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6他也曾選擇慢性死亡
五年前的一個碰撞,在我眼裡只是個意外,是我無心失手造成的意外,我在那間凄冷的別墅里等待了許久,救護車終於來了,他是被抬著的,我是被扶著的。易南北被送進了搶救室,我一個人獃滯的站在門外等,醫生說我可能受到了刺激,建議我去精神科看看,我大吵大嚷著說:「不去!我就在這等著。」
後來,護士讓我去交錢,他的後腦勺開了點縫,失血過多,還有輕微腦震蕩,加上高燒不退,雜七雜八算起來不少錢。那五萬現金被我放回了抽屜,我的卡里只有打了半年工辛苦攢下的一點錢,上次那個下了台的經理給我發了些獎金,但這些離醫藥費用還差不少。
正為這些錢發愁的時候,夏葉給我打來了電話,世界歸於寧靜,他清冷的說:「這麼晚你怎麼還沒回學校?」
聽到他的聲音頓時覺得好難過,我活在這世上,沒有對得起誰,卻惹得別人為我操心勞累。滿腔苦水湧上來,我哽咽了兩聲,夏葉聽我遲遲不說話,猜到了什麼,急促的問我:「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蹲在地上,擦拭源源不斷流出的淚水,努力維持自己的聲音,說:「我闖禍了。」
「怎麼了?」
「不要問我好不好,我……我不想說,對不起,夏葉。」
聽見我突然的道歉,他遲疑了一會,安慰我說:「好,我不問,那你現在……」
「可以借我一點錢嗎?」我知道拿著夏葉的錢來救易南北,這很不道德,但是我沒有辦法了,這個時候不能顧忌那些煩人的感情糾葛,救人才是最重要的。萬一這是一家無良醫院,不給錢就不治病,易南北真的會死在我手上。
我沒有多說什麼,夏葉順我的意沒有多問,二話不說去最近的銀行把錢打到我卡里。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醫生總算通知我可以看望病人了,易南北沒什麼大礙,更不會留下後遺症,過些日子就會痊癒。
已經是大半夜,我感覺不到困意,便拖了張椅子在床頭,一直盯著易南北的眼睛看,恨不得把它扒開來,這種等待的過程真是太煎熬了,但我一定要等到他睜開瞳孔的時候,親眼看他活過來的樣子。後來實在是太困,不知不覺便趴在床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醫院的忙碌聲吵醒,易南北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說:「護士來換藥水,本來不想吵醒你的,我可以多看一會。」
看來活過來很久了,我沒等到那個時刻,真是遺憾,他一說話就沒個正經,腦袋肯定沒有燒壞。我稍微放下心,緊繃的神經總算可以放鬆了,剛剛睡夢中夢到他沒被搶救過來,不幸死去了,我哭嚎著要隨他一起去,那麼真切的心理感受,想想都冒著冷汗。
易南北說:「是不是做噩夢了,看你睡覺的表情可猙獰呢。」
「去你的,我做了個天大的好夢。」我一上來就跟他頂嘴,明明昨天還想著不再這樣的,現在罪孽感消除了,我還是老樣子。
易南北奸笑道:「是不是夢到跟我發生了春意盎然的好事啊?」
我無力的鄙視他一眼,說:「我去給你買早飯。」
「醫生說暫時不能吃飯,已經在輸營養水了。」易南北指了指高高掛起的藥水。
接著他又一臉陽光燦爛的說:「我昏迷后,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你是我老婆,每天給我洗衣做飯帶小孩,太幸福了,我不忍心醒來。」
我一點也不感動,板著臉哼道:「你不吃飯我還要吃呢,你自己躺著吧。」這似乎與話題沒什麼關係,我故意避開他,都說夢境與現實是相反的,我夢到他死了可他還活得好好的,是不是意味著他的夢,同樣會在現實中反過來。
我打電話給學校請假,又通知了公司里的人,他們易總現在在醫院重病不起,還不趕快過來。我沒敢說推倒易南北的事情,他們追究起責任來,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要殺要刮隨易南北的便,我可不希望自己被其他人隨意擺弄。
公司里上上下下來了幾個領導,速度比想象中的快多了,我剛好走到門口,為首的一個人揪住我的衣服悲痛的大喊:「易總他怎麼了!」
我想下一句應該會冒出來「他還能活多久」,他們這是來承接後事的嗎,這一個兩個到底是希望他早點死呢,還是死而復生啊。我無語的望著他們,平淡的說:「還沒死呢。」
眾人悲痛的掩面,紛紛說道:「可憐的易總啊,年紀輕輕就……」
這些人還真是……腦袋裡灌水了吧,人都沒看到就在這哭天喊地的,易南北在裡面高亢的叫一聲:「都哭啥,我還活著那。」
