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 86 章
幾口溫水下肚,芸熙才正經回了魂,想起來今晚是月眉當值。
遞出茶盞,芸熙輕聲說道:「這裡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月眉。」紗賬內的胤禟伸手擦了擦芸熙額頭上的汗,聲音不疾不徐卻透著一絲警告的含義說道,「以後你值夜時,不必進殿伺候。只殿外候著即可。」
「是。」
待房門關上,芸熙疑惑的看著胤禟:「阿禟,為什麼不讓月眉進屋伺候?她甚是妥帖。」
胤禟略略遲疑后尋了個借口:「她總歸不是你從娘家帶來的丫鬟,不能太過放心。」
芸熙嗤笑出來:「你這是要累死如雪呢。早知道,我便從娘家多帶幾個丫頭過來了。」
沒有一會兒,芸熙便沒有了動靜,勻稱輕微的呼吸聲響起,胤禟知道,這個妮子睡著了。
芸熙睡著了,可被這麼一鬧騰的胤禟卻沒了睡意。
借著月光,看著身邊芸熙白凈的睡顏,胤禟心頭一陣柔軟溫情涌過。
剛成婚時,芸熙在他身邊熟睡,他近距離的看著她的臉,哪知她似是感覺到了有人在盯著她,猛然驚醒時看到胤禟的大臉就在眼前,一時沒反應過來嚇的驚聲尖叫涕淚橫流。
胤禟也知道嚇著她了,連忙摟懷裡連笑帶哄:「小聾子不怕不怕啊,是我,是我。」
聽到他的聲音,芸熙小聲吟嚀一聲又睡了過去。見她眼角還帶著淚,臉上還殘存著剛剛的驚嚇,卻安靜的像個小貓一樣在身邊,胤禟在她眉心留下一吻輕聲說道:這個妮子怎麼睡覺一點動靜都沒有?
時光如水,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身邊人始終未變。
胤禟嘆了口氣心中暗道:你夢魘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說的話也越來越亂七八糟...若是讓人聽了去,惹來了禍端,可讓我如何是好?
......
胤禟自封了貝子之後,在朝中的人氣倒是越發的水漲船高。太子復起,諸位阿哥均受加封仿若之前那場血雨腥風被一陣大風吹的煙消雲散,晴朗的甚至讓人懷疑是否真的曾經陰鷙過一般。
夏末的陽光依舊嬌艷火辣,絲毫未見有「消火」的勢頭。朝廷里各家命婦也越發活絡了起來,三日一小請,五日一大聚。名目么,不是品茶就是賞月,再就是誰家添了個園子,共邀同賞。
對這些,芸熙一向是避之不及。美其名曰是賞花賞月聊閑篇兒,可誰不知是為了自家的爺們兒,以及全族性命奔走,期盼大家都能攀上些關係,能站在法不責眾的安全圈裡。
芸熙本就畏熱,只想在屋中放幾盆冰乘涼躲懶,結果卻是沒有一日安生的。最多的一天,竟來了四五波人來送請帖,頓時來了脾氣:「如雪,若是再有人遞帖子來,你就告訴他們九福晉死了!」
誰知,如雪沒應聲,倒是響起了八福晉瑾萱的笑聲:「這話要是讓老九聽到了,又該饒不了你。」
躺在貴妃榻上的芸熙拿掉臉上蓋著的帕子,看到來人是瑾萱轉怒為喜略微不好意思道:「八嫂。」
「小臉兒通紅,氣性兒還不小。」瑾萱看著她打趣道,「這些人也是,是不知道你的脾氣么...非上趕著挨耳刮子。」
「八嫂還不知道這些人么?甭管是張三李四還是叫不出的王二麻子,都想攀扯些關係。」芸熙掩嘴笑道,「這又不是趕大集,人越多越熱鬧...皇上最忌諱朝中大員結成朋黨,前些年的明珠和索額圖下場還不夠發人深省么...」
瑾萱點頭附和:「是啊,現在朝中局勢一時之間讓人摸不透,所以才會讓人驚慌失措,只要有點希望都會想儘力一試。你若是不喜歡,稱病推脫掉便是了,犯不上自己生氣。」
「她們這些人啊...」芸熙一雙烏溜溜的杏眼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八嫂,見過城牆吧?她們的臉皮比那城牆拐彎還厚呢!不給她們些厲害的,是不知道進退的。」
