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那本就不是你的
桀虞領著餘音,餘音身邊跟著東陵帝君和五彩,三人一獸朝著主殿的後山而去,那裡,有桀虞的煉獄。
說是煉獄,其實不過是平日里桀虞發泄的地方。桀虞是魔域的公主,活了長久的歲月了,性子說好聽了是火爆*,其實本質就是暴虐,若是平日里有火沒處撒了,就會來到自己的煉獄當中,殺伐一通。
煉獄其間,身心俱煉,入者如桀虞這般的,只是增益修為的場所,而對於青妗這般的尋常花樹妖,卻是比死還難受。
煉獄中煞氣通透,桀虞自是不怕的,她見東陵帝君第一時間護住餘音,眼中閃了一閃,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便轉了頭。東陵帝君,崑崙之主,其地位甚高,甚至可以號令八荒,只是,這樣高高在上的男人,餘音又是軟綿綿的性子,兩人在一起會好好兒的?桀虞忘不了鳳湮的下場,對於餘音的選擇,她不是不憂慮的,只是,不由得自己罷了。
餘音隨著桀虞往裡邊走,她的法術向來是九天之池中最弱的,在一眾上神里也是平庸。而如今失了琴神的軀體,她以珍珠精靈之身而入煉獄,受著的痛苦不比青妗少的,幸的有東陵帝君在一旁為其護著身,餘音這才得以如入尋常之地般。
過了長道,前方有一個一人多高的洞口,天然形成的一般,桀虞打頭進去了,餘音隨後跟著,洞口裡的景象卻是叫她驚了驚。
九天之池是極清凈的地方,位於天界之上,自是聖潔。自小便生活在九天之池的餘音哪裡見得過這般苦海之地?稱之為煉獄,並不為過。
感覺到餘音一剎那的僵硬,東陵帝君伸手攔住丫頭的身子,無聲的安撫。
周身的暖意更甚,餘音知道是東陵在關心自己,她抬頭沖他笑笑表示自己無礙,便繼續跟著桀虞走。
五彩本就是凶獸,見著如此窮凶極惡之地也不會覺得不適,反倒是有些興奮一般。
桀虞見此,便對它說:「天天跟著阿音,怕是好些日子沒見血了吧?去玩吧。」
五彩回頭請示了一下。
餘音無奈的點頭。
五彩這就歡實的跑了。
「走吧,快到了。」桀虞對著餘音說。
三人走走停停,直到最後一個洞口聽了下來。桀虞輕輕的揮手,其間並沒有什麼變幻,但是餘音曉得,應當是洞上的結界被打開了。
跟上示意的桀虞,餘音心裡有些緊張,卻又有些激動,即將要見到青妗,她此時是什麼樣子?這些都令餘音有些躁動。
停在了一個子洞口,擋在正前方的桀虞微微側了側身子,餘音一眼就見到了那個身形枯槁的女人。
鳳湮還在的那時,青妗第一次出現的那時,餘音是見過她幾次的。那個時候,花樹妖年輕貌美,一身青衣,冰骨若削,雖為草木之妖,卻是一幅天人之姿。再看現下如今的青妗,憔悴萬分,渾身血漬,破破爛爛的青衫已經難以辨出,上邊乾涸著許多暗紅的凝固,只瞧著那雙曾經含情如水的美眸,如今卻是乾涸枯裂。
看著青妗癱軟的匍匐在地上,餘音看了看桀虞,有些不適的問道:「她怎麼了?」
「我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扒了她全身的皮。」桀虞嘴一撇說道。
餘音心裡有些咚咚的跳,她恨青妗,但是如今見到這般的青妗,也是覺得心裡有些不好受。
上前幾步,靠近了那個破爛的人幾分,東陵帝君在身邊禁錮住她,那意思是不再叫她往前去了。
餘音停了腳步,緩緩的蹲了下去,就這樣對上趴在地上青妗的那雙乾涸的眼。
「還認得我嗎?」餘音輕聲的問,像是怕驚嚇到那個人一樣。
地上的人沒有什麼反應。
桀虞嗤笑了一聲,抬手隔空翻了一下青妗,「裝什麼死!」
青妗被桀虞翻的離著餘音近了些,可能是因著疼痛,餘音見著她那死水一般的眼珠乾澀的動了下。
「青妗......」
地上的人喘了幾聲氣兒,比剛才的有些赫赫的聲兒,餘音只聽見她開口,嘴唇乾裂著:「餘音姑娘......」
