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一百零六章
胤禟和胤禩這邊的殺心已起,但是這戴鐸成日里像是那高門大戶家的貴小姐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讓人遲遲找不到時機動手,胤禟為此甚是煩心。
轉眼入冬,庭院中的紅梅開的嬌艷。大雪一落,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如雪甚知芸熙的喜好,自然早早的折下了含苞的紅梅插入玉瓶,染了一室的梅香。
「好香。」芸熙睜眼便輕嘆,「還是如雪最懂我。」
「格格醒了?」如雪聽到聲響,連忙上前將床帳鉤好,又遞上早調弄好的玫瑰汁子給芸熙洗臉。如雪手上忙活,嘴巴不閑著的喋喋道:「爺早上說格格最近食慾不佳,似乎也削瘦了許多,讓奴婢多給備些格格愛吃的吃食。格格,莫說爺了,就是奴婢這麼看著你一日一日的瘦下去奴婢心裡也受不住啊。你就當時為了我們,多吃點可好?」
芸熙聽著如雪在耳邊像只喜鵲似的喳喳不停,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早起來耳根子就落不著個清凈。走了個細心的阿禟,又安排了你這麼個嘮叨鬼,你快看,我這耳朵都被你說出繭子來了。」
如雪甚是無奈,遞上帕子時嘴巴也沒停下來,「格格耳朵快有繭子了,奴婢這嘴皮子才是要說破了呢。」
「好如雪。」芸熙伸了個懶腰順勢抱住了替她擦臉的如雪,撒嬌道,「我吃便是了。阿禟也是,我穿的那樣多,他是怎麼瞧出來我瘦了的。」
「對了。」芸熙正色,低聲在如雪耳畔說道,「戴鐸的事怎麼樣了?」
如雪搖搖頭,「一直也沒動靜,爺似乎是找不到機會下手呢。」
「我說他怎麼如此愁眉不展呢。」芸熙恍然,問道,「之前讓你查戴鐸可有妻室子女,愛好特點什麼的,你可有查到什麼有用線索?」
如雪搖頭,也是一籌莫展的樣子:「他無妻也無子,孤身一人來到京城投奔四爺。且此人也沒有什麼可讓人拿住的把柄,吃喝嫖賭更是樣樣不沾。」
難怪。難怪阿禟也找不到下手的點。
芸熙坐在妝鏡前陷入沉思,如此「完美」的一個人,就真的沒有弱點嗎?她不信。只是戴鐸的弱點,她一時之間也是毫無頭緒。
入了冬的京城,西北風刮起來便再停不下來。大風掃過,似是那大掃把一般將帶點顏色的花草枝葉都卷了個乾乾淨淨,就連常年青翠的松柏,都不見了夏日的油亮,倏地染上了一層白霜,烏突突的跟人的心境一樣不敞亮。
快出正月時,芸熙見日頭甚好便和如雪一起出門去了齊盛齋。
挑了些精緻的芸豆卷,豌豆黃,馬蹄糕準備回府時,聽到旁邊的會同館中人聲鼎沸一時好奇詢問小二:「隔壁的會同館怎的如此熱鬧?」
小二連忙賠笑答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不是快要會試了嗎?近日這會同館中聚集了來自各地的舉子,這些文人聚在一起便有了擂台賽。這不,他們正在打擂台呢。」
如雪好奇的伸長了脖子向外望去,不解道,「文人能打什麼擂台?」
「吟詩作對,還有一些小的也聽不懂的辯論。」
「多謝了。」芸熙聽罷,拉起如雪的手,「既然這麼好奇,咱們也去瞧瞧去。」
會同館。
這會同館內的大堂前廳牆上已被老闆掛了一副對聯,據說是絕對,若是哪位舉子破了這對子,便能免了來京這些時日的住宿費。
繞過屏風,入眼帘的便是兩邊各放了四五張長條案桌,案桌上擺滿了筆墨紙硯,中間放了一個簽筒用來投票。案桌後面的舉子各執一詞,慷慨陳詞激烈對辯,場面空前熱烈。
芸熙細聽了一會兒,都是些對於國政的見解抒發。想來這些舉子也是知道的,京城中大官雲集,若是遇到個微服私訪的認同他的思想見解,那便是踏上了青雲之路。
「格格。」就在芸熙沉思時,如雪拉了拉她的衣袖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站在桌案後面人頭攢動滿臉興奮又躍躍欲試的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臉龐。
戴鐸。是戴鐸。
芸熙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耳膜也在嗡嗡作響,但是她卻只能緊緊抓住如雪的手強行鎮定著退到人群後面將自己隱藏起來。
這時,人群中的戴鐸身著一份玄色粗布長衫,頭戴單布的瓜皮小帽,身材並不高大的他,在人群中顯得極為不顯眼。
戴鐸並未看到芸熙,因為此刻的他神情頗為嚴肅,正全身心的投入到這場辯論賽中。只見他身體前傾,臉上因為興奮而略有些泛紅,雙眼緊緊盯住正在辯論的兩名舉子,眼珠時不時的微動,說到認同的話語時,他會不自覺地微點兩下頭。
就在這時,一方舉子略顯詞窮,幾度停頓時,似乎按捺不住的戴鐸出了聲:「仁兄所見,鄙人不敢苟同。現天下太平,四海皆歸,當今聖上乃難遇明君,自當繼續實行重農抑商之國政。我中華自古以來便是以農為重,且當今聖上興水利,修河堤,通運河,皆是為農者大幸也。兄台之開海禁,重商往來之見解,可謂貽笑大方。」
戴鐸之言語,芸熙是熟悉的。正是日後雍正皇帝實行的基本國政。慷慨陳詞的戴鐸下頜揚起,眼中光彩翼翼的同時帶著對對手的鄙視,言辭犀利且邏輯嚴密,確實是個人才。
只是此人大約是恃才傲物的,且......好勝心極強。那麼,這就是弱點了。
發現這一點后,芸熙悄無聲息的笑了出來。
「如雪,咱們回家。」
......
