考慮到這艘小型登陸艦已經完全沒有偽裝，雖然外殼被腐蝕了，張狂的黑紅兩色仍有殘留，一般人是不會這麼噴塗的。而且小型登陸艦屬於戰艦，國家管理嚴格，敢開到35號行星上，又不帶任何標識，見人就跑，瘋狂玩命……

宇盜，毫無疑問。

不過……這些宇盜實力也太弱了，怪不得跑這麼快。

技術好的，恐怕只有這個飛船駕駛員了。

在中年男人思索的功夫，勇士號，終於衝上了峭壁，歪歪斜斜艦身與平地成九十度角，啪地一下落地。

滑行好長一段距離后，停下，一路暴土揚塵，乾的濕的攪合在一起，看著十分狼藉。

「能量平穩，沒有爆炸跡象。」灰色機甲的紅鼻子駕駛員報告。

「頭兒，申請進入檢查。」小鬍子叫。沒有爆炸跡象，說明危險性不大，加上裡面的人天賦不高，他覺得自己就能搞定。

話音還沒落，從戰車裡面已經拋出了好幾枚「蜜蜂眼」，有一枚沿著飛船腹部縫隙鑽了進去，另一枚貼在艙門上——當然不是飛車進入的通道門而是人員進入的通道門。

右眼帶著瞄準鏡的戰車手也請示：「頭兒，同申請。」

「你們五個一起。」中年男子點了幾個名。

平時有危險都是他自己身先士卒，現在探察出小型登陸艦里的人天賦值不高，不是硬茬子，他也就讓屬下去了。對於這幾名部下，中年男子相當放心，他這次出行帶了一小隊，算上近衛，共十三人，個個腦子好使、武力值破表。

顛成這樣，裡面的人要是還能保持戰鬥力才稀奇，他要的是不得走漏風聲。

「是！」

灰色機甲和銀色機甲四隻手臂同時抬起，黑洞洞槍口直指艙門，在激光的切割下，轉眼艙門掉落。

紅鼻子和小鬍子從機甲上一躍而下，輕輕鬆鬆鑽了進去。

地面上，三個戰車手調轉炮口，打出一發鉤索，直接釘在外艙壁，拉了拉看看牢固，於是一躍而上，踩著拇指粗的繩索幾個飛掠，輕鬆入內。

勇士號內，「嘀嘀」警報聲響成一片，主控室一時間沒人動彈，沒人想到說話，也沒那個力氣說話。

不算人的班布除外，連頭髮絲兒都紋絲不動，不過沒有人會注意這一點。

勇士號徹底靜止之後，班布望著米蘭滲著鮮血的嘴角，還有被汗水浸濕的領口，默默解開安全帶，站起來，拿手帕給他擦掉。

——這是他養的幼崽。

很努力，很偉大。

很……漂亮。

在米蘭聚精會神操縱飛船的時候，班布在聚精會神盯著米蘭。

米蘭的精神力峰值在一瞬間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精神波搖曳多姿，萬紫千紅，猶如琉璃海的絢爛美景。

幾乎同時，心臟處也爆發了一輪強有力的波動，光譜上一片紅艷艷熾熱奔放，十六分之一秒內從心臟擴散，覆蓋了骨骼，又從內而外蔓延到全身皮膚，整個人彷彿都在發光！

紅色光芒在到達頭部的時候，精神波並沒有因此黯然失色，彷如欣喜若狂地直接迎了上去，緊接著，精神波構建的五色斑斕裹著一團紅光，開始在全身上下遊走，閃電般完成一個循環，耀眼的光芒因此柔和多了，也更美麗。

班布看得心曠神怡。

如果不是因為他早有準備，沒有隻開啟光學視線，就會錯過這美妙的景色，這是他獨享的漂亮場景。

不過現在么……後遺症來了。

低頭看，米蘭的手指正不由自主地顫抖，這是用力過猛造成的。合金的扶手上面，指痕清晰可見。

——他成功了。

米蘭看著船體平面圖上，波浪線漸漸減少，隔著一道門，能量發生室安然無恙，鬆了口氣。

疲倦如潮水般湧來，全身上下針扎般刺痛。

精神力告罄，眼前黑色和白色交織如同漩渦，頭疼欲裂，頭髮乃至全身都被汗水浸得冰涼潮濕。

但是他實在沒力氣摘頭盔了。

——也不用他摘了。

熟悉的氣息靠近，輕輕的碰觸，在唇角。

「你吐血了。」依然是平平淡淡的聲音，擦拭的力道非常輕柔，摘掉頭盔的動作也非常溫柔，給他擦汗，同樣輕柔。

米蘭微微翹唇：「班布……」他都忘記要叫綽號的事情。

他顫顫巍巍地抬手，捉住班布的手：「平安著陸，嗯？」聲音微不可聞。

「平安著陸。」班布回答，又說，「米蘭，你美呆了。」你的精神力美呆了。

「男孩子……要用帥氣來形容啊……」米蘭虛弱笑笑，更正，「……嗯？」手上稍微用力往回收。

雖然力道比平時輕了不少，但班布早就被他的動作弄出條件反射了，米蘭剛露出些意圖，軟乎乎的小身體就主動貼了上來，小心翼翼挨著他，沒有加重他的負擔，毛茸茸的頭髮蹭著耳朵，有點發癢。

懷裡抱著寶貝弟弟，平平安安的，米蘭終於長長舒了口氣。

這時候他才十分慶幸和后怕，后怕是他拉著班布跑到主控室來的，不然以班布的性子，大概就是船翻了也不會離開倉庫。

假如是那樣的話，他絕對沒辦法專心指揮船隻。

而慶幸，是因為這兩年他學會了游泳，而且技術相當不錯，通過水流鍛煉精神力的方式是威爾教給他的，收效顯著的同時，他對於水流也有了熟悉的直觀感受。

不然，讓一個沒接觸過水的人直接指揮勇士號入海，那可真有去無回了。

還好他不太笨，沒出岔子。

還好班布就在身邊，氣息沉著而穩定。

他弟弟一向不弱，這麼折騰，聽說話聲音和平時區別不大，還有心思說自己「美呆了」！

這是值得他驕傲的很厲害的寶貝弟弟，別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米蘭淺淺笑的很欣慰。

不過，現在完全不是該欣慰的時候。

「哎呦他們圍上來了！」

最先恢復的是魯本，他鼻青臉腫從主控室外面撞進來——去攔檸檬汁中途勇士號改變航向，等不及返回的幾個男孩在走廊里滾成一個大球，現在死裡逃生，終於緩過來，有點力氣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