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4章 老部下不能忘記
吳英笑道:「衛東,跟我不用這麼客氣,老懞多次說過,你人雖然年輕,但是前途遠大,看來,老懞沒有看錯你啊。」
下午的調研中,侯衛東不止一次揣摸過吳英來電話的意思,第一感覺是為了朱小勇,可是朱建國要動班子的消息,他也是今天才剛剛知道,按說不應該如此快就到了吳英那裡,如果是直接推薦,那完全可以通過蒙豪放給朱建國打招呼。
想不出所以然,聽到吳英並不說真實的用意,侯衛東也只能先順著說:「吳阿姨,我是趕鴨子上架,早知道這秘書長事情這麼多,我才不來。」
吳英也是多年副廳長,老公又是高官,在人情世故和心思縝密方面,比侯衛東更加收放自如,她隨即跟了一句:「聽衛東的意思,不是對秘書長有意見,是對沒有進常委有意見吧?」
侯衛東無法迴避,辯解道:「吳阿姨,您了解我的水平,依我的年齡,能到這個位置已經很知足了,不敢奢望其它啊。」
吳英一步步接近自己的意圖,道:「不想當將軍的不是好士兵,正因為了解你,我和老懞才看好你,放心吧,你的常委跑不了。」
話說到此,侯衛東知道這就是投桃報李了,暗道:「關心我恐怕是第二位的,給一顆棗子,換來對朱小勇上位的支持,這才是最主要的。」
吳英又道:「衛東,做了秘書長,跟著建國書記進京的機會就多了,我這裡的地址、電話你都知道,有空一定來家裡坐坐,我和老懞都很想你。」
說了感謝的話,放下電話,侯衛東坐在辦公桌前暗自思量:「蒙豪放以前做過省委書記,有了空缺時,自然知道何時可以動人,我現在還不是常委,占不到一票,吳英此舉,怕是堵我的嘴呢,很顯然,她是拿準了,茂雲無論誰來任書記,朱建國即便不向我徵求意見,也一定會事先找我問問情況。」
想到這裡,不禁對自己的前途也作了一番規劃,只是規劃來規劃去,實在沒有任何可以馬上利用的關係。
正在天馬行空,楚飛打來電話:「侯書記,我問了辦公室,知道你才回去,晚上的人員都通知了,只有休宏書記出發在外,其他領導都參加。」
侯衛東問道:「是你通知的嗎?」
「不是,我第一個先打給了楊柳秘書長,她問了我名單,是她通知的。」
侯衛東白天一時興起,動了召見老部下的念頭,過後冷靜下來,感覺多少有些衝動,得知楊柳處事如此穩妥,徹底放下心來。
即將見到老部下的消息還是刺激了他的神經,對楚飛交待道:「你不要回辦公室了,直接去酒店,標準高一點,另外,在樓上訂幾個房間,萬一哪位走不了,直接住下。」
「好的,侯書記,我馬上到酒店了。」
想著很快和一干手下見面,侯衛東愈發激動,他在辦公室里轉了幾圈,又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這才穩下神來。
離下班還有點時間,侯衛東掃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似乎又增加了一摞,不禁感嘆道:「文山會海,我算是都體驗了。做市委書記時,開不完的會,做秘書長,批不完的文件。」
在省政府做副秘書長時,侯衛東養成了一種習慣,一般的公務都在上午十點左右處理完畢,剩下的時間,要麼學習看書充實自己,要麼處理各種各樣的其它事務。
可是,他現在是省委秘書長,所有需要批轉的重要公文,他是第一關,窩在他手裡,就等於工作停止在他這裡,這個責任可不是想擔就能擔的,這一點,侯衛東還沒有習慣。
在各級機關,尤其是辦公室,公文傳遞是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同時也是一塊很大的工作量。侯衛東雖然做過兩任秘書,可是他並沒有直接做過此事,所以,每天花在這上面的時間著實不少,這也讓他很傷腦筋。
好在很多文件,只是一次走檯子,他只需要在上面簽上名字即可,如此處理一番,一摞小山似的文件也矮了不少。
等到把幾份重要的文件,按照領導分工,一一地批上「請某某領導閱」,時間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他伸了伸有些酸脹的雙臂,再次感嘆道:「沒有秘書還真是彆扭,在茂雲,楚飛都是先把文件進行初步的分類,按照重要性,一摞一摞分開,現在辦公廳則是一古腦堆過來,這個局面看來也要想辦法改變。」
他拿起一份需要報給朱建國的文件,直接來到了朱建國辦公室。
朱建國正在埋頭看文件,看見侯衛東進來,把手中的紅色鉛筆往桌上一扔,道:「衛東,來,坐。調研方案怎麼樣了?」
「朱書記,方案初稿已經出來了,有幾個小地方改一下,明天早晨報給您。」
朱建國點點頭:「衛東不錯,老鄭沒有看錯你,我也沒有看錯你。你來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廳里上上下下對你反映不錯,另外,老鄭來過幾次電話,說你有空就到醫院,大事都能及時給他說說,這很好。」
