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令大秦百姓欣慰的是,兩日後前線來報,突厥的這次貿然偷襲沒有傷及秦軍主力,原來率軍的邵陽君早有防備,所謂的措手不及不過是蒙蔽突厥人的假象,暗中早與幽州郡守取得聯繫,設計以靜制動埋下伏兵,只待突厥兵馬入了伏擊點,兩方前後夾擊,反倒殺得對方一個始料未及,丟盔棄甲。只不過秦軍到底吃虧在體虛人弱;而突厥領兵之人也不是傻子,此次突襲更像是種試探,被圍剿的人數僅僅千餘人。
兩軍的第一次交鋒,以大秦初勝告捷,一時間李英知的英武之名傳遍大秦上下。謝安入獄已屬不是秘密的秘密,皇帝不當家,王氏自守一畝三分地,安國公的氣焰更為囂張。
有人歡喜,少不了有人愁。
「哥哥,您看邵陽君一仗贏得算是奠定了李家的根基,這謝安已然倒台,我們還做什麼指望?」自從先帝大行之後后,王皇後日日心驚膽戰,數著佛珠過日子。她本是個沒什麼政見的婦人家,當時為爭太子李頎的撫養權已是機關算盡,結果被謝安不費吹灰之力給捻滅了那點可憐算計。現在可好,謝安失勢,待李英知大勝歸來李頎這個太子連命都難保,她還做肖想什麼太后之尊!他日東窗事發,大行皇帝駕崩的實情一旦敗露,以邵陽君那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沒得逼自己給先帝殉葬!
王皇后越想越害怕,帕子揪裂開了一條縫,顫著聲道:「哥哥,現如今你可得及早為王家為你我做打算啊!要不,您看看去與李駿通通氣,左右我們也沒在明面上與他撕破臉。」
王允自己亦是心煩,但他到底是個政客而非王皇后之類的女流之輩那般見識短淺,思量再三,勉力心平氣和道:「娘娘別慌!依臣看,以謝家與謝安在朝中的根基,沒那麼容易被李駿一舉扳倒,只怕有著后招。況且這前線只是初捷,之後怎樣還未有定論,我等先靜觀其變。」
王皇后黛眉深顰,想說些什麼,侍女隔著帘子輕輕巧巧道:「娘娘,殿下醒了,正鬧著呢。」
王允自然知道她想念叨什麼,女人家嘴碎心思碎,趕緊道:「娘娘快去看看吧,沒得是殿下給魘住了。」
「唉……」王皇后嘆著氣,「魘什麼魘,這孩子一時半刻就想著見他那好姨娘,三天兩頭鬧得沒休。」
王允不言,太子是謝安一手教養大的,對她可謂是言聽計從。以此看來,這謝安,還真不能就這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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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追出三十里地后就沒再追下去了。清剿了百餘人等,估計逃了數十人,請主帥降罪。」
「窮寇莫追,何罪之有?」李英知擦去劍上血跡,收劍入鞘,往帳外走去,「我軍傷亡如何?」
副將梁十緊隨其後:「主力未有大傷亡,只折損了約百餘人等,回去后必好生安置其家人。」
李英知點頭,往傷兵營走去,雖然大部分將士仍是病容悻悻,但一戰告捷令軍中氣氛振奮不少,一路上士兵們興高采烈地與李英知打招呼。本原以為帶兵的這個邵陽君是個京中貴公子,沒想到在戰場上領軍氣勢如虹,此番雖然滅敵人數不多,但叫飽受突厥欺壓的秦國將士們大呼痛快。
李英知銀甲白盔,唇角帶笑,一一頷首應下,路過一處篝火時忽然腳步一堆,往後退了兩三步。
圍著篝火的士兵們本自己包紮著傷口聊天打屁,一看李英知停下腳步紛紛站起來,一個聲音響過一個:「主帥!」「主帥!!」
李英知掠過這些年輕的陌生面孔,目光定格在一個躲躲閃閃縮在諸人背後的身影上,輕輕哼笑一聲,不做他言旋身而去。
史思明見著那片遠去的身影,長長地舒了口氣,周圍士兵不明所以地搡搡他:「明子,你和邵陽君他認識??」
何止是認識!他頹然地往地上一歪,謝安說的不錯,他目光短淺。今日見識到了李英知戰場上的狠絕手段,方知當初自己有多異想天開。只不過李英知似乎識破了自己身份,又為何沒有點出呢?
