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為將

第一九七章 為將

愛德華不是魯莽的人。

他在深淵摸索了一個多月,與囚神的劍靈又有了另一重的把握。囚神,以靈魂為食,擁有懾服深淵生物的能力!

愛德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和他的父親爭奪起「士兵」。

很快地,他摸清了雙生樹周圍的情況。

依靠感應石的指引,愛德華已經確認他父親在雙生樹背後那座類似於城堡的地方!

愛德華對詹姆斯大劍師說:「我覺得前面有古怪。」他頓了頓,「詹姆斯先生,您和我分頭行動,如果我陷入了危險您再從外面救我。」

詹姆斯說:「那好,我去找找小黑。」他也帶著感應石,可以按照感應石的指引尋找地獄犬的下落。

愛德華點點頭。

兩人分頭行動。

他們正商量著,天空染上了層層殷紅,像是潑滿了鮮血似的。愛德華拔出囚神,與詹姆斯走向不同的方向。

越來越近了。

愛德華舉起劍。

周圍的深淵生物朝他身邊聚攏,黑色的劍身散發著淡淡光暈,將深淵生物都籠罩其中。

它們戰慄著臣服。

害怕卻不敢遠離。

父親,您在附近嗎?

愛德華通過劍靈搜尋著所有深淵生物的記憶。

在它們的記憶之中,有一個朦朦朧朧的黑影,高大而強大,令它們驚懼不已。這個黑影似乎能夠控制雙生樹,可以讓雙生樹的花粉飄送開來。

那應該就是它們的「首領」。

愛德華有種預感,這黑影很可能是他的父親。

他這段時間見過不少「巡邏兵」,從它們的排布方式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七年前,他可是接手了他父親掌控的軍部,最直接地接觸過他父親的布兵手法。

如果是他的父親,那為什麼不出來見他?

為什麼要來深淵?

放下家、放下帝國、放下曾經的忠誠和赤忱,來到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想來找的,不過是一個答案而已。

愛德華深吸一口氣,朝著最讓他心中不安的方向走去。

也許那會是足以奪去他性命的陷阱,但是,他必須去。

心裡打了結,就該想辦法解開。

他想要一個答案。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永遠被放在「捨棄」的一邊。

他想知道對他們來說,他這個兒子是不是沒有半點意義。

一波一波的深淵生物朝愛德華湧來,越是靠近雙生樹,深淵生物的實力越強。越是強大深淵生物,越讓囚神的劍靈興奮。

劍靈向所有深淵生物發出一個訊息:

要麼臣服,要麼死。

這似乎是深淵生物無時無刻都要面臨的選擇。

實力是它們唯一能乃以生存的東西。

愛德華的心臟彷彿也被深淵的寒意侵蝕,變得冰冷而冷酷。

他冷漠地看著不願拜服在囚神之下的深淵生物被劍靈吞噬。

這種狀態維持了很久。

直至一片雪白的花瓣飄落到他的眉宇間。

這花瓣……

竟有點溫暖?

突如其來的暖意緩緩沁入他的眉心。

愛德華一愣。

雷蒙——

輕柔的呼喚傳入他耳中,記憶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他的父親是大英雄,母親既溫柔又美麗,他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母親總是親吻他的眉心,說道:「這是最靠近我們記憶的地方,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嘗嘗親吻他這裡——這樣他就能知道你有多愛他——雷蒙,無論如何,我們愛你。」

記憶不斷往前走,他的父親將他抱在懷裡,聲音低沉:「雷蒙,以後愛德華這個姓氏的榮耀就交給你,你做得到嗎?」

原來,一切早有徵兆嗎?

愛德華閉上眼睛。

愛德華,愛德華,愛德華——

另一把聲音傳入他耳中。

愛德華你為什麼總是不說話呀。

愛德華你為什麼總是一個人坐著。

愛德華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愛德華愛德華愛德華——

煩死了!我不想□□德華!我想做他們的兒子!我希望他們像對兒子一樣來對我!為什麼他們突然都變成那樣——

那個令他很煩躁的傢伙沉默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傢伙壯起膽子小心翼翼地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地湊上前親吻他的眉心。

他說,不要難過。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有我喜歡你啊。

冬冬!

愛德華猛地睜開眼。

他意識到自己差點被囚神壓制住。

這樣的錯誤他曾經犯過一次,代價是他差點又和樊冬分開!

即使囚神擁有了劍靈,依然不可以太輕忽。這裡可是代表著黑暗和罪惡的深淵!

這裡有著適合囚神壯大的邪惡。

如果是樊冬在這裡,會享受這種生殺予奪的快-感嗎?

不,不會。

愛德華沒有睜開眼。

他緊閉著眼睛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黑暗中有光,有風,有悲鳴,有乞憐,有討饒。

它們和地上世界的生物並沒有什麼不同。

它們是位於最底層的,為了生存而苦苦掙扎的生物啊。

怎麼做?

要怎麼做?

樊冬會怎麼做?

愛德華說:「為什麼?」

原本戰慄著的深淵生物倏然安靜下來。

有人說話。

有人對它們說話啊。

為什麼?

