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衣服
一如魏來所料,何芷的病雖然看著來勢洶洶,但其實不過是白天吹了風又受了驚,這才感染了風寒,在這大半夜裡發起了熱來。
張大夫抬手搭在何芷的脈門上診了片刻,便毫不留情的扔了副白眼給魏來:「不過就是點兒風寒,自己抓點葯不就得了嗎?這大半夜的還非把老夫拖來!」
魏來滿臉賠笑,心中卻是安定了不少。末了還是求著張大夫寫了張方子,這才將人又送回了醫館,順便去葯柜上將葯給抓了回來。
這一番折騰,魏來提著葯回來時已是過了四更。
習秋早先跑去敲魏來門的時候,就把魏大娘的驚動了,只是老人家動作慢些,一直等到魏來匆匆忙忙的跑出門去請大夫了,她才穿好衣服點了燈出來。之後見著何芷病了,她也沒多說什麼,就跑去廚房幫著燒起了熱水,到了這會兒也還沒有休息。
魏來回來之後提著葯去了廚房,打算把砂鍋翻出來熬藥,一抬頭才發現魏大娘也在廚房。看看灶台上正燒得滾熱的水,想起之前匆匆忙忙的,都沒來得及招呼老娘,魏來心中也有兩分愧疚,忙上前道:「娘,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去休息?可是我們太吵鬧,擾著你了?」
魏大娘看了看鍋里燒漲的水,又看了看魏來手裡的葯,卻是擺了擺手道:「沒事兒,年紀大了覺不多,這醒都醒了,要睡著也不容易。你把葯給我把,我熬好了再給阿芷送去。」
「娘,這裡有我,有習秋,你就別操心了。你身體不好,還是早點兒回屋去休息吧。」魏來心裡正愧疚呢,自然不能讓自家老娘再跟著熬夜操勞,隨手將手裡提著的藥包放在一旁,便推著魏大娘回屋休息去了。
等把魏大娘送回了房間,看著魏大娘屋裡的燈火熄滅,魏來這才再次回到了廚房。一抬眼,卻發現自己之前放在桌上的藥包不見了,環顧一周才知道是習秋拿去了——小丫頭不知從哪兒翻出了熬藥的砂鍋,這會兒清洗了正往裡面倒藥材呢,看樣子是打算熬藥了。
見著習秋不像不會,魏來便也沒再管熬藥的事,和習秋吩咐了兩句便又跑去看何芷了。
折騰了半夜,何小姐仍舊昏昏沉沉的睡著,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微微皺起的眉頭也一直不曾鬆開,明明白白的訴說著她此刻的不適。
魏大娘和習秋之前應該已經餵過熱水了,這會兒何芷的嘴唇倒不再像之前那般幹得起皮。不過發熱的狀況卻似乎告一段落了,這會兒她的臉色已經沒有之前那不正常的潮紅了,反倒有些蒼白,額上還浸出了不少虛汗,整個人都透著一種虛弱的氣息。
何芷額上的毛巾早被習秋拿下來了,就和裝著冷水的水盆一起放在床邊。
魏來站在床邊看了幾眼,彎下身來伸手去探何芷的額頭。片刻之後收回手,發現何芷身上的溫度果然是降下來了,只是這一摸卻是沾了一手的虛汗。
想起廚房裡魏大娘剛燒好的那一鍋熱水,魏來端著水盆就跑去廚房換了盆熱水來,之後擰了毛巾就開始幫何芷擦汗。
額頭,臉頰,脖頸,手心,魏來拿著溫熱的毛巾一一擦拭過,末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的掀開了何芷身上蓋著的厚棉被。
何芷本是就寢之後才發病的,棉被之下自然只穿著白色的中衣。雖然一件中衣也足夠將何小姐的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見半分,但魏來看著還是免不了紅了臉。
趁人之危自然不可能,魏來微紅著臉別開了眼,然後伸手摸了摸何芷身上的衣服,入手果然一片微潮——何小姐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虛汗浸濕了一半。
風寒雖不是什麼大病,但染上之後的滋味也不會好受。何小姐剛發過熱,這會兒溫度退下來又開始冒虛汗,大約等不了多久就又該發冷了。若是還穿著這半濕的衣衫,到時候恐怕更不好受,說不定受了涼病情還得加重……
魏來重新替何芷將被子蓋好,然後盯著她略顯憔悴的臉看了片刻,便端起已經有些涼的水又去了廚房——換衣服這種事她自然不好插手,不說何小姐醒來知道後會有什麼後果,她自己也會覺得很尷尬,所以最後便留在廚房看著葯,換了習秋去屋裡給何芷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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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夢魘,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了。
