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87_87521李英知一行人才踏上河北的邊界,即身陷囹圄之地,然遠在百里之外的大秦帝都中百官乃至同慶帝都對此一無所知。
「上彥你說英知他們該到哪了?」打河北出事後同慶帝睡眠質量直線下降,生怕某一天一覺醒來河碩三鎮的大軍就兵臨城下,掀了他好不容易搶回來的龍椅。
皇帝陛下睡也睡不著,吃也不吃香,閑得蛋疼沒事就招來幾個同樣老不死的王八蛋,例如三師三公什麼的來打打屁,扯扯淡。
太公崔清河年近七旬,和同慶帝幾十年的交情了,同慶帝放個屁他就知道想說什麼:「李英知那小子伶俐機敏,從來又不要臉,天下人都死絕了也輪不到他,陛下您就別擔心啦。」
「呸!」同慶帝龍目一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不吉利!」
崔清河嘿地一聲,拄著拐杖樂了:「陛下您年輕時不信鬼神,您說您率領大軍圍東都的時候砸了多少道觀和尚廟,咋老了反信了?」
同慶帝撫了撫衣擺上的龍紋,眼皮耷拉的眼睛盯著它也不知盯出了什麼來,良久嘆了一口好長的氣:「老了膽子小了,就怕了啊。」他顫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台階上隨崔清河一樣胡亂一卷龍袍,往地上一坐,「我說這世間還是有報應的,要不然老子的兒子也不會一個跟著一個去了,太子年紀輕輕成天捧著個藥罐子,比我還離不開它。上彥,你說是不是朕年輕時做的孽太多了,報應到了子孫身上?」
「陛下,這可不像您說出來的話啊。」崔清河嘲笑。
同慶帝看看自己青筋突起,蒼老的雙手:「這些天來我總是睡不著,睡著了就夢見一些故人,那時的他們,這座大明宮,還有大秦都比現在要年輕上許多啊。可不管什麼夢,最後都會回到十幾年前那個雨夜。阿姐穿著龍袍站在紫極宮的台階上,看著我不說話,可我知道她想說什麼。她想問我為什麼要殺了她的丈夫,兒子,女兒,還有才那麼點大的孫兒。」
崔清河慢慢嚴肅起神色:「陛下是一代霸主,光復了李氏正統,上對得起皇天后土,下對得起李皇王朝歷代先帝的英魂。那梁氏終究只是竊國之賊,陛下身為文皇帝世孫,取回帝位天經地義,何來的愧疚?」
同慶帝不說話,良久,他不再提過往之事,問道:「上彥,你瞧仔細了,太子和英知那兩孩子究竟誰更有才幹些?」
崔清河心一驚,這問的可就不簡單了,斟酌再三捻著須道:「太子從小受陛下親自教導,又有一干博學鴻儒輔佐左右,且為人寬和包容,未來必是一方明君。至於李英知嘛,隴西李氏將他教得很好,年紀輕輕深諳官場之道,八面玲瓏,王李兩家皆對其交口稱讚。」
這話說得可就有講究了,明面上是將太子與李英知兩人各誇了一通,實則暗指李英知與世家走動太近。畢竟論血緣,當今太子還要叫崔清河一聲舅老爺。
「唉,我又怎不知這兩個孩子各有千秋,只是,」同慶帝擰起眉毛,「太子太過優柔寡斷,你是沒見著他和太子妃在一起時的場景,諾諾怯怯,哪像個男人!治家如此,治國更別提了。」
崔清河意味深長:「陛下,太子是仁聖皇后之後,是您的嫡長子,又是您親手帶大的啊。」
……
君臣二人促膝長談了會,同慶帝困意上來便回寢殿休憩去了。崔清河握著個拐杖慢騰騰地從延英殿出來,站在高高的白玉階上迎風吹了一會風,他回頭看了一眼屹立百年輝煌不減的大明宮。
經過工部數百匠人的修復,這座宮殿難以尋到戰火紛飛的痕迹,但在地縫磚瓦里卻依舊留存著十幾年前的焦灰。
十幾年了,女帝梁氏一脈血脈斷盡,兩代治世風光再不見影子。可今日同慶帝的一番話,卻讓崔清河的心中隱隱不安。
駐足了約一盞茶的功夫,老太公才蹣跚著往宮門處走。回到府中獨自坐了片刻,命人奉來筆墨,寫完后交由心腹:「加緊送往河北,務必,親手交到邵陽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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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大秦帝國風光無比的邵陽君李英知與謝安兩人淪落成了階下之囚……
拘押他們的人是一幫家鄉遭了水災,無衣無食自此走上綠林之路的流匪,仗著人多勢眾,殺了一小伙節鎮傷兵,搶來的武器行頭,專門做上了劫道奪財的營生。
