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7錯過
喬夏離開醫院,給許沉光打了個電話,然後約了個地點見面。
見面的地方在某個小奶茶店,旁邊就是一所高中,喬夏曾經的母校。
現在是上課時間,奶茶店沒什麼人,喬夏點了一杯藍莓奶茶,學生區消費便宜,滿滿一大杯才三塊錢。
晌午的陽光正好,喬夏坐在奶茶店外的小凳子上,看裊裊的奶茶香氣慢慢瀰漫出來,隨著秋光漫影,一點點飄到許沉光那邊去。
許沉光端著杯加冰的水坐在喬夏旁邊,姿勢優雅的小口小口品著,彷彿杯子里不是無味的水,而是陳年的香洌酒液。
喬夏捂著熱乎乎的奶茶,忖度著即將說出口的話,然而她還沒張唇,許沉光便道:「怎麼把我約到這裡來?」
一牆之隔,聽得見校園內書聲朗朗,喬夏道:「突然有點想念母校。」
許沉光微笑,「過去你就是在這裡喜歡我的。」
他這一句話讓學生時期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喬夏百感交集。耳畔聽的許沉光又道:「這家奶茶店開了十幾年了,那時我們三個人經常到這裡,你每次都點甜甜的奶茶,放很多椰果,安安則要清淡的茉莉花,而我,永遠只喝冰水。」他恍惚了一下,道:「現在回想起來那段往事,學生生涯真的很單純很美好。」
「是嗎?」喬夏搖頭,「可我的回憶沒有你那麼美好,因為你跟安安走在前面手牽手,而我永遠是孤獨落後的那個。」
「夏夏。」許沉光忽然鄭重其事的看向她,「我真的很後悔那時牽的不是你的手。」
喬夏抿唇笑了笑,「沒關係,現在想想早無所謂了,都過去了。」
「所以你想說。」許沉光盯著她的眼睛,彷彿在剋制著什麼情緒,「你不打算再給我機會彌補那些錯了。」
喬夏沒料到他就這樣將話挑明,怔了怔后乾脆開門見山,「沉光,我們取消婚禮吧,我不能跟你結婚。」
許沉光沒答話,只問了一句,「因為他嗎?」
這個他是誰彼此心知肚明,喬夏無聲默認。
許沉光又問:「你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
喬夏沉思半晌,實話實說,「過去我確實很喜歡你,哪怕分隔多年再回z市,我仍以為自己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後來我也試著跟你在一起,可最終發現,原來我對你的那份心,早在這五年裡磨光殆盡了。」
「那你對文修呢?」
「他嘛……」提起這個名字,喬夏不由自主的帶了點笑意,目光柔軟的像春日裡的水,「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你們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雖然同是喜歡,但過去我對你的感情里心酸與悲傷更多,既有痛苦單戀著的心酸,還有恐懼旁人看穿心思的忐忑難安……我對你,就像覬覦著別人寶貝的竊賊,永遠承受著得不到也不敢要的羞恥。」
「但文修不一樣,跟他在一起我坦坦蕩蕩,沒有任何壓力。他為人單純善良,心思直率坦蕩,喜怒哀樂全在臉上,他喜歡我,就會對我很好,體貼關懷無微不至,生氣了也會告訴我,我哄一哄撒撒嬌,他立馬就好。他是那種傻子式的喜歡,大腦一根弦,喜歡一個人就願意把一切好的都給對方,在他身邊,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被愛,什麼叫相愛。」
她扭頭看向許沉光,目光堅定,「沉光,對不起。我曾試著接受你,不管是因為孩子還是因為過去的情感,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才知道自己的這個選擇很草率很衝動。我們之間經歷了太多,回想起來基本上只有沉痛與哀傷。我以為時間長了總會忘掉,其實我做不到。」
許沉光靜靜傾聽著,猛地灌下了一大口冰水,「不,你不用道歉,是我的錯。」
喬夏搖頭,「不,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我們只是錯過了而已。」
許沉光默然注視著杯中的冰水,聽得身畔喬夏用堅定不可扭轉的口吻說:「我錯過了你,我不想再錯過他。」
良久都無人再說話,許是這沉默讓人太局促,喬夏道:「你我的事我會登報解釋,我會說是我的身體有問題,咱倆沒在一起,是我的錯。」
許沉光搖頭一笑,目光里有苦澀,「不用登報,不愛了就是不愛了。」
