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補天遺術
87_87944我醒來的時候，正看見老羊倌在給我掐人中。
一口氣喘了上來，叫了聲：「師父啊，你嚇死我了……」
玄真從井邊換穿了我一條褲子剛回來，臉色慘白，哆哆嗦嗦。
我緩了緩心神，問老羊倌說：「那羊呢？」
老羊倌坐在屋裡板凳上，把旱煙袋抽的吧嗒吧嗒響，眉頭擰成個大疙瘩，說道：「羊被我栓外邊了，我活這麼大歲數，頭一次見這稀罕事，這羊是老羊了，養了好幾年，從沒這麼邪乎。」
原來老羊倌正趕羊回家，路過圖南觀，平時很少走這條路，今天不知怎麼頭羊擰著犄角非走這路不可，走近觀門口突然就瘋跑了起來，一頭闖進了觀里。毫無徵兆。
玄真在一旁插言說：「這是你師父附身在羊身上了，俗話說，聞不見肉香不登堂，千里還魂為錢糧，你這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你師父在那邊，缺吃少穿，那邊通膨又厲害，十億八億的冥幣買不來一個饅頭，打了一輩子光棍，陰間還不想著找個狐狸精……」
我瞪了玄真一眼，雖說他平時說話也是有股羊膻氣味，但得分場合。
玄真不再言語。
我搖了搖頭說：「這是我師父給我留下的術法兒，這是個妖術。」
說話間，近萬條妖術條目在我腦海閃過，學了二十年，每條妖術我都知道怎麼用，只是不知道用什麼妖術材料，師父教我的時候，只讓我背過材料的數目，沒有材料內容。
這次「羊叫門」其實是一個大型妖術，屬於馭獸術，用到七種材料，念兩個咒語，一個施行咒，一個延時咒，師父延時了三年多。當然所有妖術的炁法都是唯一的。
現在我完全相信了妖術的存在。
但是面對玄真和老羊倌，解釋不清楚，天底下哪有一隻羊跑來說人話傳信的？
老羊倌站起身來，從我屋裡拿了根頂門的棗木棍子，出去照著羊身上就打。
一邊打一邊喊：「你給我說，你是咋說話的？」
那羊完全沒有了剛才的人模人樣，我知道妖術已經失效了，打死它也不會再說話了，就是一隻普通的羊。
我急忙過去勸老羊倌，可哪裡勸得住，剛才羊吐人言那一幕推翻了老頭六十多年的世界觀，哪有不做點傻事的道理？
那棗木棍子又沉又硬，打了三五下，羊就支撐不住了，兔子急了還咬人，那羊被打急了，低著犄角，一下子頂了老頭一個倒栽蔥。
老頭更急了，舉起棗木棍子掄圓了在羊背上砸了一下，只砸的羊打了個趔趄。
我眼見不是事兒，那羊就是不死，這一下也得殘疾。於是轉身回屋從廚房裡拿出一把尖刀來，遞給老羊倌說：「你乾脆宰了它算了，留著也怕是活受罪。」
老羊倌徹底瘋狂了，大半輩子活過來，世間的事用他自己的邏輯基本都能解釋明白了，五十而不惑嘛，他已六十多，突然遇到一個毀三觀的奇事，可想而知。
看得出來，他是個倔老頭，瞪著一對牛眼沖我倆喊：「快點給我按住！」
玄真念了一句：「無量壽佛！」上前抓住羊犄角。
我一看也上前抓住，把羊撂倒。
那老羊倌殺慣了羊的，手起刀落，羊脖子上開了條大口子，血躺了一地，不一會功夫蹬了腿。
老羊倌殺完了羊，意猶未了，自己痴痴獃呆的搖頭自語，走進屋裡坐下，見桌上有酒，拿起來就喝，借酒安一安心神，也顧不得旁人。深度沉浸在羊說人話的謎題里，要知道老頭這個歲數是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一生都是唯物論者，哪裡能接受的了這事。
再看玄真，雖然他受的驚嚇最厲害，直接拉了一褲襠，但他恢復的最好，他雖是修行門裡的，但卻是個魚腦子，記憶也就幾秒，沒心沒肺，好了傷疤立馬忘了疼。沒事人一樣喝酒吃肉，堂堂皇皇的不顧老羊倌在場了。
老羊倌年齡大了，經不住大驚嚇，剛才雖然沒什麼劇烈反應，但心病算是種下了，這要是回去后，積念成疾，再一命嗚呼、了作萬古千秋，我豈不是做了大孽。
想到此處，我決定給他解一解，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毒攻毒，告訴他妖術是怎麼回事，興許就解了他心結。
