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舉案齊眉(中)
這天晚上白卿沒有出宮,連鳳玖一夜輾轉反側直到過了丑時方才淺淺的睡沉過去。
第二日,待她醒來的時候早已經過了早膳的點,花言來報:先生卯時剛過就回來了,這會兒正在書房。
連鳳玖聽了,忙去凈房梳洗了一番,然後換了一身清爽的衣裳順手從桌上拿了個蔥油花捲就出了述雲閣。
一旁跟著她的花言看得心驚膽戰的,瞧連鳳玖健步如飛的模樣真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冒著冷汗小聲的喊著:「夫人您慢些,仔細腳下。」
主僕二人就這樣一路到了白卿的書房,站在門前,連鳳玖咽下了嘴裡最後一口花捲,然後手一推腳一抬就跨進了門。
聽到門口的動靜,白卿都不曾從書案間抬起頭,只慢悠悠的問了一句,「昨晚睡的可好?」
連鳳玖撇了撇嘴,挑了個舒坦的位置坐下了身,一邊擦著嘴邊的食屑一邊道,「少個捏背捶腿的,自然睡的不好。」
白卿這才笑著抬起了頭,一雙深幽的眸子在連鳳玖身上仔細的留戀了一番,然後擱下了筆單手撐著下顎隨意道,「那不打緊,為夫馬上就閑下來了,回頭天天給夫人捏背捶腿。」
連鳳玖眯著眼盯著他,差點就要笑出聲了,「便就這麼篤定我已經收到了風聲?」
「昨兒在御書房,遠遠的就瞧見宋家世子爺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了,那模樣,像極了後頭有人要攔路劫財似的,若說你還不知道我要辭官的事兒,那他這耳報神做的也太不盡職了。」
連鳳玖終於笑了出來,片刻後方才止了聲正緊問道,「皇上不放人吧?」
這下輪到白卿一籌莫展了,「也不是不放,便就是今兒我真的辭官了,難不成皇上差了人來讓我辦事兒我還能拒了門不成?」見連鳳玖聞言眼露狐疑,白卿便是清了清嗓子又道,「以前那是不樂意,且也沒有把柄在皇上手中。」
「如今你有什麼把柄?」連鳳玖一聽嚇的不輕,連連驚呼了起來。
白卿瞪了她一眼道,「現在我早已不是之前在北山那般兩袖清風了,若是在以前,我一人吃飽全家暖,我若不肯點頭,皇上還真拿我沒有什麼辦法。可如今……」他說著便是沖連鳳玖努了努下顎,「拖家帶口的,皇上要拿捏我可謂是信手為之啊,只看他想不想了。」
「那你這出了宮,算是和皇上談妥了還是沒有談妥?」連鳳玖又聽不懂白卿話里的意思了。
「你呢?阿九,你想讓我繼續為官還是清清閑閑的待在家中?」白卿順勢就把問題撥到了連鳳玖的身上。
「這沒什麼可想的啊。」連鳳玖眨了眨眼道,「若你喜歡為官,便也不會請辭,既你都請了辭,必定心中抵觸這事兒,且若你在家中日日待著不怕悶不怕閑,不為官便就不為官了。」
「不為官,每個月的俸祿可就沒有了。」
白卿佯裝惋惜,結果卻換來了連鳳玖的笑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隨隨便便動手寫兩個字、畫兩筆畫,就能抵你的俸祿了,若說俸祿,還不如說以後皇上為了拉攏你費盡心思倒騰的那些小玩意兒你是拿不到了才有點說服力。」
白卿聞言嘴角抽了抽,「還是夫人了解我。」
「其實你若不為官了估計在家也閑不住,前兩日八姐姐來串門子的時候還問起你同爹爹是不是在商議著要開族學的事兒?我當時還納悶了,你替皇上辦事兒已經是腳不沾地了,還有心思收學生做學問?結果昨兒宋謹譽來這麼一吼我才恍然大悟,便怪你什麼都不肯和我先透個底兒。」連鳳玖說著便是嬌嗔的睨了白卿一眼。
白卿這才笑道,「八姑娘的嘴這麼快,回頭當心難找婆家。」
「白卿!」連鳳玖頓時拔高了聲音,不悅之色漸露眼底。
「好好好!不說,不說。」白卿知道連鳳玖是個護短的,連連打住轉了話題道,「族學的事兒我是同泰山大人提及過的,不過若開了族學也不是為了我自己,主要是想留住師父。」
連鳳玖「啊」了一聲,立刻轉了神色認真道,「若是師父願意多收些學生弟子,這真是個不錯的法子。且打著你和師父的名號,即便只是個族學,想來也不至於無人問津的。不過……我還是那句話,為官不為官的主要看你樂不樂意,待在家中是好,可日子長了我怕你悶的慌。」
「怎麼會悶呢,馬上你就要生了,若這胎是個閨女,下一胎便應該要懷個兒子,若這胎是個兒子,那下一胎咱們可要努力生個閨女呢。為夫覺得為夫應該很忙才是,實在是無暇分心替皇上憂心國之大業呢。」
