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二蛋一路走好

「邱大婆，還要等多久？」

黑暗裡，我獨自一人坐在堂屋，屋子裡伸手不見五指，而我知道，我頭頂上方掛著李二蛋的遺像，今天又是李二蛋的頭七，雖然李二蛋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但是現在這種時候，我始終有點不寒而慄。

「應該快來了，再等個幾分鐘吧。」

邱神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空洞而飄渺，讓我無法斷定她現在所處的位置。

「哦。」

我孤零零的低聲回到，恐懼再次爬上心頭，我死死地抓緊了衣角，閉上了眼睛，但是這樣讓我更加的恐懼。

嘀嗒…

寂靜的黑暗裡，一滴水珠掉落濺在地上的聲音突然響起，在這空曠的空間里，這聲音顯得是無比的刺耳。

我猛地睜開眼睛，全身毛孔瞬時炸開，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我超顫抖著身子在黑暗裡緊張的四處張望，可惜什麼也看不到。

「蘇染…」

一道聲音突然從耳邊響起，同時我感覺一隻冰涼的手臂跟著搭在了我的肩上，一股涼氣瞬間從我腳底竄起，我整個人都嚇蒙住了。

「蘇染，來和我玩吧。」

空氣里的溫度降到了冰點，就連我呼出的氣也已經變成了白氣，一雙冰冷刺骨的手緩緩抱住我的脖子，我感覺李二蛋在我耳邊輕輕的喝著冷氣。

「二蛋，是你嗎？」

我哆嗦著出聲問道，話音剛落，脖子上的收突然消失，我緊張的回頭望去，一張夾雜著蒼白和青紫的臉出現在了我視線之中。

「媽呀…」

我嘶聲裂肺的大吼一聲，連滾帶爬的朝後爬了出去，同時褲襠里一熱，又給嚇尿了出來。

「蘇染，我是李二蛋啊，我好冷，來和我一起玩吧。」

李二蛋說著，面無表情的朝我走過來。

我驚恐的大叫道：「二蛋你已經死了，不要過來，你快去投胎吧。」

「我死了嗎？我死了嗎？」

李二蛋獃獃的站在原地，雙手抱著頭痛苦的叫了起來。

「是的，二蛋你去水庫洗澡的時候，被水鬼害死了，不關我的事啊，你快去投胎吧。」

我大口大口的穿著粗氣，對李二蛋說道。

「我想起來了，我是死了，是你，蘇染，是你把我害死的，我要殺了你。」

李二蛋忽然猙獰的大叫一聲，眼珠子頓時變白，臉上的皮膚不斷的脫落，一張嘴張大的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比電視上的河馬還大，全身不斷的湧出水來，地板上已經流了一大灘。

「蘇染，你還我命來，你這個膽小鬼，你見死不救，你該死，該死。」

李二蛋死命的掐著我的脖子，力氣大得驚人，我使出了渾身力氣也不能扳動他分毫，我肺腔里的空氣已經耗盡了，整張臉漲的通紅，腦子裡難受的想要炸開一般。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邱神婆你居然帶我來這裡是給二蛋償命的，老巫婆，我做鬼也不回放過你。」

我停止了無謂的掙扎，整個人進入到了一種莫名的狀態，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苦，在一片黑暗裡，只有我，只有無盡的黑暗。

或許，這就是臨死的感覺吧。

我終於能體會到了二蛋為什麼會對我有那麼大的怨氣了，原來人臨死前，對於身邊的人的見死不救，是會產生一種病態般的怨恨的，就如同此時我怨恨邱神婆一樣。

「塵歸塵，土歸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活著不一定就是幸運的，死亡不一定就是痛苦的，李娃子，你錯恨無辜之人已是不對，殺你的乃是水庫水鬼，現在你還想殺死蘇娃子更是不該，你已經死了，還要在一錯再錯下去嗎？」

