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
「父親.我已經知道了.是殷曜.對吧.」我眼神冰冷地看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蛛絲馬跡.
他果然一僵.喊道:「管家.」
陸叔聽到聲音趕過來:「老爺.有什麼吩咐.」
「去門外守著.不準任何人聽到我與大小姐的談話.」父親的臉色十分嚴肅.
「是.」陸叔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看來父親終於打算告訴我了.」
他沉默一陣.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父親放心.該知道的人已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人自然還不知道.」我不知道父親參與了什麼密謀.能夠知道的就是皇后還不知道父親也牽扯其中.否則她就不會讓我僅憑個人情感在殷曜和殷岳之間作出選擇.
「你把父親想成了什麼人.」父親臉上有些慍色.
「難道父親和殷曜之間的勾當.跟晴貴妃和皇後娘娘無關嗎.」我怒視著他:「父親作出這樣的事.置我們陸府於何地.父親總是說.為人要低調.甚至要蕾兒在家中.連別府的宴會都拒絕了.為何又要冒險做這種事呢.難道父親是一個重名愛權之人嗎.」
「混賬.」父親張口便罵了我.這與我印象中一向疼愛我的、有風度的父親大相徑庭.
我有些害怕地盯著他;「父親……」
他見我有些怕了.語氣漸漸緩和:「璃茉.你現在還小.有很多事.你還不懂.即為人臣.就避免不了會陷入權力鬥爭中.我正是為了陸家.才會提早謀划.正是因為我疼你們.才會日夜難寐.為你們的將來謀劃一切.如今局勢未定.你不會理解我.我也不能告訴你這其中的原委.不過你放心.我與晴貴妃和皇後娘娘並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
我被這番話說得愣在原地.半天沒有弄懂.「父親.你的意思是說.你並沒有參與晴貴妃對付皇後娘娘的事情中嗎.」
「正是.大丈夫在世.誰不想有一番建樹.可是我絕不會成為黨派之爭的走狗.我怎麼會是那麼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父親的眼光如此誠摯.讓我無法懷疑.那他又為何和殷曜走得那麼近.
他繼續說道:「其餘的.你都不要問了.我是你和蕾兒的父親.我一定會為鋪好錦繡前程.」
「父親.」我走上去.試圖拉住他骨骼突出的手.卻終是停下腳步.「我並不要什麼錦繡前程.我只希望我們一家人平安.」
「璃茉.我會保陸府安定.你一定要相信為父.眼下明明有機會.卻不爭取.我做不到.」
看來父親很堅定.不論我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他的心意.原本我以為父親甘於平庸.為官近二十載做到四品中書侍郎.處於不好不壞的尷尬地位.父親多年未得到晉陞.他的心裡是否有一絲不滿呢.
「我知道了.父親.」我只能做到如此了.
「你知道就好.為父很欣慰你能理解我.」他欣慰地望著我.又恢復一副慈父樣貌.「天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是.父親也是.」
「嗯.」他點點頭.
我行了家常的禮節后返回房間.蕾兒還十分精神地坐在燭燈下翻看我從宮裡帶來的包裹.
「不是叫你去睡嗎.怎麼還坐著.冷不冷.」我從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為蕾兒披上.蕾兒仰起天真的瞳孔.眼睛里滿是憧憬:「姐.皇宮大嗎.」
我忽然想起來.我這個妹妹除了在某些小節日跟著母親到廟裡玩.其餘時間都待在家裡.與我相比也著實可憐.我憐惜地撫弄著她的臉蛋:「大.皇宮很大呢.」
「那皇宮裡的東西.是不是特別好玩.」她的興趣上來了.
「嗯.等有機會.姐姐給你帶些好玩的東西.」
「好啊.姐.你這件女官的衣服做得真講究.幾乎可以比得上娘的衣服了.」
「你若喜歡.改明兒我讓宮裡的匠人再做一件一樣料子的給你穿.不過現在.咱們可要睡覺了.」我把蕾兒從燭燈下拉起來.她的個頭已經到我的鼻子般高.不出兩年.她一定也會成為禹陽城數一數二的美人.
父親句句不離陸家.我只有相信他不會將我的蕾兒置於危險的境地.
躺在床上.枕邊是蕾兒均勻恬靜的呼吸聲.我卻在黑暗中睜大一雙眼睛盯著帳頂睡不著.皇后對我所說的話不斷在腦中回想:賀蘭殷岳……殷曜……他們兩個的面孔也不斷在我眼前浮現.
我必須要幫一個.是嗎.
與晴貴妃和三皇子殷暘相比.皇后和太子才是社稷的根基.那麼於國於情.我都必須要幫助賀蘭殷岳.是嗎.