不管是在幾萬年前第一次見到青妗,還是身為流光之時,鬼蜮花樹海中遇見的青妗,就連著如今,在這可怖的煉獄之中,青妗對著餘音都是客客氣氣的。
「你倒是客氣,喊人喊的是人話,乾的卻不是人事。」桀虞聽著青妗應了餘音一聲,諷刺道。
青妗沒有理會桀虞,這些日子以來,這個魔女沒少折磨自己。
餘音蹲著,看著青妗半晌,臉上表情依舊是平日里那般溫順,「你也不用對著我這般和氣,我同桀虞一般,都是恨你的。」
青妗試圖笑一笑,卻沒有成功,只是說:「那姑娘如今是來看看青妗的慘狀嗎?」
餘音頓了一下,轉身對著桀虞和東陵帝君說道:「我想和她單獨談談。」
桀虞有些詫異的挑眉,東陵帝君則是不為所動。
「她已是廢人一個,況且這裡是桀虞的地盤,我不會有事的。」餘音安撫東陵帝君。
最後,兩人被餘音連說帶哄的給推了出去。
兩人的身影一離開,餘音臉上溫順的樣子便成了面無表情,她又轉到青妗的邊上,蹲了下來。
「姑娘想問些什麼?」青妗淡淡道。
「你的確是個聰明的。」餘音說了一句。
不得不承認,餘音雖恨她,她卻是聰明的很,猜的出來餘音所想。
「你是真的喜愛鏡君?」餘音問道。
青妗低聲的笑了,「喜歡,那樣的男人怎麼能不喜歡?」
餘音有些不懂,「那樣的男人?拋棄愛人,見異思遷的男人?」
青妗看著餘音的眼睛,當年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姑娘,是在和鏡君的事情被鳳湮發現的時候。那時,鳳湮傷神,鏡君對鳳湮冷眼相對,是餘音,溫溫柔柔的,卻乾脆的帶著鳳湮走了。那個時候,青妗覺得自己並不討厭餘音這個姑娘。
她的眼睛中太乾淨,幾乎一望見底,叫自己這個早已混雜不堪的人竟是有些相形見絀。這麼些年過去了,世事變遷,就連當年只是有些潑辣性子的桀虞都變得如此的狠厲,卻只有這個人,依舊是溫順的睜著她那雙乾淨的眸子,即便是對著她最恨的人——自己,她的眼睛卻依舊沒有被沾染污漬。
「餘音姑娘,鏡君很好,他在我的心中是最完美的男人。」青妗笑著說。
儘管餘音看著她枯槁的臉,卻依舊能感覺出那由衷的讚美,讚美那個負心的男人?
「你倒是對他死心塌地,你在這煉獄,可知他竟是一次都沒有來過的?」餘音看著那笑刺眼,有些不適的說出,其間還有些賭氣的成分。不知是為了氣青妗,還是為她打抱不平。其實還是有一點打抱不平的吧,雖說她依舊是恨著青妗的,但是,畢竟,在愛情中,誰都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桀虞總是叫著青妗小賤人,孰知,她只是愛上了而已罷。
青妗笑了,笑的有些劇烈,甚至是牽動了她渾身上下的傷口,痛的她有些咧了嘴,「餘音姑娘這是在為我不平嗎?」
餘音的臉上有些尷尬。
「其實你大可不必的,這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場貪念痴纏罷了。」青妗輕聲的說道。
餘音聽得有些迷糊。
「你今日來不就是為了尋一個答案嗎?一個鳳湮無法給你的答案。」青妗輕描淡寫的說道。
的確,餘音想要知道那個答案。她想要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青妗的插足、鏡君的變心、鳳湮的決絕,如今,鳳湮已經去了,鏡君那邊必定不會鬆口,餘音只有從青妗這邊問問。
「我還沒有化形的時候,便認識鏡君了。那時,我還只是一株小小的花樹,他救了我。」青妗的聲音恍惚著,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雨夜,那時的她脆弱不堪,那個男人,只不過舉手之勞救了她,但是卻叫她記在了心底。