我從屋裡拿出師父留給我的木匣，擦了擦上面的土灰，鑰匙早丟了，拿把鉗子鉸斷小鎖，打開一看，有師父留給我的一封信和一本舊書。
那書名叫作《補天遺術》。
打開信來看，是師父的筆跡，寫著：
葫蘆我兒閱知
為師平生，鹿鹿庸才，魚魚末學，情疏似阮，性懶如嵇，乞米有書，立錐無地，奈何百年黃粱，衣袂匆匆，可恨年華不假。所賴淮南雞犬，留住仙鄉，得汝為徒，不敢效黃石公遺策張子房，亦可消我滄海遺珠之憾。
展信之日，當知我言不謬。我之術，剪紙殺人千裡外，隔山救火水盆中。宜當慎用，如神龍入雲，麟爪匿跡，不可招搖。當日不傳你者，恐你乍作少年高士，任俠使氣，仗劍縱豪，不可收拾。此術所耗之妖術齏，靡費甚巨，北冥鯤肉，東海龍筋，火鳳翎毛，瑞麒頭角，繁如此類，不能贅述。
此書名作補天遺術，所冗記者，術材而已。妖術之關節，炁法真言，我已悉數傳知。念及春風野火，代有枯榮，日後你亦須收徒，所謂蓮藕生節，雀鳥遺卵。蓋凡收徒，當拜觀中蚩尤旗旌，凡拜之無風而動者則收，拜之不動輒拒之。
此旗源出涿鹿，乃黃帝蚩尤之古戰場，如今立於舊地，斜陽殘照，似有風悲馬嘯，幽愴凄然。牧牛童子，拾得舊日刀槍。千古英雄成敗事，盡付漁樵笑談間，唯此旗尚存，遺彰蚩尤氣魄，斷勿有失，千萬千萬。
你有師妹一人，他日萍水得緣，或可相見，若山海不相逢，亦不必為念。
莫以我掛懷，不見蒼梧之片雲，隨風東西，片雲如是，生死亦如是，大丈夫各承風波，頭顱尚不足累，況別離乎，一如潭岸踏歌，灞橋折柳，而已而已。
日後但行好事，休問前程，逝者已矣，生者皎然，七尺男兒，數斗碧血，腰間三尺鐵，斗酒破樓蘭。當凌春一展，快馬東風。
師父
年月日
我不知道師父為什麼用文言寫信，但讀完信后，我不禁熱淚盈眶。
再翻開補天遺術，第一頁第一條目就是牆上點燈，條目下有三個分支，掛月燈、火把燈、螢火燈。
掛月燈小條目下有幾行字：夜明砂數三，望月砂數二，南海珍珠數二，螢石數三，旋昆吾磨研之為妖術齏，用時祭之，咒術一而耗妖術齏一錢，一錢可映一夜耳。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心下明白，這四種材料用昆吾磨研磨成細粉，按照三比二比二比三的比例混合，就是妖術齏，也就是妖術粉。然後使用炁法、咒語把它祭掉，念咒語的時候念上祭掉的數量。一錢妖術齏可以支持一夜的照明。
再看火把燈，妖術齏需要的一種材料竟是鯨魚腦油，這條目也是扯淡，我要有鯨魚腦油還用妖術點燈幹嘛？直接用鯨魚油點燈就行。不過用妖術幻化出來的火把燈耗用一克鯨魚腦油，可以亮一年，並且可以漂浮在人頭頂，跟著人走。
只是這材料實在不現實。
螢火燈更不靠譜，要七隻螢火蟲，也不好找。
只有掛月燈最靠譜，網上可以買到。
我拿著書走到桌旁，給老羊倌繪聲繪色的解釋了一番妖術。
羊倌不以為然，說道：「你們這行當里的人就是愛扯些雲山霧繞的，這世上哪有什麼妖術？哪有什麼鬼神？我兒子也是你這麼大，我沒積下什麼德，我兒子幹了殯儀這個行當，買了個喪門麵包車，天天拉死人，也是整天神啊鬼的不離口，一見他我就來氣……」
我安撫了一下老羊倌的情緒，畢竟這事因我師父而起，但老羊倌太倔，最後帶著一腦袋想不通憤憤的走了，羊屍體也沒拿。
我和玄真簡單收拾了下死羊，又繼續喝了不少酒，驚嚇、驚喜、興奮、懷念，所有的一切融在酒里，就什麼都沒了，只剩下醉，睡了一晚上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打戶，我出去開門一看，是個年輕人，約莫和我年紀差不多。
一進門就嚷嚷：「你們賠我羊，賠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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