侯衛東跑醫院時,並沒有想到其它,他知道省委書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在辦公廳的一言一行,都會第一時間傳遞到朱建國這裡,反正問心無愧,他從不擔心什麼,倒是鄭玉樓如此,還真沒有料到。
「朱書記,辦公廳事情多,我其實看鄭秘書長的次數並不多,實在不算什麼。」
看望鄭玉樓,在侯衛東看來,既不是錦上添花,也不是雪中送炭,只是盡了一個現任秘書長對前任的義務,實在沒有值得炫耀的地方。
朱建國像是被觸動到哪裡,本來半躺在後背的身體,突然坐了起來,道:「衛東,你是市委書記出身,而且是比較優秀的市委書記。你說,一個市委書記,最優秀的品質應該是什麼?」
侯衛東沒想到朱建國突然說這個,由於事發突然,他來不及作什麼考慮,猶豫了一下,只能從自身經歷說:「如今各級一把手,最重的任務都是發展經濟,保持穩定,如果說一個市委書記的優秀品質,我認為,應該是還能保持比較清醒的頭腦,能夠摸清基層實情,不被眼前一切迷惑。」
朱建國沒想到侯衛東如此說,很感興趣地鼓勵道:「有點意思,你繼續說。」
侯衛東還是順著自己的成長軌跡,道:「我做縣委書記時,出門就面對老百姓,下基層就是到村,那時候,縣裡情況一清二楚,主要精力就是抓發展。」
「做了市委書記,當然抓發展還是主要任務,但是出了門就很難直接面對百姓了,下基層見到也多是縣委書記、縣長,別說村裡的幹部,就是鄉鎮幹部也很難見到,這種情況下,一個市委書記如果頭腦不清醒,就很難做出正確的決策。」
朱建國點點頭,道:「致理之要,惟在於安民;安民之道,在察其疾苦而已。這是明代張居正說過的話,衛東,你深諳此理啊。」
朱建國的話題圍著市委書記轉,侯衛東心裡的預感得到了證實。他故意把話題往深里引,感嘆道:「我在茂雲,其實還有很多想做的事,現在看來,只能留給下任了。」
朱建國老到至極,看了侯衛東一眼,並沒有再談茂雲,停了一會,又突然問道:「聽說沙州趙東當年曾經因為一篇材料,惹得朱民生不高興,是怎麼回事?」這件事朱建國只是有所耳聞,詳情並不十分清楚。
侯衛東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朱建國笑道:「這個趙東還有點意思啊,其實他當年有更妥善的方式處理這件事,處理好了,對他,對朱民生,將會是另一個結局。」
趙東的事情當年惹得風風雨雨,前前後後侯衛東還算清楚,他掂量了一下,暗道:「朱建國說還有更妥當的處理方式,是什麼?當年是朱民生親自到省里做工作,一腳把趙東踢到了減負辦,趙東本人是左右不了的。」
他試著問了朱建國一句:「朱書記,恕我水平低淺,當時的局面,趙東怕是抗不過朱民生,他別無選擇啊。」
朱建國卻反問道:「如果當年減負辦得不到省政府的重視呢?」
這些年,侯衛東也好,圈內幹部也好,都被趙東到了減負辦,立即被錢國亮重視,一切順風順水的局面,誰也沒有想過事情的另一面。聽了朱建國的反問,侯衛東倒吸一口冷氣,暗道:「這事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如果減負辦得不到錢國亮的重視,以趙東當時並不深厚的人脈,豈不是要在那裡終老一生?」
儘管仍然不清楚朱建國所謂更好的處理方式是什麼,侯衛東卻由衷地佩服起來:「看來,自己還是嫩了些,即使換作我,恐怕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朱建國卻胸有成竹,姜還是老的辣啊。」
他進而想到:「趙東因禍得福,靠著錢國亮風光了幾年,錢國亮一走,這種單一性依靠的弊端就顯現出來了,也許這就是趙東後來反而步伐放慢的原因,只是朱建國現在主動提及趙東,難道是要動他了嗎?那朱小勇怎麼辦?」
以他的估計,在茂雲市委書記人選的問題上,朱建國肯定有壓力。明面上,趙東的資歷要深些,可是朱小勇的背景要比趙東深厚得多,另外,關注這個職位的,也絕對不可能只有他們兩人,按照寧玥的說法,是一批人都在動心思,那麼,朱建國這次調研,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時間過了20多分鐘,朱建國終於結束了談話。
從省委出來,侯衛東對司機小姜道:「先回青林苑。」
過去,有楚飛、有韓明,侯衛東的專車後備箱里永遠拉著幾件香煙和白酒,如今,小姜剛跟了幾天,車后空空如也。
回到青林苑,侯衛東自己進了儲藏室,打量了一下,起身抱了一箱五糧液,出了單元門交給了小姜。
台海大酒店裡,茂雲一幫人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一干官員心裡都是明鏡似的,都是侯衛東的鐵杆,老闆如今是省委秘書長,早來晚來,誰也不會說什麼。
