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恩怨
歐陽初再見到虞姬之時,已是半月之後,而此時,玄都已經變了大天。
太子曹則燁在太子府中鬱氣而薨,而不知哪裡來的傳言,皇帝不在宮中,朝堂之中,一陣恐慌。如今朝政,皆有楚王做主。
街頭依舊單挑叫賣的小販和偶三走五的布衣平民,在交易之時,亦是帶著一種沉重的心情。曾經的楚王,行事幹練,體恤百姓。如今的楚王,不知為何行事暴戾,直教人膽寒。
承運一十八年,這是玄都的百姓所經歷的,比起酷暑更讓人心境的年月。
玄都幾百里,也就只有不被朝政所影響的山林,還能舒心地聽得蟬鳴鳥叫。
虞姬在這酷暑之中的一片林子里,已站了許久,看著面前那冰冷無只覺得墓碑,也想了許久,當等的人來時,虞姬的面色已不太好看。
「你竟然會約我來這裡。」
「是么?」
轉眼看向身旁這靜立的女人,歐陽初不禁嘆道,「你將玄都攪得一片亂,竟然自己躲了起來,還真是紅顏禍水。」
「侯爺難道不想為侯爺夫人報仇?」
歐陽初聞言色變,溫玉那般的面容難得地覆上一層陰霾,「茜兒是難產而……」
「若是難產而亡,那為何會雙唇發烏,十指黑血?」
「茜兒沒……」
「侯爺說的自己都不信,如何還能在侯爺夫人的墓前說出來?」
看著那冰涼的石碑之上刻著的那冰涼的幾個字,歐陽初從未如此有過負罪感。
「本侯憑什麼相信你。」
「虞姬可以做侯爺做不到的事。」
虞姬話音剛落,歐陽初便感覺不知何處傳來一陣奇香,接著便覺著全身癱軟,隻眼睜睜看著面前的人變成一個黑點。
「姑娘。」
虞姬垂眸,看向面前昏倒的歐陽初,面色微沉,「帶走。」
從林中出來的幾個褐衣人聞言,聽得虞姬下令,便拖著歐陽初跟在虞姬身後。
帶著那幾個褐衣人和昏迷的歐陽初,虞姬便離開那冰冷的墓,一路下山。
葉夢茜會自己選擇把自己葬在落霞山,這出乎虞姬的意料,但是既然她心上有過自己這個二姐姐,那麼自己也會替她把該得到的東西得到。
留在山下的留蹤見著虞姬一人,隨之目光落在虞姬身後那幾個褐衣人之間,當下拔劍指向虞姬,「你做了什麼?」
看著面前不足一寸遠的劍尖,虞姬卻帶著那一抹媚笑,抽出手臂之中備好的小刀,別開留蹤指向自己的長劍,「別擔心,你家侯爺只是累了。」
虞姬說話間,已走到留蹤面前,在留蹤那警惕的目光之下,微轉刀柄。
在留蹤反應過來不對勁時,已然遲了。
看著留蹤暈倒在馬車邊,虞姬示意身後人將留蹤和歐陽初抬進馬車之中,便和那幾個褐衣人一道,帶著那馬車,離開落霞山。
虞姬一行人再停下之時,天色已靄,而此時所在的林子,充滿的濕氣,一般人進到這裡,迷路是小,掉入沼澤才是事大。
而帶著虞姬一行人進入這林子的,不是別人,而是長風。長風在見著虞姬帶著的歐陽初主僕二人時,萬般驚詫,卻也不得不再次佩服虞姬,竟然連這樣的人都能帶來。
「長風,帶人看好這二人。」
「知道。」
將歐陽初二人留在當初自己昏迷時所躺的小木屋之後,虞姬便和那幾個褐衣人朝著屋后的石洞而去。
長風會信任虞姬,亦是無奈之舉,但是在太子死前,虞姬至少都是為太子做事。儘管剛開始怨恨她,可是作為一個男人,卻是不會太認真地怪一個女人。然而她有辦法替太子報仇,長風樂意配合。
而虞姬也正是抓住了長風這樣的心態,帶著孟循義一日便拿下了長風,讓長風為自己所用。當然,也包括曹則燁的這個秘密基地。
石洞輕開,守在內里的人見著來人,皆是尊敬行禮,「姑娘。」
「公子何在?」
被虞姬問到的那褐衣人聞言,面色犯難,「在……在……」
虞姬見此境況,心下當即想到可能,立馬奔向關押沈雪如的牢房。
果不其然,臨近牢房,只聽得內里孟循義大聲地朝著沈雪如咆哮,而沈雪如卻一聲聲地嘲笑著暴怒的孟循義,像個大人嘲笑小孩子玩鬧那般。
聽得這聲音,虞姬亦是心下氣憤,但是,她還不可以像孟循義這般失去理智。
「循義,住手!」
內里二人聽得石門邊突然出現的虞姬的聲音,皆是微愣,隨之沈雪如便看著怒而不能發的孟循義嘲笑道,「我說了,你殺不了我,哈哈……」
見孟循義一拳欲落下,虞姬當即上前抓住孟循義的拳頭,卻不料孟循義用力太猛,連帶著自己也朝沈雪如撲去,情急之下,虞姬便大聲喊道,「循義!」
大拳驟然停在沈氏腦門一寸遠處,見孟循義終於冷靜下來,虞姬才險險送了一口氣,「循義,出去。」
大拳緊握髮出吱嘎的聲響,聽在虞姬耳中,很不好受,但是這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帶公子出去!」
在石門之外的褐衣人正欲進來之時,孟循義忽地收了拳頭,「不用。」
