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寸心段段燒成灰（下）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緩慢地又將解下來的黑紗重新纏在臉上，如此多的年月里，她已經對自己這副身體不抱有任何奢望了，以至於其他人的目光也不在意了。
這個房間里只他們二人，她不說話，雲楚也不說話，四周寂靜得令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雲楚在等著她往下說。
織姬也並沒有隱瞞她的打算，她不是鳳傾闌的人沒必要為了什麼遮遮掩掩，更準確的說，雲楚知道的越多，她反而越高興，意味著鳳傾闌的計劃中變數會越大，「牽情子蠱的壽命只有六年，六年後，兩種蠱的聯繫就會消失，到時候你的死活便與鳳流年無關了。可是這個蠢小子卻捨不得，將牽情蠱看做了你與他之間的羈絆，為了延續子蠱的壽命，去求鳳傾闌，於是他們達成了協議——想必你十分好奇這個協議是什麼，不過這也是鳳流年千方百計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情。」
「你說下去。」
「其實協議的內容很簡單。」織姬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好像在回憶什麼美好的記憶，「鳳傾闌讓鳳流年來控制我，而一年後，鳳流年可以帶著子蠱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
「鳳傾闌不愧是鳳梧公子的繼承人，他懂每一個人的弱點，不錯，我對鳳流年的確垂涎已久，即使知道他不過是一個計謀，是鳳傾闌為了讓我不向你動手的一個手段，可我還是心甘情願的中計了，那些日子，我遣散了後院所有男寵，日日與流年共度春宵，你知道他每日看我的眼神是多麼憎惡和絕望嗎？」
雲楚冷靜地看著她，鎮定得讓人覺得不正常。
「鳳妍將他保護得太好，空給他一身武功卻令得他的心智單純到如此地步，連愛恨都不知道收斂，可他越是如此，我便越興奮，鳳妍手心裡的寶，終究是毀在了我的手上，這種讓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的感覺，是多麼快意，雲楚，你也恨她對不對，你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快樂。」織姬張開雙臂，好似在沐浴喜悅，卻顯得整個人都那麼神經。
「原來如此。」雲楚唇中淡淡吐出四字，沒有了下文。
織姬只覺得反常，笑容凝固在臉上，看向對方，這丫頭不該十分痛苦，不該嚎啕大哭么，怎麼會這般冷靜？
其實連雲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能這樣冷靜，只是聽到這些之後，心臟並沒有加速跳動也沒有巨大的波動，僅是聽過而已。
「那他為何現在還要走？」
「哦？你不知道嗎？你那日撞破了他如此骯髒的模樣，想必他覺得也沒臉在你身邊待下去了，真不明白那日之前他為何會為了你這個無情的女人而向我妥協，不過重溫舊夢這種事我自然不會錯過，我與他的緣分都是虧了雲楚你，可惜他太固執也太不懂得變通，看你如今這副樣子，他大概已經將牽情蠱的解藥給你了。」
「……」原來，那日離去他給她吃的便是所謂的解藥。
「多謝你今日告訴我這些，我想知道的也就這些，可以放我離開了嗎？」
織姬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不想知道情人誅的事情？」
雲楚腳步一頓，「不用。」二字出口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織姬微笑，不急不緩地起身，朝另一扇門走去，心裡輕哼，這麼一個女人，值得那兩個男人爭的頭破血流么？
不過這與她無關，因為不管最後誰贏了，這天下都是鳳紫的。
雲楚一路走出房間，並沒有意料之內的阻攔，這讓她猜不透織姬的意思，如此大張旗鼓不惜觸動鳳凰閣來抓自己，結果就是為了告訴自己幾句話，氣一氣鳳雪傾？
這些人明明知道一切，可是行動卻總讓人費解，她處於這張大網的中心，無論如何也難以掙脫，每一個人都斷言她逃不過命運，可是她會證明給所有人看，她雲楚的命，不是別人能夠控制的！
「喲，楚楚姐這麼快就出來了，我以為師父會扣著你好好聊聊家常呢！」庭院門口，紫衣少年笑嘻嘻地看著雲楚身體斜斜靠在牆壁之上，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反倒有些失望。