喬夏緘默片刻,收拾了自己的包,「那我走了。」
「等等。」端坐的許沉光仰頭看她,眸光里含著不易察覺的乞盼,「夏夏,最後陪我走一次那條小路。」
學校後面有條小路,彎彎曲曲的路旁栽了好些老槐樹。
已是深秋,槐樹的葉子卻並未凋零,頭頂仍是熙攘的一片樹葉,將這深秋的微弱的一點暖陽都隔開了來。
兩人並肩往前走,透過鐵柵欄可以看見學校里的操場,一群十幾歲的學生正在熱火朝天的打籃球。
人聲喧嘩,喬夏忍不住停下腳看了幾眼。球場里有兩個高挑的男生打得格外好,一群女生圍在旁邊熱情地喊兩人的名字,一波一波的喊叫,揮灑的是汗水,飛揚的是青春。
許沉光在喬夏身後看了一會,神情騰起一絲恍惚:「當年你也這麼喊我的名字。」
喬夏卻只微微一笑,口氣不知是惆悵還是緬懷,「當年啊……」
這淡如嘆氣的口吻讓許沉光的心驟然一緊。
當年……當年……當年再好,再喜歡,再刻骨銘心,不過也是曾經了。
千言萬語不過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兩人一路走,誰都沒再說話。到了路的盡頭,喬夏沖許沉光揮手,「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她話落,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許沉光,眸中有遺憾與愧疚,有不舍與惋惜,更多卻是釋然與解脫,而後她揮揮手,將一切情緒揉成一抹淺笑,薄唇輕啟,「沉光,保重,再見。」
她拎著包走遠,身影落入川流不息的街道,再尋不見。
許沉光仍然站在原地,靜靜地瞅著喬夏離去的方向。好久后,他緩緩轉身,沿著小路再走了一遍。
操場上的喧鬧還在繼續,除了汗水中的激動與快樂外,不遠處的教室里傳來學生的朗朗書聲。許沉光慢慢走著,過去一幕幕隨著彼此起伏的聲音浮現出腦海。
曾幾何時,那人聲鼎沸的球場上,他被熙攘的人群擁簇於正中,他在奔跑跳躍中揮汗如雨,而她站在最近的地方,為他嘶聲力竭揮手吶喊。
曾幾何時,他也坐在那書聲朗朗的教室,而她找著各種借口從他窗外一遍遍走過,只為得到他一個短短的回眸。
曾幾何時,她也和他在這條小路上走過,有一天喬安生病沒上學,一路上就只有他們倆,那個寧靜的下雨天,兩人共撐著一把傘,看著周身人來人往,一人一個耳塞,反覆聽著那首「re」。靜靜流淌的音樂中,誰都不說話,他餘光看得見她在偷偷瞟著自己,但他不敢扭頭看,因為他心跳如擂鼓。
那一日,他希望這個路長一點,再長一點,最好一天一夜也走不完。她就這樣陪著自己——在那片染著槐花香的潮濕雨霧中,她褪去了往日的潑辣嬉鬧,只剩恬靜的側臉與濃長的睫毛——他曾在夜半偷偷用鉛筆素描勾勒無數遍,卻從沒有勇氣留到天亮。
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不知道。或許是在那些個瞬間,她在與別人的嬉鬧中佯裝漫不經心瞥自己一眼,或許是那年炎炎夏日的午後,她逃課出去就為了教訓幾個在背後嘲笑他是外來漢的長舌婦,再或者,是她故作嫌棄的每天給他送牛奶送零食,一面送一面嫌棄地道:「這個牌子的牛肉乾好難吃,給你處理了。」
她的情意從來都不聲不響,在他與安安的戀愛中夾縫生存,小心翼翼,執著又落寞。
聰慧如他,如何不清楚她的心。但臣服於現實,他選擇了喬安。
自此以後,他便走踏上了一條再也無法回頭的道路。他曾以為,只要他足夠努力足夠優秀,他與她的錯過定能回到當初。
不曾想,那一霎,便是一生。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她終於,不再愛他。
許沉光慢慢朝前走,耳畔忽地有音樂傳來,街道旁不知哪家店在放著那首熟悉的。
「是時間的過錯,讓我們只能錯過,我多想念,你多遙遠。早知道是苦果,也不想逃脫,可惜這個字眼太刺眼,兩個世界之後……」
「是時間的過錯,我們只能錯過,我有多麼想念,你有多遙遠,早知道結局是不能抗拒的錯,停留在這一刻,只好,情深緣淺。」
在聽到最後情深緣淺四個字時,許沉光站在這條見證他與喬夏彼此錯過的道路上,仰起頭看向天空。
有什麼液體緩緩瀰漫上眼眶。整個世界,開始模糊。喬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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