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艱難掙扎?

為什麼一次次做出選擇臣服供別人驅使?

為什麼已經卑微到這種程度還不願意放棄?

有人和它們說話啊。

有人在問它們為什麼。

為什麼啊。

這個問題很久沒有人問,它們也從來不敢去想。

怕想了沒有辦法活下去。

這個地方沒有日月光輝。

這個地方沒有綠草紅花。

這個地方沒有流水與土地。

它們害怕去想為什麼。

因為,它們想活下去啊。

是的,因為它們想活下去啊。

它們想看到太陽和月亮,它們想看到綠樹和鮮花,它們想看到青山與流水,總想著,也許再支撐一天或者一年,它們就能看見了。

它們,想活下去啊。

哪怕是這樣卑微地活下去。

悲傷的嗚咽像是會傳染似的,在莽莽荒原中蔓延開去。

甚至連一些並沒有感應到囚神威壓的深淵生物,都遙遙地扔下武器,朝著愛德華所在的方向跪倒在地上。

它們都知道了,那裡有一個人問了它們不一樣的問題。

這個人沒讓它們臣服,但是它們願意臣服。

愛德華頓了頓,揮揮手讓拜伏在地的深淵生物都退到自己身後。沒有人願意死,更何況是毫無意義的犧牲和死亡,這些深淵生物所求的也不過是一條活路,他既然有能力應對,又何必讓它們在前面當開路的炮灰。

也許心裡有了柔軟的地方之後,看別的東西時也會變得柔軟起來。

走吧,一起去看看,為深淵帶來生機的雙生樹到底是怎麼回事。

走吧,走吧,我們一起往前走。

我在前面,你們跟著。

作為將領,應在走在士兵們的前面。

羅倫·愛德華站了起來。

他握著劍的手有些顫抖。

越來越多的深淵生物潮水般地湧出,卻不是湧向愛德華,而是匯聚在愛德華身後,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追隨在他們身後。

不,這不可能!

深淵生物,怎麼可能像真正的士兵一樣聽話?

必須用武力、用雙生樹控制它們才對!

怎麼可能會這樣?

羅倫·愛德華看著那走在最前方的面容,不知怎地,腦海中竟有些空茫。

好熟悉。

他想起來了。

他曾經笑著對黛娜說:「我是將領,當然應該走在最前面。如果我都害怕得躲在士兵們身後,士兵們又怎麼會有勇氣迎戰敵人。」他向黛娜保證,「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黛娜,我愛你,也愛雷蒙。」

可是,他差一點就失約了。

是的,他差一點就死了。

是黛娜,黛娜輕輕親吻他的眉心。

黛娜對他說:「回去吧,雷蒙在等著爸爸。我……」

那一個「我」字剛說完,就消散在風中。

再回到家時,「黛娜」還在,可是他發現,那不是黛娜。

那是艾麗莎。

黛娜和他說過,她身體里有艾麗莎的存在,只是平時不會出現。

可是那一次之後黛娜消失了。

他所能見到的,永遠只有艾麗莎。

黛娜消失是因為他的逞能,還是因為艾麗莎的願望?

他不知道,他一直都不知道。

所以他追隨著黛娜的腳步來到深淵。

愚蠢!

愚蠢!

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這麼愚蠢的人!

不應該走在最前面!如果沒有那麼做——

既然你這麼做——

那你就應該去死!你這麼做就應該去死!

羅倫·愛德華一揮手,讓所有攝於他的實力而不敢叛變的深淵生物一涌而上。

愛德華揮起了囚神。

在愛德華躍身而起、殺死一批深淵生物后,又有更多深淵生物叛變到愛德華身後。

羅倫·愛德華雙目赤紅。

突然,他聽到愛德華開口:「父親。」

愛德華說:「父親,我是雷蒙·愛德華,您的兒子。」

羅倫·愛德華渾身一顫。

兒子?

他的兒子?

黛娜……

噢,他和黛娜有一個兒子……

雷蒙·愛德華,是他和黛娜的兒子!

羅倫·愛德華眼中的赤紅緩緩褪去,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自從黛娜消失之後,他就是一個懦夫。

他責怪自己,責怪艾麗莎,責怪所有的一切。

他強迫兒子成長起來,強迫兒子早早學習那個年紀不應該學的東西。

他迫不及待地想——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黛娜——

「如果兒子早些成長起來的話,我就可以死了吧?」

這樣的想法一次次地出現在腦海中。

他是一個真正的懦夫啊。

所以,他被人利用了。

有人利用他,保護這棵雙生樹。

羅倫·愛德華往前邁了兩步。

「你長大了,我的兒子。」

羅倫·愛德華啞聲說:「回去吧,快回去吧。」

他要留在這裡。

他還有事情要做。

敢利用黛娜欺騙他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

「回去可以。」有人淺笑著開口,「囚神留下。」

一個身影從虛空中出現,他的面容一如從前般年輕。比起沈鳴和沈默,他的神色偏冷,就連笑起來都帶著幾分冷意:「謝謝你,雷蒙·愛德華。你把囚神養得很好,不枉我把它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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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獸爭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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