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闋恍再生緣金風玉露初涼夜09
「我不管她是哪種,最後是個死人便好。」
涼牙打了個哈欠,掃了旁邊一眼,「這裡空氣真是悶沉,我去離桑那兒看看那名汧國婢女,看能不能套出什麼話來。」
「去吧,我在這邊守著陛下,一有動靜,便派人告知你。」
辛夷點頭,未作阻攔。
他自是知道搭檔不願留在這裡的原因——他們身旁,有一道清瘦的黑影漠然立在囚車邊,雙眸閉上,對周圍不聞不問,在他們從囚車中走出來的時候,甚至連一個眼神也不曾給予。
這名喚作淇玉的少年,不知何處而來,不知什麼面貌,也不知是什麼身份,眼裡彷如只有羲王一人,平素對其他人連看也不願多看一眼。
有人傳言,王后病弱,羲王卻不近女色,是因為染了斷袖之癖,這個叫淇玉的小子,便是被其圈養的孌童。
他起初聞此勃然大怒,隨後,又不禁啞然失笑。
怎麼可能呢,羲王對王后的專情,他比誰都看得清楚,沒有誰能夠從那人手裡分得一絲寵愛,誰也不能。
反倒是這淇玉,平素看他們的眼神,就如同在看奴才一般,可是,他自己不也是陛下手下的一顆棋么,不過與陛下走得近些,真以為自己清高到哪裡去了?
辛夷心中冷笑,面上卻依然是平平靜靜,既然這少年無視他,他也當他不存在便是了。
「涼牙呢?」
忽地,身後傳來溫和慈軟的嗓音,辛夷周身一震,亟亟回頭行禮,「陛下,您出來了。」
「嗯。」羲王面上和煦如水,隨手接過淇玉遞上的狐皮大裘披在身上,「他先回去了么,也好,你也回帳里休息吧,今夜辛苦,明日寡人讓廚子做上些野味給你們補補。」
辛夷受寵若驚,連連推辭,羲王擺擺手,渾不在意。
「不知……陛下是否已套出汧王的下落?」
辛夷低聲問道,看主子的心情不錯,想必是……
「不,完全沒有。」
辛夷一驚,「這——」
「不過,倒是得到了更有趣的東西。」
赭色玉眸瀾光流轉,羲王彷彿憶起了什麼,竟是揚唇一笑,「你回去吧,明日寡人再與你們細說。」
辛夷心裡有千般震驚萬種困惑,最終說出口來,卻不過匯作一句,「是……」
目送白影漸漸遠去,辛夷扭頭看向囚車,卻見有幾名侍衛抬著一床擔架出來,而安靜地躺在那擔架上的宮裝女子,不是那名牙尖嘴利的汧國公主,又是誰?
「這是做什麼去?」
他攔住侍衛,皺著眉頭問道,心情不知為何有些惡劣。
「啟稟大人,」為首侍衛答道,「方才陛下下了令,讓我們將公主送往李醫女那醫治。」
——糟了。
他心肉一跳,腦海中再度彈出那兩個字來。
難以置信地望向擔架上的人,卻見女子正望著天上新月,眸光凈澈無塵,睫羽輕輕撲動,似是在思忖什麼,烏白的唇微微抿開,竟蘊出絲道不明的嫵媚,說不清的風情。
覺察到他的目光,女子瞳眸微轉,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后,又將目光收了回去。
那不是一種漠視,更不是傲慢,可是卻讓他的心愈發鬧騰起來。
那是一種,勝者望著手下敗將的眼神。
自信,從容。
他望著那行人越行越遠,繞過重重帳營,女子的身影漸漸再也看不見了。
夜風襲來,他伸手拉攏衣襟,卻覺得有刺骨的寒意從心底生了出來,迅速地滲透入五臟六腑與骨肉融為一體,竟不禁打了個哆嗦。
寒由心生,再厚再暖的衣袍也無法抵禦。
大羲國,恐有……
女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