瑾萱噗嗤一聲笑的不可自抑,伸手點了點芸熙的額頭自我打趣道:「這京城裡人人都說八爺的福晉伶牙俐齒不肯饒人,可與你相比,我可真是那竇娥轉世,活活冤死了。」
兩人笑鬧一番之後,瑾萱忽然正色下來說道:「今日我來是想同你說個正經事。」
「這兩日八爺收到蒙古來的消息,說是溫恪公主孕中極度不適,皇上派去的太醫回稟說是公主此次懷的是雙生胎。」瑾萱眸中的光閃爍著擔憂,「這小公主本就身體孱弱,前兩年又是那樣一場重病...八爺說,這次生產恐怕是凶多吉少...」
聽聞這個消息,芸熙有些驚訝可轉念想想也覺得是合情理的:「溫恪這孩子自小沒了母親,養在胤禟額娘膝下時便是身子不好。出嫁前那場重病也是差一些沒有緩過來...她這身子本就不該受孕...這下懷的還是雙生胎...可該如何是好?」
「這事怕是宜母妃還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也是免不了擔心。」瑾萱沉吟著說道,「芸熙,我今日同你說這個,是想提醒你,前兒大阿哥跟蒙古勾結弄了一出魘鎮事件,現在提起跟蒙古相關的就會讓人後背發麻,溫恪是老九一母養大的孩子,這個節骨眼兒上,莫要讓人利用了做文章。」
芸熙心頭一熱,拉住瑾萱的手:「八嫂,雖說太子復立,張明德的事八哥也洗脫了冤屈,可我心裡清楚...皇上對八哥的戒心非一日可消。他如今的處境,還讓你過來提醒我們這個,我心中明白你們二人對我們的情義。」
這一二年來八爺府經歷的起起落落,八爺本人經歷的那些心酸冤屈不得志,瑾萱看在眼裡疼在心上,若是她心智弱一些都怕是經不住這些考驗的。
朝中之人,最是那會看風向的弄潮兒。八爺雖說是並未失勢,可幾次被無故申斥,支持他的大臣也被康熙連打帶消的調理個遍,誰還敢太過於接近?門庭冷落,也是在情理之中。
瑾萱聞言眼圈一紅,隨即穩住了心神展開笑顏:「老九與我們爺那是穿一條褲子都嫌肥的親兄弟,做哥哥嫂子的惦記著還不是應當應分的?」
說罷起了身,「你且歇著吧,爺也快下朝了我便回去了。」
......
入夜後許久不見胤禟,芸熙放下手中的書問道:「如雪,爺可還在跟八爺十四爺在書房議事?」
「八爺他們似是已經走了。」如雪搖頭,「但是今日似是有許多公文,爺還在書房忙著。」
芸熙頷首,「冰好的銀耳蓮子給我吧,我給他送過去。」
書房燈火閃爍,胤禟的剪影投映在明窗上,時隔多年還是會讓芸熙怦然心動。
推開門輕喚他的名字:「阿禟?」
聞聲抬頭,見到她笑彎的眉眼霎時舒展了眉頭漾開笑容招手,「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你不在我睡不著。」半是撒嬌半是嗔怪的抽掉他手中的筆,「這是誰給你布置了這麼多作業?大半夜的還在奮筆疾書,真是該拖出去痛打四十大板。」
「哦...」胤禟的壞笑十分玩味,「那該把皇阿瑪拖出去打四十大板了。」
「皇阿瑪這是要累死你呢。」芸熙撇撇嘴,「還差多少?先把銀耳蓮子湯用了吧。」
胤禟端起碗大口的喝著湯,喝完還打了一個響亮的嗝,「舒服!這些公文弄的我心煩意亂,這冰涼滋潤的甜湯真是及時。」
「今日八嫂來了,跟我說溫恪懷了雙生胎,似是很危險。」芸熙伸手將他嘴邊的湯汁擦掉說道,「溫恪自小與你一同長大,額娘待她也似親女兒一般...咱們要不要派人去蒙古瞧瞧?」
「溫恪的事,今日八哥也同我說了。」胤禟點頭,「額娘那,怕也是瞞不住的。明日我進宮時會跟額娘說說,你且去備下一些溫潤滋補的藥材,我再尋一個好大夫,過幾日一起送去蒙古。」
可芸熙的藥材剛備好還沒等送出京城,蒙古就來了消息——
和碩溫恪公主難產薨逝。
接到消息的時候,芸熙站在院子里看著滿園的榴花,風撲簌簌將殷紅的花瓣吹落滿地,如泣了滿地的鮮血斑斑。
芳魂逝去,只留一地榴花紅。
此情此景,讓芸熙心中百感交集,眼中一片氤氳喚來了如雪,「那些備下的藥材都撤了吧,再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