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87_87521此次春闈共八百餘人參與,按以往比例,入殿試者不足百人。數丈長的名單從左到右密密麻麻看得珊瑚直呼眼花,一扭頭髮現謝安不慌不慢地往後鑽忙喊道:「小姐,小姐您去哪??」

謝安擺擺手示意她過來,解釋道:「女貢士的名單排在男貢士之後,從後面找來比較方便。」

珊瑚跺跺腳,看著擁擠在一堆,時不時還有猥瑣地想藉機蹭往春衫輕薄的女士子身邊的一大群男人,忍不住憎惡又不平地瞪過去兩眼:「朝廷既然開了女子科舉錄用女官,可見男人女人是一樣的,前……」

謝安斜睨來一眼,珊瑚閉上嘴,須臾后尚尤不甘地小聲念叨著:「連皇帝都能做,為何還要排在這些臭男人之後?!」

女貢士的名字僅有區區數十人,謝安一目十行過去,臉色沉了一分,再仔細一個個辨認過去,終於確定了……

「小,小姐,您的名字呢?」珊瑚臉色煞白。

謝安仰頭看著比她還高出一個頭的皇榜,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哪有她謝安兩字所在。這個結果在她意料之外,內心短短的一剎驚濤駭浪后仔細一想,卻又在情理之中。或許她高估了自己,又或許她低估了謝家如今的艱難情勢……

想想也是,王李兩家的當家人又不是智障,既然能逼著你謝一水把藏了十來年的女兒送入宮裡,想從幾十人的女士子中發掘出她謝安的身份著實算不上個事。

可是吧,謝安總覺得這事里裡外外透著股說不出來的古怪。從她入京到她春闈落榜,說大了是朝廷朋黨之爭針對的謝家,可說小了怎麼回回都是沖著她謝安來的啊。謝安很確定,她出門考試的那天沒有踩狗屎……

珊瑚又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趴著找了一遍,頓時淚如雨下,揪著謝安的胳膊啼哭:「小姐,您說您怎麼會沒考上呢?童先生不是說您的才學並不亞於那些個臭男人嗎?!」

此言一出,謝安霎時成為周圍人的目光焦點,連一些看榜的女學生都不屑看來,拿捏著蚊蠅似的細語竊竊私語:

「說得好像來考即是一定考得上似的。」

「姊姊說得即是,考春闈的又有幾個才學低的不是?」

頂不住群眾目光炙烤的謝安跳了起來,火燒火燎地扯著珊瑚躲到個稍微僻靜的地方:「那個老混蛋喝醉了酒說得胡話你都信啊!」

珊瑚抽泣,哭得像她落了榜似的傷心:「可小姐您這次沒考上,不就要入宮嫁給那個老不死的皇帝嗎?」

這倒真是個頭疼事,一提起來謝安不禁沒精打采地垮下了肩膀,沮喪片刻她抬起頭拍拍珊瑚的肩,勉強笑了笑:「考我也考了,該盡的力我也盡了,天無絕人之路嘛,」她念念有詞,不知是安慰珊瑚還是安慰著自己,「船到橋頭總是有辦法的。」

珊瑚擦擦淚痕,看她轉身要走,忙跟上去問道:「小姐難不成還有其他的好辦法?」

謝安心想,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幹掉龍椅上那個王八蛋!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自然是不能說出口的,她只得敷衍著道:「實在沒轍我就剃了頭髮入白馬寺做尼姑去唄……哎喲!」

謝安猝不及防迎頭撞上了個硬邦邦的物什,膈得腦門火辣辣的疼,不覺蹣跚後退一步,腳踝一歪針扎似的刺痛鑽進了骨頭裡。身子歪了一半卻是被雙手好端端地扶住了,驚魂未定的謝安眼中淚水汪汪。

扶著她的是雙精瘦而有力的手,虎口有繭看得出常年習武,鴉青袖口繞了圈精緻的水紋蘇綉,料子是惠州獨有的天蛛緞,民間有價無市的稀罕物,大多上貢入宮。

那人做的是好事,說的話卻煞是刺耳:「這位小娘子,落榜了再傷心也要看路的。」

聲音雅緻溫潤,如拂水之清風,低得只有他與謝安兩人聽見。

謝安心中一塞,塞歸塞她也沒理由遷怒到無辜路人身上人去,但她心情終歸是不佳的,站直了身子悶頭悶腦地道了聲謝即要繞過他而去。

那人見她眉頭雖是緊巴巴地皺著,但臉上卻沒有多少沮喪失落之色,不由好奇問道:「小娘子落榜了不傷心嗎?這科舉三年一考,尤其對女子而言,青春年華又有幾個三年可度過?」他故作唏噓了一聲,「還不如年華正好,找個好人家嫁了即是。」

出門撞個人都能遇到個話嘮是怎樣一種運氣啊,急於脫身的謝安叫苦不迭。看在這人剛剛幫過她份上,謝安勉強站住腳跟耐心回答他:「你們男子覺得女子時光寶貴,青春短暫,那是因為你們只看重她年輕時的姣好容顏,一旦時光老去便會惋惜。」可老子又不是為你們而活的,謝安在翻了個白眼,嘴上冷笑兩聲「於我而言,只不過從頭再來一次罷了。」

說完拉起珊瑚急匆匆地重新擠入人群里,走了半天她頭也沒回問道:「珊瑚你怎麼不說話?」心中飄飄然,莫非是為著我剛才義正言辭的說法所感動了,回想一下,自己方才氣場頗足,形象偉岸,簡直是當代自強傑出少女之表率!