大家一滯,互相對視了幾秒,一擁而入,我慢悠悠跟在後面走進去。易南北的病床被包裹的嚴嚴實實,他們七嘴八舌的問候,護士小姐看不下去了,建議他們讓一讓,病人還在高燒,需要空氣流通。
易南北的臉色好了許多,但還是有些虛弱,面對手下這些人喋喋不休的關心,他耐心的一一解答,好多天沒去公司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在家裡睡了好幾天。知道自己身體不舒服還不去醫院,最狗血的是醫生說他長時間沒進食,整個人快要虛脫了,再遲一點送來醫院搶救,他會燒死或者餓死。
這像故意的慢性自殺,為什麼會這樣呢?他的事業逐漸走向頂峰,世間的好東西他應有盡有,我想不明白,如果這樣都沒有活下去的勇氣,那最該死的是我們這些人吧。易南北的這個想法似乎只有我發現了,其他人都在一個勁的噓寒問暖,說這家醫院規模太小,要把他轉去市裡最好的醫院,要住什麼豪華病房,享受高檔服務,不能怠慢了易總。
這些都被易南北否決了,他說:「我住這裡挺好的,哪都不想去。」
他們不好違背易南北,便同意了,有幾個人出去給醫生護士們小費,要求特殊照顧。易南北靠在枕頭上,沒人注意到他頭後面縫起來的紗布,領導們商量著派誰來照看他,易南北指著遠遠站在窗邊的我,說:「她照看我,你們都不用來了,也不用派什麼人。」
「那怎麼行,一個小姑娘萬一出錯了怎麼辦?」
易南北不耐煩道:「我又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就是腦袋後面破個洞嘛。」
這句話一出,病房又如同炸開的鍋,一群人驚呼道:「怎麼會有外傷!易總這可不是小事啊,要精心治療啊!」
易南北的腦袋本來就跟一團漿糊似的,現在被這些老頭煩死了,兩眼一翻,無奈的盯著天花板。我擔心他說出是我推他的實情,連忙跑上前去打擾:「易總累了,你們改日再來看望吧。」
易南北配合的閉上眼睛,示意他們:我要睡覺了,你們快點走吧。
我把他們送到病房外,不放心的領導們千叮嚀萬囑咐我要好好照看易總,我說:「一定一定,你們放心吧。」
還好他們沒有繼續追問易南北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我小小的鬆了口氣,負責我的經理把我叫到一個角落,老謀深算的口氣問:「昨天我派你去找易總,可易總病成了這樣,他是怎麼給你開的門?易總頭上的傷應該是新傷,你可知道?」
我心慌了,總不能把昨天偷雞摸狗的行為說出來,可是如果我沒有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就不會發現易南北,他可能真的會死在家裡。我做的不全是壞事,怎麼說我也幫你們找到他了,現在倒找我興師問罪來了,我該怎麼說。
經理詭異的笑了一聲,語氣又變得輕快起來,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你和易總知道,以你們的交情易總當然會包攏你。」
我不能表現出唯唯諾諾的樣子,他知道的太多了,利用我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膽怯只會讓他得寸進尺。我昂起頭,高傲的說:「既然知道還來問我做什麼,易南北沒什麼大礙,你不用再操心了。」
我直呼易南北的大名,為了表現我和易南北的親密程度,並且話中有意趕他走,這麼說應該夠了吧,他休想用那這件事情威脅我。經理板起了臉色,不屑但又沒轍的「哼」一聲,甩手走開。
回到病房,易南北問我怎麼去了這麼久,我說:「被人威脅了,你應該知道是誰。」
易南北笑起來:「那個小經理挺不得了的,你肯定拿我做擋箭牌了吧。」
我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易南北意味深長的說:「沒想到,我活下來的意義是做你的擋箭牌。」
「易南北,你……」我想問他為什麼要自尋短路,但話說了一半便止住,不好明說。
易南北默默坑下頭,淡淡的說:「你猜到了吧,如果沒有你,我恐怕真的要死了。」
「為什麼?」我不可思議的問。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自顧自的說下去:「其實我可以了結的痛快些,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嗎,偏偏選擇痛苦的慢性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