「你一直在這兒等我？」
「等你？我才沒那麼無聊，就是看看風景，順帶自己給自己打賭，賭你今天能不能從我蕭燕候府出去。」
鳳紫的個頭如今竄的有點高，雲楚只能仰視著對方，「你覺得哪個能贏？」
「無論哪個我都能贏一局，輸一局，反正賭注一樣，本侯不虧。」
雲楚忍不住笑出聲，「人人都道蕭燕候如今大難不死，必得收斂脾氣，燒香拜佛，卻原來你還有這閒情逸緻玩？」
鳳紫不屑地撇了撇嘴，「收斂脾氣？就憑洛家？本侯才不怕他們，左不過是嘴皮子功夫了得，說是本侯做的，連實質性的證據都拿不出來。」
「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動手？」
鳳紫笑眯眯地看向她，「楚楚姐這是在關心本侯？」
「算吧。」
「其實本侯的確想要動手來著，卻給人捷足先登了，如此也罷了，這黑鍋還是得我來背，害得這幾日關在侯府中不能外出，白白讓鳳雪傾這個臭小子佔了個大便宜。」
明明自己年紀更小，卻叫鳳雪傾是臭小子，真不知這人是怎麼想的。
鳳紫的確為此惱怒了許久，可是現在人就在他眼裡，還怕拐不過來？
「楚楚姐，不然你踹了鳳雪傾跟了我怎麼樣，我這兒比他更自由，我對你更好，我身體健比他全，我銀子還比他多……」
雲楚：「……」
「楚楚姐，你看他要做點什麼還被四面八方的人盯著，可是我這兒就不一樣了，就算赤雍王他造反了，也沒人敢置喙你，誰敢多說一句我就撕了他！」最後一句迸發的濃烈的殺氣絕不會是虛假的。雲楚倒是很意外對方會對自己這般關心，是了，目前她在鳳紫眼裡還是個好玩的寵物。
「我不明白我有什麼好，只得你這樣費心費力。」
「這不是緣分使然么。」鳳紫大言不慚地說道，「其實咱們五歲便見過面了。」
「啊？」雲楚搜索著自己五歲的記憶，連那時自己具體做了什麼也想不起來。
「你果然不記得了，當初我一人外出玩，翻了你家的圍牆，正好掉了你的院子里，那時候你瘦不拉幾的，坐在地上玩泥巴，還問我要不要一起玩。」
雲楚著實沒有印象，「你確定你沒有認錯人？」
鳳紫跳腳，「本侯的記性好著呢。」那時他被侯府的人排斥，失蹤孤孤單單一人，即使外出身上這一件光鮮的錦衣也沒有平民孩子肯跟他一塊兒的，偏就這小傻妞無知了點，不知為何，那一刻就一直記在心裡，對於雲楚這個人，倒是沒有太過去關注。
後來他慢慢成長，伴隨著肆無忌憚的行為，所有人更是將他厭惡入骨，倒真是沒有人再向自己露出善意了。
「所以，你一直記著那時的事，留了我一條小命？」
鳳紫咧嘴一笑，「只要你不是鳳傾闌心尖上的人，我自然會罩著你。」
「……你為何那麼討厭鳳傾闌？」
鳳紫面部的笑容一僵，大約是有人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他很是認真地考慮了一番，「其實我也不知道。」
「嗯？」
「從我出生起，師父便一直和我提到這個人，他什麼都比我好，然後圈子大了，聽到的還是這個人，有一次，我不服氣去找他單打獨鬥，結果輸得很慘——當然！我那時還小，他比我大三歲，贏了我也是正常。」
後面的內容雲楚差不多都猜到了，「所以你一直不服氣找他報仇，想要一雪前恥，結果次次失敗，因此討厭上了他？」
「嗯，就是這樣，我總得贏他一回才甘心。」
「……」果真是這個小破孩的風格。
「說了那麼多，你到底跟不跟我？」
一道聲音冷不丁地穿插到兩人之間，「本宮的女人，不勞蕭燕候費心了。」
雲楚的小身板不由自主地顫了顫，有種被捉姦在床的尷尬，雖然她和蕭燕候十分清白，趕忙堆起一個諂媚的笑容，「雪傾，你怎麼來了？」說完就拋下鳳紫跑了過去，獨留後者一人在那兒咬牙切齒。
「抱歉，費了一些時間，不然也不會讓你再這種地方待這麼久。」他說的，自然是身上的蠱毒，若非如此，織姬哪能這般容易動手，看著雲楚並沒有太大起伏的模樣，鳳雪傾稍稍安心。
鳳紫卻是氣得不輕，什麼叫「這種地方」，他這地方比凌雪宮好多了！他當場下定決心，從今日開始討厭鳳雪傾。
「這段時間多謝侯爺照顧阿楚了，天色不早，本宮要帶她回家了。」
「既然天色不早，四皇子何不留下來與本侯共進晚膳，看看是我我蕭燕候府的廚子厲害，還是四皇子您不知從哪裡請來的神棍厲害？」
「侯爺盛情，本不該推卻，只是過於精緻的菜色失了原本的味道，我與阿楚還是喜歡家常菜。」
這副說完就要走，毫不留情的模樣顯然讓鳳紫十分不爽。
「你——」
鳳雪傾沒有理會他，拉著雲楚便出了蕭燕候府，對於這種窺覷他媳婦兒的人，他向來不會給面子的。
雲楚乖乖地任他拉著，卻不由得憶起了鳳紫經過自己的一剎那在耳邊說的一句話——
小心鳳雪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