夜已深,芸熙見胤禟還未忙完公文,便取了一盅滾熱的雞湯來了書房。
剛入房門,胤禟便道:「好香。」
芸熙將湯盅推到他面前掀開蓋子,笑道:「爺長了個屬狗的鼻子。這雞湯我放了人蔘枸杞,最是補氣了,你快嘗嘗。」
幾口雞湯下肚,果然身上暖意洋洋。胤禟舒適的靠在圈椅中伸了個懶腰:「最愛芸兒燉的湯。喝了不僅暖身,還能解乏去煩。」
芸熙坐了下來,用手托腮笑道:「讓我猜猜,我的爺此刻正在為什麼而煩惱呢?」
說著,拿過胤禟的筆,懶懶的在紙上寫下了一個「戴」字。仰頭對著胤禟眨眨眼睛笑問:「我猜的可對?」
「奇了奇了。」胤禟連連拍手,捧著芸熙的臉湊近了狠狠的偷了個香問道,「爺的臉上是寫了這個字還是怎麼著?」
芸熙被他親的臉色潮紅,伸出小手在他胸口點著,語氣也愈發嬌糯起來,「哪裡是爺臉上寫了字,是因為我聰明機智非常人可比呢。」
說著,芸熙笑的越發狡黠嬌媚,湊近了胤禟在他的嘴唇上摩挲著柔柔說道:「我不僅知曉爺煩什麼,我還有個巧宗兒去了爺的煩心事,爺可想知道?」
胤禟被她勾的神魂顛倒,長臂一伸將她摟入懷中手腳開始不老實:「小東西越發會調戲爺了?說來聽聽。」
芸熙被他緊緊摟在懷中,倒也不掙扎,只柔順的將頭靠在他的頸窩處巧笑著輕聲說道:「今日我帶如雪去齊盛齋時,路過會同館,見到了在裡面與舉子們慷慨激辯的戴鐸。此人,確實滿腹經綸是個人才。只是,他恃才傲物眼高於頂,且...好勝心極強。」
「我的爺。」芸熙伸出小手在胤禟的臉上描摹揉捏著,「你可懂了?可要怎麼謝我才好呢?」
懂,太懂了!
這人怎麼會沒有弱點呢。只要是人,便有弱點。只是有人好財,有人好色,有人好酒,有人好賭,還有有人酒色財氣皆好。
戴鐸此人,酒色財氣皆不好,可他目中無人恃才傲物又好勝心強,那便是他最大的致命弱點了!
胤禟只覺得這麼多日子以來的煩憂,被芸熙的三兩句話便吹散了。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的芸兒是這世上最好的芸兒!」胤禟心情極佳,一連在芸熙的臉頰上落下好幾個吻,又抱著芸熙一連轉了個好幾個圈,轉的芸熙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敢睜眼連連嬌呼:「頭暈頭暈,快放我下來。」
果不其然,剛剛立春,會試還不曾開始的一日,如雪急急忙忙跑來說道:「格格!那個戴鐸...昨兒個在會同館與人辯論,因為情緒激動跟人打起來了!」
正在明窗前擺弄水仙的芸熙聽到如雪的話並未回頭,只淡淡道,「打起來了?」
「對啊,打起來了。」如雪連連點頭,抓起桌子上的茶一飲而盡繼續說道,「昨兒打起來時也沒覺得怎麼樣,文人嘛,手無縛雞之力的...卻沒想到,今早傳來說他昨兒夜裡死了!」
芸熙驚的轉頭看向如雪,「死了?」
如雪點頭,十分確認,「當時倆人扭打時,他便落了下風...只是打后他還能如常行走呢...卻沒想到夜裡就...」
咂么著如雪的話,芸熙心裡明白了。那必不是什麼普通的舉子文人。出的拳頭也必不是普通人能看出來的門道,打完還能如常行走夜裡暴斃,那必是行家裡道才能下的手,讓他受了內傷暴斃。
無論如何,戴鐸死了。這便是達到目的了。
想著這個,芸熙只覺得眼前一片白霧,胸口翻湧,一口鮮血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