李英知確實識出了史思明的身份,對於謝安身邊的人他一向多有留意,特別是男人。曾經的朔方節帥之子,後來王向謙起兵殺了原先的大帥就流浪到了京城,也算是他命中有貴人相助,被眼尖的謝安給撿了回去。不久前此人消失在了京城,此時竟然混跡在幽州的駐軍之中,想來也是謝安的主意。
他回來必是為了報仇,別人家的恩怨私仇李英知向來沒興趣在意。他回到中軍帳中,案頭空無一物,不禁皺起眉來。西京那邊已經好有好幾日沒有消息來了,準確來說是沒有謝安的消息傳來。
來回踱步再三,李英知叫來白露:「遣幾個面生的探子回西京往謝府和幾個相爺府上好生打探謝尚書的行跡,行事隱蔽些,莫要叫人逮住了行蹤。」吩咐完畢頓了片刻,加了一句,「尤其給我盯緊著安國公府。」
此次霉變糧草一案必定牽扯到謝安,此時的毫無音訊令李英知實在難以不往壞處想。
傳完話不久,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閃在帳外,細聲細氣道:「主帥,郡守大人令我給您送些東西來。」
李英知一皺眉,放了人進來,淡淡道:「郡守有何物什交予我?」
史思明抹抹臉上黑灰,吸吸鼻子:「不是郡守大人,是謝大人在來之前讓我給您帶了些東西,說是這個時候您說不準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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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的消息振奮人心,大秦後方的西京之中就沒那麼太平了。糧草之案未過兩日,朝中又氣波瀾,一連皇室中兩位宗親在外-遇刺,一死一傷。隨即朝野里泛泛洋洋傳出了梁朝餘孽死灰復燃,趁機顛覆大秦的李氏江山。
此消息一出,與皇族沾親帶故的大臣元老們各個人人自危,若非必要,連大門都不敢多出一步。為捉拿叛黨,西京之中宵禁再復,直槍拿戟的執金吾挨家挨戶地搜查,東城西市處處雞犬不寧。
朝中有臣官看不過眼,道:「梁氏滅國已有十餘年來,想死灰復燃談何容易?這般擾民下去,恐怕怨聲載道,國不久安啊!」
李駿厲聲道:「前朝餘孽不除才是國不久安!」他轉眸一看上書人,連連冷笑,「謝大夫,我看你是不是心中有虛,才出此言啊?」
「你!」諫議大夫是忠厚之人,一聽此言氣得兩目橫瞪,手直抖,「我對陛下之忠心蒼天可鑒!安國公您怎可信口雌黃,往老夫身上潑污呢?!!」
「是不是信口雌黃,你們心中有數!」
這話出來針對性可就太明顯了,頓時謝氏中人紛紛站出來,兩方人馬吵得不可開交。
王允如常日般默觀不語,其實他心中贊成諫議大夫所言,太太平平過了十幾年,這梁朝餘孽怎麼就突然挑在這節骨眼上出來作祟了呢?
怕還是針對某人而來啊……
下朝之後,王允走至一僻靜出,不動聲色地招來小廝:「你往謝府走一趟。」
京中鬧得雞飛狗走,牢中的謝安過得也是困苦艱辛。她底子本不好,入獄前還生生受了童映光一頓暴揍,在牢中待了兩日,鞭子挨了幾頓,澆了兩桶涼水,人已燒得三迷五道。李駿有心折磨她,只等最後一錘定音了斷她,每日只叫人喂她些米糊吊著她一條命。
可等到萬事俱備,一錘定音那日,李駿竟然在謝安的尚書府中撲了空。尚書府大門敞開,賦閑在家的謝一水端著把太師椅坐在屏風之前翹著個二郎腿,抽著水煙:「喲,這不是日理萬機的安國公大人嗎,聽說您整日忙著捉拿前朝餘孽,怎麼有空來小女府上啊?小女不是正在您牢中作客嗎,怎麼來她府上給她取兩件乾淨衣裳?」
對方明顯是早有防備,將人提前轉走。李駿強忍著一腔怒氣,敗興而歸。無妨,逃得過和尚逃不過廟,他就不信兩個弱女子能在他眼皮底下藏到何處!
他真是低估了謝安的能耐!人被看死在牢中,竟還有這通天本事在他眼下興風作浪!
這次李駿還真是高估了謝安,這回功夫的謝安連她自己的名字都快燒得忘記了。渾身燙得和煮熟了的螃蟹似的一般紅,額頭擱個雞蛋沒準都能敲開吃了,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得半個時辰清醒。牢中的獄卒皆是李駿的人,奉他的命不給她請郎中,就那麼生生地乾熬著她。謝安燒得不知白天黑日,喉嚨里像嗆了一把煙,破著喉嚨喊了半天的水字無人答應。實在耐不住渴了,她咬著牙關挪啊挪地想挪到門前喊人,挪了半天腳才觸到地,哪想根本站不住,一個骨碌滾在了硬邦邦的泥地上。
萬幸地上沒鋪磚,滾了兩圈也不多疼,只是最後一下攔腰撞在了桌上:「嘶……」
她迷糊地揉著腰,迷迷濛蒙的眼前一道明亮的灼熱弧線從桌上滑落……
睡眼迷濛的獄卒被刺鼻的焦味給沖醒了,等他發覺過來人已然傻在原地,猛地醒過來后立即聲嘶力竭地呼喊:「來人啊!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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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夜風嘶鳴,枕劍小憩的李英知忽而猛地驚醒了過來,他的手心背後滿滿皆是冷汗,心口陣陣驚悸抽搐。帳外黑漆漆的看不出時辰,案上未燒完的蠟燭顯示出他沒睡多久,他扶著突突跳動的額角坐在榻邊,那股沒來由的心慌依舊沒有退去。
「公子……」白露模糊的聲音輕輕響在屏風外,李英知定定神問:「怎麼了?可是西京有了消息?」
「西京確實有了消息……」白露一字一句吐露地艱難,「少……少夫人她……因瀆職入獄,牢房走水,人沒了。」幕僚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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