「......之後我便在鬼蜮安了家。那時候,鏡君的母親玲瓏仍在,我化形之後,時常陪在她的身邊,她也是將我看作是女兒一般的疼愛著。後來,鬼蜮出了事,前域主失蹤了,鏡君被迫匆忙承位。在一個夜晚,雨夜交加之時,一如我當年遇到他一般,玲瓏要離開,帶著我。我不知道前域主去了哪裡,不知道玲瓏的身上發生了什麼,甚至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帶我走。可是後來,我還是跟著她走了,這一走,就是幾萬年。直到我再次回到鬼蜮,那個時候,我迫切的想要見到鏡君,只是,那時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子。」青妗低聲的說著,嗓子有些啞。
餘音安靜的聽著。
「我在鏡君身邊那麼多年,我太了解他了,即便是離開他幾萬年的時間,他依舊沒有多大的改變。鳳湮在他的身邊不過數月之餘,鏡君向來是個冷情冷心的人,就算是戀上了又如何?終究是沒有愛到極致的,最起碼,那個時候,鏡君對鳳湮的感情比不上他想要知道自己母親的下落。」青妗說著,語氣平靜的像是在講述旁人的事情一般。
餘音心中一動,鏡君的母親,那個玲瓏的下落?
「若是給鏡君時間,他會越發的愛鳳湮,會愛到骨子裡,只是那時,他們的愛還不完整成熟。我提出用玲瓏的下落換取鳳湮的鳳凰淚。」青妗轉了轉眼珠子,看著餘音,以一種平靜的口吻道:「他答應了。」
餘音的腦子一嗡,只覺心間像是被刀攪一般,為鳳湮。
「鏡君向來是這麼一個人,不滿意不喜歡不在意的便丁點兒都不去理會,可若是被他記在心裡的,例如鳳湮和玲瓏,那麼他便會挖了心思絞盡腦汁的去算計。其實他算盤打得夠好,打算逼出鳳凰淚之後從我的口中套出玲瓏的下落,然後再將鳳凰淚奪回去。只不過,他千算萬算,算不到湮竟然會那般的決絕。事情發生之後,鏡君找不到鳳湮了,可是他仍舊是留著我的命,雖然我騙了他,但是我手裡仍舊是握著玲瓏的歸處。直到你帶來鳳湮已經不在了的消息,我想,鏡君那個時候才恍然大悟了吧,他的殘忍、他的執拗卻叫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青妗又開始發笑,「呵呵......所以他任由我被桀虞丟在這裡,任由我被千刀萬剮抽筋扒皮......我告訴了他玲瓏的下落,我對於他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餘音眨眨眼睛,她的心很難過,為的是鳳湮、為的是鏡君、也為的是青妗,「因著你的執念,毀了你們三個人,這其間,鳳湮才最是無辜的。」
「鏡君沒有錯,鳳湮更是無辜,一切,都因我而起,但是我從不認為自己有錯,我以這種方式,換來鏡君不可能的愛,即便這種愛虛幻飄渺,我亦不悔。」青妗嘆息道。
「既然知道他不會喜歡你,為何要以這麼殘忍的方式去傷害別人?」餘音不懂,先前不懂,是不懂為何青妗要插足鏡君與鳳湮,那時,是對著她有無盡的不解與恨意的;如今聽了青妗的自述,餘音仍舊是不懂,既然別人給不了那份所期待的愛,為何要以這種玉石俱焚的方式去獲取剝奪,害人害己,甚至是飛蛾撲火亦不知回頭?
青妗看了一眼餘音,輕輕的笑了:「餘音姑娘,你不懂,那是因為你喜歡的人也同樣那般在意你,而我,終其一生都渴望卻不可及的人卻被另一個姑娘輕易的奪走,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在極力的奪回我喜愛的人罷了。」
「可是,沒有奪走一說,那本就不是你的。」餘音沉默了半晌,突然輕聲的說道。
青妗愣了一下,繼而咧開嘴角笑了,笑的越發的大聲,後面便是撕心裂肺的笑,像是要將這一生的笑都散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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