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逸王府的待客大廳中,許琰和顧長生陪許璟坐著,廳中不見一下人。也不知道許璟突然到訪是為何事,顧長生和許琰客氣一陣,把客待完,驅了下人,才問他:「太子這次來,所為何事?」
許璟不出聲,直接從衣襟中摸出一方疊起的絲帕來,伸手送到在顧長生和許琰兩個人面前。顧長生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許琰,伸手接了那絲帕打開,並輕翻開絲帕里包著的紙張,便見得裡面包著的是自己立給許璟的那份字據。
看罷,顧長生又慢慢把字據疊起來,看向許璟道:「不知太子……要我做什麼?」
許璟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我要見青瞳一面。」
顧長生和許琰相視一看,又問了幾句。許璟話不多說,出來的幾句也是含糊,但顧長生還是聽出來了,青瞳在躲著許璟,避不相見。既知道了兩人知道的關係,顧長生也不裝糊塗,看著許璟道:「既然太子已有太子妃,又何必再去找青瞳呢?她本不願做女兒身,太子只當她是男兒郎,豈不好?」
許璟眼神略飄忽,「她都跟你說了?」
顧長生搖頭,「她什麼都沒說,只說沒考上進士,心裡鬱結。想來,這會兒也正是在家用功呢,沒空見外人。太子的心思,不如就此收了,也不會橫生出其他事情來。若是叫皇上知道了青瞳是女兒身,只怕不好。」
「有什麼不好?」許璟道:「只當男兒郎青瞳死了,換個名字跟我入宮,又有什麼不好?一輩子吃喝不愁?難道不比她日日廢寢忘食考功名好些?」
顧長生笑了笑,玩笑似地道:「若真是好的,想來太子也不會這麼輕易坐上今日的位子。」
「什麼意思?」許璟皺眉片刻,看著顧長生和許琰,突然明白了點什麼。他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來,盯著許琰道:「皇位是你不要的?!」從小跟他較勁至今,本以為總算是贏了他把他壓在底下了,到頭來,皇位是他不要了才輪到自己的?
許琰亦笑著道:「自然不是,父皇有父皇的考量。」
許璟看了許琰半晌,也沒心思再追著這個問題問,又坐下來,看著顧長生:「就這麼不願意做皇上的女人?」
「不見得。」顧長生道:「青瞳怕只是不想為妾。」
不為妾,那就是太子妃,將來他登基,那就是皇后。可是太子妃皇后這樣位子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許璟能決定的。到時候即便他做了皇上,有了大權,也不見得想讓誰做皇后就能讓誰做。
「我還是想見她一面。」沉思片刻,許璟仍對顧長生說了這麼一句。顧長生收下字據,這不違背道德倫常的事情,也便就幫他了。幫了他收回了字據,以後也與這將來的帝王少些關係。伴君如伴虎,少有瓜葛為妙。
如今封子晏也考上了進士,早在殿試之後就離開了監學。許琰成婚,許璟當了太子,都不再去監學,只有青瞳一個人罷了。在沒考上進士又見著許璟娶了太子妃,青瞳蔫吧了些時候,但在想通之後,也就一甩陰沉,變得十分有活力了。
在監學中,青瞳還是男學生里最討女孩子喜歡的,時常是被一群女孩子包圍著,問這問那。想來古今無差,只要是婦人嘴,都逃不過「八卦」二字。再有,那男學生里有相中哪個女孩子的,也找青瞳從中牽線。於是,青瞳又成了遞情信的。總之,好好壞壞,許多事情都在她身上。誰叫……她人緣好呢?
今兒在監學里學罷課,自收拾了東西往府里回。騎了馬一人在路邊晃悠,她這會兒騎馬好了,連小廝也不要了。早上自己騎馬上學,到馬廄中把馬栓上,晚上再去牽馬走人。因著如此,與各家小廝也能說上些話,熟個五六分。
哼著小調一路至萊國府,青瞳親自去把馬栓好,自然又去自己的小書房裡。那沒讀透的書,還得接著讀不是。在前世都沒讀過這麼些書作過這麼些文章,有時想來,她要是回去了,就成一名大文豪了,估計得震煞不少人。可惜啊,回不去了!