隨之便轉身離開。
待虞姬示意石門之外的人將石門關閉,虞姬才轉身走到這昏暗的石室角落裡的一張太師椅坐下,趁著微弱的燈光,看向那滿臉不屑的沈雪如。那面上的淤青,估摸著都是被孟循義打出來,不過被揍了那麼多拳還能活下來,還真是命不該絕。
「我還以為你要直接殺了我呢,原來……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沈雪如那帶著幾分試探的話,聽在虞姬耳中,充滿了挑釁,這個人,是留給孟循義的,自己不會殺,但是,有利用價值,就得好好利用。
「半個月前,我問你的問題,你還不準備回答?」
「呵……你就那麼想知道?」
「別挑戰我的耐心。」
感覺到虞姬的幾分氣息混亂,沈雪如突地大笑,「哈哈……那你放了我,求著我……我再考慮告不告訴你。」
目光落在沈氏那帶血的衣衫之上,摩挲著食指關節,調息之後,虞姬才說道,「如果你真不打算告訴我,那你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唔……葉少臻估計也快回來了,恐怕他和孟循義一樣,巴不得把你抽筋拔骨。」
「激將法是沒用的,如果我怕死,那小子在的時候,我就不會激他了。」
「是么……鄭婉言和你,是兩輩子的仇吧?卻沒想到,你們卻嫁給了同一個男人。你嫉妒她有兒子有女兒,所以抓住機會打壓葉少臻,殺了葉夢茜,最後,還殺了鄭婉言。呵……你知道葉府里,誰最聰明么?」
昏暗的石室,虞姬也看不清沈雪如面上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覺到沈雪如那被刺激的心,影響了呼吸。
「是柳媚兒。她一直在旁邊看著你和鄭婉言斗,你們鬥了大半輩子,她卻好好地活了大半輩子,如今你消失在葉府,葉宗盛卻沒找你,而將府上一切事,都留給了柳媚兒主持……嘖……星月閣出去的姑娘,每一個都不能小瞧,你覺得呢?」
虞姬話音剛落,便見著沈雪如朝著自己投來那一束狠戾的目光,手下悄悄做著準備,面上又繼續刺激著沈雪如,「你殺了阮傾心,殺了葉夢欽,還險些殺了我……你有沒有算過你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夜裡睡覺,難道就沒有夢到她們來找你索命?」
「你胡說!」
對於沈雪如的咆哮,虞姬只一聲低笑,又繼續道,「芙蓉城地下石室里發生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我問你的話,你還是得回答一下才對得起我照顧你的這些日子吧?」
「你知道?」
「你指什麼?你是兇手,還是你對我做的那些事?」
見沈雪如不言不語,虞姬又再說,「你當初給我下了嗜心蠱,隨之偷換了我的記憶,你知道那種痛苦么?」
隨之沈雪如便見著虞姬手上捏著一隻血蟲,在拚命地掙扎,但是那血蟲越掙扎,它渾身的惡臭便越難聞,衝進沈雪如鼻中,就仿若當初虞姬痛苦難忍的模樣。
看著沈雪如突然在原地打滾,大聲叫嚷地疼痛,虞姬腦中,突然衝出一陣陣陌生的記憶,好像不久之前,自己就是在一個人面前,痛苦地滿地打滾,想死不能死,想叫不能叫,想逃不能逃……就這麼忍著,忍著……忍到最後,便毫無知覺,再醒來之時,便成了啞奴。
待一番痛過,那沈雪如的雙眸,便失去了聚焦,仿若一具傀儡那般,獃獃地坐在地上。
將血蟲放在地上,任由它爬向沈雪如,虞姬只冷言問道,「阮傾心怎麼死的?」
「炸死的。」
「葉夢欽是你害死的?」
「不……只差一點……被人捷足先登……」
沈雪如的話,出乎虞姬意料,怎麼可能……
「是誰?」
「阿攸。」
阿……攸?
呵……怎麼可能。
咽了咽喉頭,虞姬又繼續問道,「葉夢茜是怎麼死的?」
「歐陽諾下毒。」
「誰指使的?」
「我。」
「為什麼下毒害死葉夢茜?」
「鄭婉言的人,不能活。」
「你是芙蓉城的人?」
「是。」
「當初為何離開芙蓉城?」
「父母之命。」
「你做這一切,為什麼?」
「沈家軍。」
沈家軍?
還不待虞姬深思,那血蟲便爬到了沈雪如腿下,虞姬見狀,連忙上前一腳跺碎那血蟲,血蟲身死,虞姬才鬆了一口氣。
黑血四濺,隨之,沈雪如也恢復了神志,抬眸之間,卻見著虞姬就在自己面前,腦中微轉,目光挪到虞姬腳下,倏地發愣,「你認識芙蓉城的人?」
「與你無關。」
冷漠說罷,虞姬便轉身離開石室,而沈雪如的目光,依舊落在那被踩扁了躺在小小血泊中的血蟲屍體之上,眸色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