6:30,在杜兵和楚飛的陪同下,侯衛東終於一步踏入房間,楊柳帶頭,眾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在一陣「侯書記好」的問候聲中,掌聲響起一片。
侯衛東說不出的輕鬆,與眾人一一握手后,理所當然地坐到了正中的位置,沒有任何推讓,像是安排好了一樣,茂雲眾人也坐到了屬於各自的位置。
楊柳、任林渡分列侯衛東左右,拋開三人同是公招生的身份,楊柳和任林渡畢竟也是茂雲的市級領導,這些都是體制中人,稍息立正還是懂的。
杜兵坐到了侯衛東的對面,作為副陪;其他眾人,以谷雲峰為首,依次在兩側坐下。
這些人中,除了韓明是科級幹部,其餘都是副縣級以上,尤其是谷雲峰,已經經歷了縣長、縣委書記崗位,具備了隨時上台階的資格。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侯衛東已經陸續接到了這幫手下分別打來的電話,從內心來講,他並不十分擔心他們在茂雲的處境。
一則這批幹部自身都沒有什麼大問題,二則如今茂雲大局未定,以朱小勇暫時主持工作的身份,保穩定是第一位,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輕易對幹部下手,三則,無論誰來主政茂雲,自己畢竟還在省委秘書長位置上,諒也不會對他的嫡系大動手術。
侯衛東一坐下,便確定了今天聚會的主調:「今天是我想大家了,以個人名義請大家吃頓便飯,在座的都是我的朋友,沒有上下級。既然我請客,那就我說了算,服務員,只保留我這裡一個良種杯子,其餘的用普通酒杯。」
良種杯子一杯一兩多,普通杯子大概三杯一兩,眾人雖知老闆酒量大,也不會輕易同意,羅金浩、晏春平、韓明等幾個酒量不錯的,依然保留了良種杯子。
侯衛東眼睛一瞪:「前三杯酒,大家都用普通杯子,單獨敬酒時,我就不管了。」
晏春平和韓明嚇得伸了伸舌頭。
侯衛東端起酒杯,站起來道:「第一杯酒,感謝同志們這些年辛苦的付出,不少同志都是夫妻分居兩地,大家受累了。這一杯我幹掉,你們隨意。」說是隨意,眾人都是一飲而盡,別說是在共同的依靠面前,就是其他的領導如此說,隨意也得隨意喝乾。
「第二杯,感謝同志們這些年對我個人方方面面的幫助,沒有你們,我侯衛東將一事無成。」
「第三杯,還是感謝。我的脾氣大家知道,可是這麼多年來,夥計們沒有一個嫌我脾氣不好,我很感動。這裡我也著重承諾,我侯衛東心裡永遠有大家,這一點請各位放心。」
如果說前面兩層意思,侯衛東是表示了客氣的話,那麼,這第三層意思,才是今天在座各位最希望聽到的。「永遠有大家」,就憑這一句話,今天幾百公里的路程就值了。
三下五除二,接近半斤高度五糧液下肚,侯衛東渾身卻說不上來的舒服。
楊柳坐在侯衛東身旁,是唯一例外喝紅酒的人,看著侯衛東一副不醉不罷休的勢頭,很是擔憂。特別是接下來,在座眾人要逐一回敬侯衛東,如此喝下去,就是鋼鐵之軀也會倒下的。
她也是秘書長,深知這個崗位的特殊性,原則上,只要書記不出發,任何一天晚上都是不允許喝醉的,否則,難看的只能是自己。
回敬侯衛東,按順序楊柳是第一個。
她給侯衛東換了一個普通杯,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紅酒,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同志們,剛才侯書記敬我們時用了大杯,我建議,咱們敬酒時反過來如何?從我先開始。」
說完,她一口氣將紅酒幹掉。侯衛東本想堅持用良種杯子,看到楊柳如此用心,反而不好拂她的面子,只好喝了一小杯。
見侯衛東沒再固執,楊柳挺高興。
這段時間,她的工作環境並沒有特別的改變。朱小勇主持工作,除了召開常委會時,平時辦公仍然在政府那邊。市委這裡,日常工作由副書記杜正東負責,唯一和過去不同的是,遇到重要事情,需要楊柳多往政府那邊跑幾趟而已。
對於自己的走向,她也沒有過多考慮。已經是副廳級幹部了,工作崗位的調整不是一句話的事,也不是哪一個人說調就能調的,做好應該做的,盡好秘書長職責,這就足夠了。
反倒是市委副書記杜正東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他多次對楊柳交待:「這段時間是特殊時期,出了問題責任重大,有事你一定要多和我溝通。」
這也可以理解,可是接下來杜正東的做法,卻讓楊柳很不適應。每天上了班,不管有事沒事,只要楊柳不給杜正東彙報,杜正東就會主動把電話打過來,一副過問一切事務的樣子。
很顯然,作為市委唯一的專職副書記,面對茂雲局面,杜正東也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