那殷曜呢.
隱隱波動的汐池湖畔.他的目光忽然暗沉.英挺的眉下.一雙丹鳳目染上几絲落寞:「跟你說什麼.說我娘孤苦伶仃地被人害死了嗎.」
透過重重水幕.他眸光閃動.臉上摻雜著苦笑與落寞混成的憐憫.
他不斷地推開我們:「友情因何產生.人與人之間.不過就是一場場交易.只要彼此都能得到利益.自然可以建立友情.所以.我不需要為這種可以隨時製造的東西浪費精力.」
殷曜他……是可憐的啊……為什麼……為什麼我竟看不到一個真心對待他的人.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在提防他.我捂住臉.複雜的淚水從指尖流出.不僅是為殷曜.也是為我們無法躲避的命運.
直到頭腦昏沉.不得已閉上眼睛之前.我已經暗下決心.不論別人說什麼.不論將來會發生什麼.我立誓要保他們兩個周全.
冬月.皇宮裡的景象到處都是衰敗蕭條.壽清宮前門可羅雀.而瑞德宮卻一日比一日熱鬧起來.
晴貴妃不但殷勤侍奉皇上.還從民間找來兩名姿色超絕的美女陪著皇上終日飲酒作樂.
這兩名美女自幼在坊間被**成長.擅長歌舞.精通樂理.身段嫵媚.開朗異常.還懂得各種小伎倆.每每把皇上逗得樂不可支.第一晚寵幸之後.皇上便封她二位為娛靈.賜居於瑞德宮旁的浣蓮閣.自寵幸后.幾乎日夜不離.甚至連朝都懶得上了.
賜給這兩位新寵的東西也是越來越多.只要是她們想要的.不論是多名貴的東西.皇上都會給她們弄來.這個時候.規矩禮儀早已被帝王拋諸腦後.
這對局裡來說卻是件增加負擔的事.本來我只用為正宮娘娘們送東西.只是這幾日局裡幾個小丫頭生了病.為了避諱把她們送出宮養病.一時又調不來新的人手.少不得要我多操勞一些.
這天.我剛準備好送往浣蓮閣的浮光錦和天香絹.想找兩個小丫頭幫我拿著東西.她們一聽到要去浣蓮閣.左顧右看的.有的甚至羞紅了臉.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我奇怪地看著她們:「怎麼.難道都不想去.」
一個平素稍大膽些的宮女走過來對我說:「典衣姐姐.您可知道浣蓮閣是什麼地方嗎.」
我想了想.說:「不就是皇上新封的兩個娛靈的住所嗎.」
「那.您都沒有聽說過什麼傳聞.」
我有些不解:「什麼傳聞.我並沒有聽過啊.」
有兩個小丫頭捂嘴發出一陣竊笑:「怪不得典衣姐姐要去做這差事呢.要是換成我們.才不去呢.」
「怎麼了怎麼了.」她們的樣子瞬間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她們面面相覷.只是笑個不停.卻不向我明說.
路過的一個小宦官聽到我們談話.走了過來打趣道:「喲.典衣真不知道啊.現在宮裡盛傳.皇上日夜在浣蓮閣寵幸兩位娛靈.只要走進浣蓮閣.就能聽見……就能聽見女人奇怪的叫聲呢.有時候.更是徹夜不停呢.」
他一說完.小宮女們都鬨笑一片.有的罵他.有的啐他.臉上卻染了飛紅的朝霞.我也覺得耳根發燙.
他走到後面看了看我要送的料子.表情誇張地對小宮女們說:「你們瞧.這麼冷的天.她們要天香絹幹什麼.我聽說啊.這兩位娛靈腦子裡不知道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她們只把布纏在身上.不穿其他衣服.浣蓮閣里炭火燒的特別足.就這樣在閣中和皇上跑來跑去的……」
「哎呀.你別說了.」「招打來的不是.」「姐妹們.快把他給轟出去.堵了他這張臭嘴.」宮門們七嘴八舌地阻止他.
「我可沒說假話.非但如此.我聽說上次有個守夜的小宮女.被叫進去倒茶.結果進去沒一會兒.就聽見裡面傳來哭喊聲.過了好久.她才衣衫不整地從裡面跑出來.」
「不要聽不要聽.快滾出去.」她們抓起身邊所有能利用的東西朝著那小宦官扔過去.小宦官嬉皮笑臉地從桌子上順走一個梨子.才逃之夭夭.
我看著她們幾個鬧來鬧去.忽然耳根發紅.瞧著這兩匹布犯了難.怪不得剛才那位嬤嬤把這差事給了我.說什麼皇上會有賞賜.分明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