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端倪
曹子衿從未體驗過如此漫長的兩個時辰,只在那墓碑前靜坐著,待到日薄西山,從皇陵的一角,才出現葉少臻的身影。
難得見到曹子衿這般頹然的模樣,葉少臻倒是饒有興緻地多看了幾眼。
「楚王當真是準時。」
微轉眸,透過休盧,看向那一身淺墨的葉少臻,曹子衿從未如此火大,當下便提劍朝著葉少臻便攻去。葉少臻見狀,倒是不慌不忙接招。
「楚王心急,這劍可偏了。」
葉少臻的實力,曹子衿不清楚。同樣,曹子衿的實力,葉少臻也不清楚。知道曹子衿手中長劍出鞘,一陣寒光襲來,葉少臻才倏然眸色大變。
「長空?哈!想不到江湖名劍竟然在楚王手中。」
葉少臻口上隨如此說,但手上應付起來,卻越發吃力。
「鏗!」
一聲脆響,葉少臻手中玉扇斷然被劈成兩半,而曹子衿的劍尖,也直指葉少臻喉頭,「人在哪兒?」
看似輕飄的話,卻因著長空本身所帶著的氣勢,讓葉少臻都不禁膽寒。
今日的曹子衿,似乎是真的怒了。不同於朝堂之上的怒火,也不同於自己見縫插針殺了他的人時的怒火。
「楚王可知當今局勢?」
「人在哪兒?」
「虞姬本就身份不明,留在楚王身邊,可容易讓楚王這五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人在哪兒?」
「跟我走是她的本意,楚王還是放手吧。」
「咻!」
發冠掉落,帶著几絲髮捲塵滾到旁側,任由烏髮垂下,葉少臻也不松半口氣,「楚王如此珍視虞姬,可是因為我那二姐姐?」
葉少臻說話之間,便將目光投向曹子衿身後那碩大的墓碑之上,眸光落在上頭那大大的幾個「端賢孝仁楚王妃」雕刻之上。
「本王再問一遍,人在哪兒?」
「楚王的別院。」
曹子衿驚詫之間,收劍上馬,「最好別騙本王。」
曹子衿再次策馬離去,葉少臻卻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走到那墓碑之前,抬手拂上那幾個大字,感受著那字體的凹凸起伏。
「二姐姐……你還真是個有用的人。」
隨之便也消失在這荒涼的皇陵之中。
曹子衿趕到別院之時,之間一片狼藉,內里四周,除了昏迷不醒的守衛和遲幼欽的婢女阿辛,再無旁人。
隨手拉起一個昏昏沉沉的守衛,拍醒之後。那守衛見著曹子衿,當即叩首,「王爺!」
「說。」
「酉時有人送了這倆人過來,可在接手之時,林中突然衝出一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們的人制服。屬下失責!」
月色微挪,曹子衿從那單膝跪地的人後頸之處突地一拔,便拔出一寸長的銀針,迎著月光,目光定在那泛著銀光的針尖之上,曹子衿的怒火更甚。
到底是誰……
玄都某角落的小屋之中,昏迷的虞姬正被綁在一張太師椅上,而站在太師椅旁的兩人,正平目而視。
「人我已經給你帶來了,解藥。」
看著面前人這般著急,被問話之人唇角微扯,走到一旁座上坐下,「看來你是對楚王動了真情了。」
「……」
見那站著的玄衣女人不答話,座上的人又再理衣角,「阿攸……你可別忘了咱們之間的交易。」
「楚王的令牌,我拿不到。如果這個女人你不需要,我現在就殺了她。」
姚綰說罷,便將手中銀針橫指而立,比在虞姬脖項之間,逼視上首散坐的女人。
「本來她也沒什麼用了,你要殺便殺。」
「你!」
見姚綰那般制肘,上首的人更是得意,轉眸之間,卻是從袖中掏出一隻瓷瓶丟向姚綰。
「內里兩粒,你和你那妹妹,一人一粒。」
姚綰接住那白玉瓷瓶,輕拔瓶口,聞了聞那藥味,隨之又看向上首的女人。那女人見狀,卻是輕笑,「倘若我真要你姐妹二人的命,你們早就死了。對了……倘若心疼你的兒子,還是儘快遠離那楚王吧。這是一句附加的……忠、告。」
「從此山水不相逢,我的事,不用你管。」
上首女人聞言淡笑,「隨意。」
虞姬再昏昏沉沉醒來之時,只覺得這屋子的濕氣好重,下意識便想到了曹則燁的秘密基地。卻在睜眸之間見著面前突然放大的面容時,驚詫後仰。無奈身子綁在那太師椅上,半分動彈不得。
「你怎麼會在這兒?」
一語出口,虞姬才知道自己是有多虛弱,連呼吸都費盡了力氣。
「看來你還真是忘了。那這樣的感覺……」話說一半,虞姬面前的女人便將那虎口張開,一掌掐上虞姬白項,看著虞姬那漸漸痛苦的神色,那女人笑得更歡,「看你的樣子……好像想起來了。」
「沈……沈雪如!」
「看來……你還是記得我。」
「咳咳……」
沈雪如一鬆手,虞姬便連忙大口呼吸,只將肺部傳來的緊迫感吹走。
「你……你怎麼會……」
「看你任務完成地不錯。」
「你……」
「小姐,有人來了。」
沈雪如還欲對虞姬說些什麼,屋外突然傳來的聲音,卻讓沈雪如突然提高了警惕,當即變了聲道,「什麼人?」
「不知道,看衣服,像是京禁衛。」
京禁衛?曹子衿的動作這麼快?