青瞳剛推開自己小書房的門,就見得一人在她書房中。自是熟人,也不需驚訝,入步關門,沒有大驚小怪。
青瞳放下書袋子,也不行禮,看向顧長生道:「王妃怎麼回來了?」
顧長生從椅子上起來,到青瞳旁邊,「這是我家,如何不能回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青瞳咬著音兒道,一邊說一邊掏書袋子里的書。掏著掏著,掉出一張紙來。
顧長生先一步彎腰拾了,直起身子打開細看。青瞳並不以為什麼,直看到顧長生笑得嘴角都合不攏了,直扯了帕子遮住笑出聲兒來,才覺出有問題。上前一把奪了細看,看完后青瞳臉都綠了。
顧長生仍捂著帕子笑,青瞳過來狠戳了幾下她的腰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人長得俊,收些情信不正常么?」
顧長生躲了幾下,好容易止了笑,說:「你說這姑娘要是知道你跟她一樣,會不會把臉都氣綠了?」
青瞳把情信揉了,丟在紙簍子里,看著顧長生道:「說罷,回來找我何事?若是沒事,我可不陪你閑說。還要看書呢,再考不上,我也不必混了。」
「你在躲著許璟?」顧長生不與她扯,便直奔主題。
提到許璟,青瞳臉上神色就沒那麼輕鬆了,冷了道:「他如今是太子,只當朋友處也不能,又有什麼好見的?」
顧長生拖了椅子過來坐著,「他找過我了,要見你一面。」
「不見!」青瞳斬釘截鐵道。
顧長生拉了青瞳胳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雖然你不與我說,但我也知道你跟許璟之間的事情。想來你是已經定了心不與他在一處的,但也不必做到話都不講的地步。你若真打算過一輩子男兒身的日子,想入朝中為官,那他就是君,你是臣。如若他不護你,你又怎麼呆得住?」
青瞳沉默,顧長生看了她半晌,只帶她思考罷了,又說:「去見他一面,把話說明了,也好給自己留條退路。若是惹怒了他,揭了你的身份,又有什麼好處?」
「不至於……」青瞳低聲道,聲音卻極弱。許璟是什麼樣的人,她真的十分清楚?
君與臣,偏她所有的底牌都在許璟那裡。這輩子,若說跟許璟再無瓜葛又不想過窮苦日子,想來也是不大可能的。這一面,似是非見不可。
與顧長生說罷這話,青瞳也算是鬆了口。既然不打算再有交集,那就以君臣相待,自然相處便是了。若是這麼躲下去,會產生反作用也未可知。至少,許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青瞳嘆了口氣:「罷了,人生在世,總是有許多身不由己的。」
說罷看著顧長生,半晌又道:「你怎就這般順心順願順風順水?著實太不公平了!」
顧長生笑,「因為該吃過的苦都吃過了。」
「什麼苦?」青瞳往顧長生面前湊了湊,除了遇到海難流落壽山那次,還真不知道她吃過什麼苦。再者說了,她那時候已經非常照顧顧長生了,那能叫吃苦?若這都算,那她青瞳的人生簡直是泡在膽汁兒里啊!
顧長生看著青瞳,很認真地又笑了一下:「上一輩子吃的苦。」
青瞳卻是一愣,眨巴了一下眼睛,嘟噥道:「那我是因為上一輩子活得太好了?」
顧長生還是盯著她,抱著蛋都已經扯了那就扯下去的心理問:「那你上輩子都怎麼好了?」
青瞳想了想,一個個手指往上豎:「吃著火鍋唱著歌、吹著空調上著網、費著光陰啃著老、天上飛飛機、地下跑火車……」如數家珍地數了很多,最終連自己都相信了。上輩子過得太好,所以這輩子要吃這麼些苦頭。
說完后,也不管顧長生聽得還稀里糊塗的,看著她也抱著扯淡的心理道:「你上輩子都吃了什麼苦?」
顧長生有點懵,也豎著手指頭道:「家破人亡、滿門被滅,夫家退婚、愛人拋棄……」
青瞳眉心蹙了蹙,又蹙了蹙,然後把顧長生往懷裡抱了抱:「那你是應該,過一世好日子。」抱完放開顧長生,又揚了聲線問:「真的假的啊?真有這麼慘嗎?」
顧長生笑了一下,「那你真有過得那麼好嗎?」
青瞳也笑了,前世如何又怎樣,都是前世而已,與今生沒有任何關係……這想法沒完,青瞳就又看向了顧長生,猶疑半晌,小心試探道:「你……重生的?」
顧長生眸中光線一閃,不過與她開玩笑說說這些,怎麼就猜到這個了?張合了幾下嘴巴,顧長生不否認也不承認。青瞳看出了答案,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慢聲一個字一個字道:「我……是穿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