我以為我已經死了的時候，邱神婆的聲音突然響起，脖子上的手臂一下鬆開，一口空氣瞬時灌進我的嘴裡，我猛烈的咳嗽起來，我又活過來來了。

「你是邱大婆？」

二蛋的聲音在我上方響起，我努力的睜開眼睛一看，堂屋裡不知何時已經點滿了蠟燭，將我和二蛋團團包圍在了裡面。

「乖孩子，快去投胎吧，你難道想留在世上灰飛煙滅不成，你父母已經夠傷心了，不要再讓他們絕望了。」

邱神婆一臉慈祥的看著二蛋，痛心的說道。

「大婆，我死的不甘心啊，我爸媽就我一個兒子，我死了誰來照顧他們啊。」

二蛋傷心的哭了起來，不過鬼魂是沒有眼淚的。

「二蛋，你放心的去吧，李叔他們我會幫你照顧的。」

我艱難的從地上爬起，對二蛋說道，二蛋已經恢復了理智，不再讓我恐懼了。

「蘇染…我…我對不起你，我剛才…」

「別說了二蛋，我都理解，快去投胎吧，找個好的人家，下輩子過的舒服點。」

「謝謝你，蘇染，邱大婆，和我爸媽說一聲，孩兒不孝，不能給他們養老送終了，我走了，蘇染，再見。」

二蛋說完，身子緩緩的消散，只留下地上的一灘死水，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對邱神婆問道：「邱大婆，法事結束了嗎？」

邱神婆端著一碗清水站在我的對面，上面擺了一副筷子，下面是一張鋪著黃布桌子，放滿了各種法器和符紙。

「蘇娃子，你坐在蠟燭圈裡不要出來，李娃子走了，還有一個人沒走。」

我一聽，頓時剛平復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剛想問邱神婆另一個人是誰，屋子裡突然颳起一陣黑風，同時溫度又再次降低了下來，比李二蛋剛才出現的溫度還要低，我感覺連呼吸都很困難。

「本願與你長相守，同偕到老忘憂愁，孤獨的滋味早嘗夠，萍蹤浪跡幾度秋，怎舍兩分手啊~叫你為我兩鬢添霜又白…啊…」

一道充滿了幽怨和凄涼的歌聲在屋子裡憑空響起，歌聲之悲涼讓人忍不住聞之落淚，我獃獃的看著那個一身花格子衣服的水鬼出現在邱神婆的身後，笑嘻嘻的看著我，對我招了招手。我便著了魔一般，夢遊似的站起身來，一步步踏出蠟燭包圍的圈子，向她走去。

「蘇娃子，你掉魂了嘎，醒過來。」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在我耳邊炸開，我猛地清醒了過來，定睛一看，我正半隻腳踏在李二蛋堂屋裡的桌子上，離我還有半米遠的距離，前面便是一根裸露在外的電源線，只要邱神婆再晚一秒鐘叫醒我，我就得觸電而亡了。

「咳…咳…哇…」

我委屈而後怕的喘了幾口，一咧嘴哇的大哭了起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一個小孩子的心理防線和承受能力已經完全崩潰。

「你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咋個還留在世上嘛，不要再害人了。」

邱神婆苦口婆心的對著那個女水鬼勸道，手上拿著一支黑色的毛筆準備著。

「你少管閑事，不然今天你也要死在這裡。」

女水鬼森然的對邱神婆吼道，披頭散髮十分嚇人。

「你再繼續作亂，我今天拼了老命都要收拾了你。」

邱神婆怒髮衝冠的一拍桌子，將桌上的那碗清水震出了不少，打濕了幾張符紙。

「你對付不了我。」

女水鬼陰森的盯著邱神婆笑道，然後朝我看了一眼，沖了過來。

我嚇得連連後退，死命的叫喚起來，差點把喉嚨都喊破了，邱神婆舉起那支毛筆，在旁邊的硯台上蘸了幾下，然後拿毛筆伸到嘴前，張口噴出了一口血霧，飛快的在桌子上的那個水碗里畫了起來。

「我老太婆今天就把剩下幾年的命都耗光，也要把你弄在這鬼碗里封個幾個月。」

邱神婆神情激憤的對著那正試圖闖進蠟燭圈子裡的水鬼怒道，一句話剛說完，房子里突然冒出一道刺眼無比的金光，我偷偷的從捂住眼睛的手指縫一看，邱神婆面前的那個水碗突兀的竄出一隻冒著黑氣的大手，一把抓在那水鬼的頭上，拎小雞一般輕易的將那水鬼抓進了水碗裡面，隨後金光消失，水鬼也不見了。

「額…」

邱神婆發出一聲古怪的呻吟，然後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我急忙緊張的上前去抱住邱神婆，哭道：「邱大婆，你怎麼了…」

邱神婆艱難的睜開眼睛，慈愛的看了我一樣，虛弱的吐出幾個字：「去三清道觀，找清風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