白卿說的認真嚴肅,聲音朗朗得徑直嚇到了連鳳玖!這……是要把她當成豬一樣來養嗎?她是不是還是應該鼓吹自己的夫君,男兒應以大業為重,切莫在兒女生計上多做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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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十二月,白卿基本就開始做甩手掌柜了。皇上雖還沒有要放人的意思,但白卿已經整整二十日未曾入宮了。
連鳳玖懷胎已足有五月,肚子圓滾滾的看著就福態,白卿閑來無事日日給她診脈探相的,倒省去了黃時不少的麻煩。
不過每隔半月,黃時還是會乖乖的來一趟白府,風雨無阻,雷打不動。
這日黃時過府,連鳳玖剛小憩起身。外頭陰雲密布,瞧著似要變天了,雨雖還未落,可陣陣的風中夾雜著的全是潤雨浸沒的土腥味兒。
眼下還未入冬,可因為連鳳玖懷了身孕很是怕冷,白卿便是命人早早的就燒起了地龍。
是以當黃時拎著診箱踏入述雲閣的時候,只覺一股暖意迎面撲來,倒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這就燒地龍了?」黃時驚訝的看著正在給連鳳玖吹粥的白卿,嘖嘖有聲。
「你也說她四肢略寒,若不好好養著恐傷了元氣,暖和些總不會錯的。」白卿聞言卻是見怪不怪的掃了黃時一眼,輕飄飄的模樣坐實了黃時的大驚小怪。
黃時吃了個啞巴虧,撇了嘴道,「得,是我的不是。」
連鳳玖慣愛看他倆打趣鬥嘴的,且也知黃時雖口舌上是根本占不了白卿便宜的,但每次都是越挫越勇,便是也從未出口阻止過。而白卿也是見好就收的,屋子裡便是很快的就安靜了下來。
黃時診脈乾淨利索從不拖泥帶水,前後套路連鳳玖也清楚的很,是以在黃時剛探過手的時候,她就自覺的把袖子挽高了一寸。
黃時指尖搭脈一邊探著一邊笑道,「這一次來過,只怕以後我就不能隨叫隨到咯。」他這話說的清楚,明面上是對著連鳳玖的,實際根本就是說給白卿聽的。
可連鳳玖聞言也很好奇,便是問道,「您可是有什麼不便嗎?」
黃時聽后,也直言不諱道,「皇後娘娘昨日探出了喜脈,接下來這八個多月啊,只怕太醫院的大夫們要忙得腳不著地咯。」
連鳳玖「啊」了一聲,自然而然的轉頭看向了白卿,卻聽白卿道,「宮中有喜,皇上自然是要仔細小心的。」
連鳳玖見狀心中頓時火光一閃,眯了眼卻忍住了差點要冒出的聲音,隨即直直的咽回了肚子里。
半個時辰后,黃時起身告辭,走的時候順手就拿了白卿剛放在桌上壓了落款墨印的新畫,還佯裝吃虧道,「跑了這麼多趟,冒著皇上責罰的危險我也是一聲都沒有吭的。你我本就兄弟一場,我同弟妹也算投緣,合計診金什麼的總是市儈了些,剛好我書房裡空著一面牆,便就取你一幅畫,回頭我裱起來掛在屋中,也算有個看頭。」
連鳳玖一見就樂了,連連擋在白卿的身邊催促黃時道,「有勞黃大人了,夫君不是小氣的人,一幅畫而已,您若是喜歡下回讓夫君再專程畫給您。」說罷便是仗著自己背對著白卿,連連沖黃時擠眉弄眼了一番,然後笑著目送他幾乎逃一般的跑出了述雲閣。
「夫人可真大方,單我那一方款就已經值不少銀子了。」待連鳳玖一轉頭,白卿涼涼的聲音就從頭砸了下來。
連鳳玖聞言,忙撒嬌一般的伸手挽住了白卿的手臂,然後一邊順著他的步子進了屋一邊道,「夫君便純當練筆了,且他這樣風雨無阻的又來給我把平安脈又來給你送消息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一幅畫你還心疼啊,是有多捨不得那些身外物啊。」
白卿腳下步子一滯,低頭輕輕擁住了大腹便便的連鳳玖道,「你怎麼知道的?」
連鳳玖「咯咯」得笑出了聲,然後得意的揚起了黛眉嬌嗔道,「我只是懷了身子又沒有傻,方才黃大人說皇後娘娘懷孕的事兒時,瞧你那一臉『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看就是已經收到了風聲的。可這幾日你確是待在家中那兒也不曾去的,就是連宋謹譽來,你都不曾同他單獨聊過,唯獨黃大人,每每都是你單獨送他出的屋子,想來這一路出府,只怕宮裡頭髮生了什麼事兒,你早就門清兒了吧。」
白卿聞言欣慰的笑道,「說你聰明你有時也愛犯糊塗,說你笨呢你有時候還確實會看眼色。」他一邊說一邊帶著連鳳玖落了座,然後端起了溫熱的燕窩粥舀了一勺就送入了她的口中,隨即繼續道,「這官,我是辭定了,可事兒,卻不能一手撂。除非這輩子連家、徐家、我們白家人都不走仕途了,不然人雖不在宮中,可路卻還是要天天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