「來了多少人?」
「一個。」
一個?呵!本事倒是不小。
「殺了他。」
沈雪如對屋外的人吩咐完,便將虞姬手上束縛的繩子解開,一手拎著虞姬便朝後屋窗戶而去。還未翻窗,卻聽得屋門「砰!」一聲大開,一支長戟穩穩穿堂而過,穩穩紮在床欞之上。
看著那長戟顫抖的戟尾,沈雪如不禁眸色大變,這是什麼人?
「放下她。」
屋口傳來的沉嗓,在沈雪如的記憶里,從未有過。轉眸看去,月光之下,那人穿著一身黑色京禁衛的黑服,衣裳之中有幾縷破口,卻是沒有半點血跡,深邃的劍眉之下一雙利眸緊緊地盯著自己手上的人。
「你是何人?」
「仇人。」
一語答罷,屋口的人便倏然抽出腰間衛刀,朝著沈雪如刺去。
沈雪如見狀,當即將虞姬一把丟向那衝來的衛刀,趁那人收刀避開虞姬之際躲窗而逃。
那人見沈雪如逃走,接住虞姬后便準備再去,卻被虛弱的虞姬當即拽住,「別追了,總會有機會讓她償債的。」
虞姬從未想到,自己不去找沈雪如,她竟然先找上了門,既然如此,那便別怪他們了!
掃眼虞姬脖項之間那烏青,那人收刀之後,打橫抱起虞姬,一收適才的冷峻,關切道,「姐?」
「無礙,先離開這裡。」
來人正是孟循義。
任由孟循義帶著自己踏瓦而飛,落進一處一進一出的小院子,虞姬才覺著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七八分。
剛落地,掃眼這小小的院子,虞姬便不禁問道,「這是哪兒?」
「我的屋子,先進屋。」
說話間,孟循義便帶著虞姬進到內里,點了燈。
「你什麼時候有了這房子?」
將身上的佩刀卸下,替虞姬倒了水,孟循義才不緊不慢地回道,「之前在宮宴上立了功,升了京禁衛副長,這房子是楚王送的。」
「是么……」
「姐,你怎麼會被沈雪如抓去?」
孟循義提到這事,虞姬更是納悶,按理說,如今的葉少臻與沈雪如不共戴天,為何會把自己送到沈雪如手中?
「姐?」
「識人不清。」
見虞姬不願多談,孟循義也不再多問,轉而說道,「楚王現在在到處找你,你要回去么?」
回去?回去還有什麼用處?
「你覺得我應該回去么?」
孟循義聞言微頓,隨之道,「只是你的事,你自己決定。如果不想回去,那這段日子住在我屋子裡就是。」
孟循義說話之間,便自覺替虞姬診脈,半刻之後,眉目緊皺,「又發作了幾次?」
「嗯,三次吧。」
「你沒吃藥?」
「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
虞姬這無意的話,聽在孟循義耳中卻是無比的氣憤,但他自五年前與虞姬重遇,就不曾對她發過脾氣,現下也不會。
「過兩日,我送你到師傅那裡去。」
虞姬聞言倏地抬眼,「你師傅來了?」
「沒有。」
「我不去,我的事還沒做完。」
「姐,你做得已經夠多了,還要做什麼?」
「循義,如果我現在讓你走,你走么?」
對上虞姬那毋庸置疑的眸光,孟循義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轉而說道,「你還想做什麼?」
見孟循義妥協,虞姬倒是不再糾結,轉而問道,「你在宮中,如今的朝堂局勢,了解么?」
孟循義聞言垂眸沉默半晌,隨後說道,「當今朝堂之上,因為皇上下落不明,所以目前分兩派。一派是以葉宗盛為代表的老臣,在與楚王力爭讓太子解禁,一派是以肖褚為代表的新臣,擁護楚王的朝堂勢力。對了……還有一個人,中立,目前看不出他的派系。」
虞姬下意識便問出,「誰?」
「定安侯歐陽初。他掌管戶部,看似在朝堂之上力量不大,但六部之中有三部皆是老定安侯的門生,而且與歐陽初關係也不錯。一年前文國公府被楚王削弱之後,宋國公府和李國公府便以各種借口遠離朝政,而許國公府自然是擁護太子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歐陽初的立場就決定了朝堂的局勢,但他現在卻是保持中立,太子和楚王,他倒是誰也不偏。私下裡,兩邊倒是沒少費功夫拉攏他。」
歐陽初……
從前倒是忽略了這個人。
腦中思量,虞姬卻突然想到一件險些遺忘的事,「循義,你救我的時候,發現阿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