過了片刻,只聽珊瑚羞羞答答道:「小姐,剛剛那位公子樣貌可真是好。」

謝安:「……」

這果然是個靠臉吃飯的時代啊,謝安灑淚。

她身後,鴉青衣袍的男子並未遠去,注視著那個細條的身影靈活地鑽入茫茫人海里。

「少爺,您手裡拿的是什麼?」白霜眼尖。

「咦?!」李英知露出驚奇的神色,挑起指尖玉鈴鐺晃了晃,唉了聲道,「想是方才不小心,從那位姑娘身上刮下來的。人已走遠,只能改日有機會再還她了。」

「……」太不要臉了!言語調戲了人家姑娘還順走了人家東西。這麼沉甸甸的一對鈴鐺,得多不小心才能『刮』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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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落榜的消息,她還沒回到家中謝一水就知道了。等她回了謝府,面對她的是一排三個腰桿筆直,容色肅穆的老嬤嬤。謝一水抽著旱煙,坐於高堂翹著腳尖顛啊顛的,「落榜了吧,死心了吧,從今兒起你就乖乖給我待在府里學規矩!」

謝安看著那三個胳膊比她腰還粗的老嬤嬤,驚慌欲絕。

半死不活地熬過一天,天色一黑,前一刻還挨在胡床上裝死屍的謝安一躍而起,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快快,珊瑚把阿肆叫過來!!!」

考科舉的這兩日,阿肆這個書童除了陪謝安應考以外也沒有閑著,不說把這偌大一個京城摸了個透,通過潛伏在各個茶肆酒鋪間他大致將這京中權貴摸了個遍。

「如今風頭正勝的,那肯定是王李兩家,相比之下自然是樹大根深的琅邪王氏稍佔一頭,如今的右相王崇即是王氏這一代的當家人。」阿肆一說起八卦來即是滔滔不絕,說及此不免義憤填膺,攥緊了拳頭,呸了一口「就是這個老鳥氣死了我們謝家當家,眼看都要花甲之年了還又娶了方才十五歲的小妾,真真是個畜生!小姐我和你說,據說這王崇一大把年紀了還養男寵……」

謝安不得不阻止他:「我對王崇娶不娶小妾,娶男娶女都沒有興趣,」她略一思索,試著問道:「這朝中,有沒有能壓過王崇的人物在,例如三公三師什麼的……」

「自然是有了!」阿肆情緒極是激動,嚇了謝安好一大跳,「若說這滿朝之中最受陛下信任的,當屬邵陽君李英知了!」

李英知……這個名字謝安曾有過耳聞,只不過是在街邊路過少女的口中而已,只當又是一個受無知少女追捧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世族子弟罷了。未曾想卻是個有實權的……

「李英知,他是隴西李氏的人?」謝安一下就把握住了重點,自言自語道「這麼說,陛下還是比較屬意李氏的嗎……」

心裡盤算來盤算去,謝安始終抉擇不定,她不由地嘆氣,抱大腿可也是門技術活啊。

被問到這,阿肆的神色神秘起來,他湊近了些低聲道:「小姐這回可就想錯了,李英知之所以得今上青眼,是因為他是陛下的私生子!」

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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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宜訂婚嫁娶赴任見貴求財。

四更天才過,風過無痕花落無聲,京城各坊各宅皆是人音悄悄。許久,一聲輕盈的撲翅聲揮起,一團粉雪悠悠從枝頭墜落,打碎在樹下人烏黑的髮髻上。

謝安裹著油皮披風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她已在樹下歪了小半個時辰了,根據情報,再過一刻,她身後巷中的那兩扇朱紅大門即會準時打開,裡面的主人會乘著軟轎去上朝。

天尚未亮,她一人蜷縮在角落裡張口連天,強撐的眼皮漸漸下滑,閉上去的那一刻謝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逼得自己淚漣漣地繼續打張口。就這麼半睡半醒著她隱約聽見了一串不高不低的人聲,朦朦朧朧將要合眼時她忽然一個激靈掙扎著爬了起來。

等她徹底清醒過來時,人已大大咧咧橫擋在並不多寬敞的石路中央,那筆直的站姿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什麼人敢攔我們家大人的轎!」前方兩侍衛拔刀而出。

謝安給自己打了打氣,張開雙臂先示意自己沒有帶長劍之類的兇器,隨手抱手一揖:「在下淮州謝安,貿然攔轎實屬情非得已,但請見邵陽君一面。」

轎中靜默片刻,傳來輕輕一笑:「謝家女兒?」

謝安一怔,咦,這位邵陽君的聲音貌似,有點,小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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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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