大俠白霜不知所蹤,扮成富商的李英知與謝安沒有一點意外地成為了這群流匪口中的肥肉。不幸中的萬幸,這些人見李英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一個看起來連及笄都沒到的瘦小姑娘,倒也沒把他們五花大綁捆起來,只是夾在其中嚴加看管。
看似為首的一個年輕人冷著臉在他們面前比劃了一下寒光閃閃的長刀:「你們老實點就沒苦頭吃,否則的話……哼哼!」
接下來的話不說也猜得到,撕票唄。
這綁匪說話怎麼都是一個套路的啊,謝安納悶,一點創新意識都沒有!很顯然,白霜是被李英知刻意支走的,至於李英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謝安一時猜不透,但看他表面畏手畏腳,實則眉頭都沒動一下,她即知道這人一定早有了打算。
別說,這個人演什麼都挺像,謝安心中誇讚,該君子時君子,該流︶氓時流︶氓。真是我輩之典範啊,謝安欽佩不已。
「沈家的貨船,」領頭的年輕人粗粗查看了一下貨船,眼睛利得和鷹一樣,在李英知與謝安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婺州沈家的人?」
「是是是,」李英知連連點頭,那模樣生怕對方手裡的大刀一個不長眼砍在自己身上,強撐著膽氣道,「我與阿妹兩人只不過是運貨途中路過此地,但請各位俠士高抬貴手放了我們,日後必有重謝。」
年輕人將信將疑,他身邊一中年矮個子男人忽然附在他耳邊,邊看著李英知便耳語了些什麼。那年輕人忽地大刀一指,嗖地一陣風過去,直頂著李英知的鼻子:「你個豎子莫要騙老子,你若是婺州沈家人,為何滿滿一口官話?」
李英知苦笑:「俠士不知,偌大個沈家不說與五姓大戶相比,但各房各支人數也不算少。家父乃京城通寶閣主人沈聰,想必俠士也有耳聞,我隨父自幼生於京城,自然說得是官話。」
謝安聽著他鬼話連篇,不由地偷偷朝天翻了個白眼。
中年男子眼神閃爍了下,又與年輕人說了一些,年輕點點頭,似是信了七八分,但仍是有些不放心又問道:「那我且問你,沈家目前當家人是何人,嫡子又姓什名誰?」
李英知一一詳盡地說了,對方終於落實了他兩人的身份,卻沒有立即放他們走的意思。理由是怕他們走了,走漏了風聲引來官兵抓捕他們。
「這,這可如何是好?」李英知瞠目結舌。
自稱林和的年輕人不耐煩地大手一揮:「我先寫信告知你家人,等他們交了贖金來再說。」
李英知無法,也只得與謝安被迫留在這群流匪中做個苦逼的人質。
是夜,篝火躍躍,水澤里蛙鳴聲聲。謝安與李英知身份特殊,因而被看管在中間地帶,其他匪徒在周圍打了地鋪,留了兩個人放風,其中有一個便是白日里盤問他們的林和。林和遠遠地抱著大刀坐著,像株筆挺的松柏,警惕地望著四周動靜。
離上一次在野外風餐露宿隔了許多年,謝安躺在硬邦邦的泥地上怎麼也睡不著,旁邊的李英知倒是天一黑就枕著手臂閉上了眼,那叫一個隨遇而安,完全看不出原來京城中那個矜持挑剔的貴公子模樣。
周圍的鼾聲震天響,謝安輾轉反側,按捺不住悄悄地戳了戳李英知。李英知不動,謝安再戳,還不動,謝安深吸一口氣,對準李英知的腰眼捅了過去。
手指驀地被抓了個正著,李英知嘖了下,聲音輕得和煙一樣,漆黑的鳳眸里哪裡看得出一絲睡意。他低著頭,幾乎貼著謝安的額,煞有其事地責備道:「有沒有告訴過你,男人的腰很是精貴,經不起你這一捅的。」
謝安倏地想抽回手,沒成功,還被李英知壞心眼地捏了兩下,疼得她擠了下眼不敢再動了。她不敢說話,只能鼓著一雙眼睛使勁瞪著李英知,無聲地做了個口型:「怎麼辦啊?」
她這想說話又不敢說話的模樣李英知看著十分的有趣,便也學著她,無聲地張開口:「不知道啊。」
謝安:「……」
謝安急了,都到這份上了,他還有空逗她玩。再逗,再逗他們連黃河大堤還沒見著,小命就得交代在這了!什麼遭逢,什麼被迫離鄉淪落流匪,都他娘的全是狗屁話。這些人各個身高體壯,拿刀拿槍比謝安拿筷子還要熟練,一看即是從武出身。如果真是流離失所的難民,為何這群中不見一個婦孺。再看林和的做派,分明是軍中一個小頭目,而白天與他耳語的中年男子身份也隨之昭然若揭,不是軍中參事即是幕府師爺。
這些人根本不是流匪,而是一小隊假裝流匪的藩鎮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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