何芷睜開眼,怔怔的看著頭頂有些陳舊的帳子,腦子裡一片混亂幾乎讓她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然後意識慢慢回籠,想起了這是在魏來家,卻又覺得腦袋裡一陣昏沉發漲,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就好像多年前生病時一樣。
想起昨日隨魏來上山,雖然對方已經很體貼的檔去了大半山風,但她的體質比不上魏來,大抵還是著涼了吧。
多年不曾生病的何芷有些無奈,想要支撐著身子做起來卻又覺得渾身乏力。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放棄了,只是嗓子里卻是火燒火燎的感覺,讓她想要喝點兒水潤潤嗓子。
「習秋……」何芷開口時從發現自己的嗓子黯啞到了什麼程度,那低啞的嗓音讓她自己都覺得難聽,於是叫過這一聲之後她皺了皺眉便不再開口。只是這一聲音量卻是太小,何芷自己都懷疑同屋的習秋能否聽見。
只是這聲低呼還是有人聽見了,因為下一刻就有一杯溫度適中的茶水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然後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了下去。
嗓子里依舊有種乾裂般的疼痛,但一杯溫水下肚之後,卻也緩解了不少。何芷就著對方的手將一整杯水都喝完了,末了一抬頭從發現,喂她喝水的並不是她以為的習秋,而是應該住在隔壁屋裡的魏來。
想起自己目前剛睡醒蓬頭垢面的狼狽模樣,何小姐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魏來,你,你怎麼在這裡?!」
魏來聞言倒沒什麼反應,眼底的疲色和擔憂都隱藏得乾乾淨淨。她隨手將空了的茶杯放到一旁,又幫何芷把掀開了少許的被子重新掖好,這才回道:「你昨日受了涼,半夜的時候發熱了。如今可感覺好些了?灶上還煮著粥,可想用些?」
何芷愣愣的看著今日似乎格外溫柔的魏來,花了些時間才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病中的人似乎總會不由自主的變得脆弱,想到魏來昨晚可能為自己忙碌了一宿,何芷的心中一時間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見著何芷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半晌沒有回答,魏來等了一陣之後便自顧自的交代一聲去了廚房拿粥——何小姐今日生病醒得也實在不算早,這會兒早飯的點兒都過了,再加上她昨晚便沒有用多少飯菜,此時自然是該餓了的。
病後身體不適食欲不振的何小姐其實並沒有感覺到餓,在魏來離開之後,她便轉了目光打算找習秋問問昨晚的事兒。可惜這時候習秋並不在房間里,魏來一走這屋裡除了她便沒旁人了,只是她這一看,目光卻是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張凳子上放著的白色中衣上。
何小姐的視力不錯,即使隔著一兩仗的距離仍舊隱約的看見了那中衣衣領上綉著的暗紋……所以,那中衣其實是她的?可是她的中衣為什麼會這樣大大咧咧的放在外面啊?
何芷盯著那中衣愣了一下,突然就反應過來了。她下意識的掀開了被子,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白色的中衣幾乎沒什麼特別,但何芷依然通過衣領上零星綉著的暗紋發現自己身上這件果然是被換過了。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她這衣服是誰給換的?!
理智上,何芷相信魏來並不是個莽撞不知禮的人,換衣服這種事她不可能自己來做,應該是叫了習秋來幫自己換的衣服。但奈何今日一早她連習秋的影子都沒看見,便只看見了魏來一個人在屋裡守著她醒來,然後照顧她……
所以說,習秋那小丫頭到底跑哪兒去了?她不會不靠譜得消失了一夜,將自家完全交給了魏來照顧吧?!那換衣服的事兒到底……說到底,魏來其實也是女人,或許在她心中幫同為女子的何芷換衣服,並不算悖理唐突呢?
只是這樣想想,何芷就覺得自己簡直無法面對魏來。然而魏來回來得很快,她不僅帶了熱乎乎香噴噴的白米粥回來,順便還端了一盆熱水回來,顯然是打算給何芷梳洗的。
何芷看著魏來一手端粥,一手端水盆的進門,卻還是下意識的往魏來身後看了看,似乎是希望看見習秋能跟著過來。然而今早天明時,有些撐不住的小丫頭就被早起的魏大娘趕回她屋裡睡覺去了,所以這會兒何小姐也只能失望了。
「瑾睿,稍事洗漱一下就用飯吧。今日你身體不適,這天氣又冷,實在不適合下床走動。」魏來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裡的東西放下了,等到一句話說完,已是將漱口的水都遞到了何芷的嘴邊。
何芷抬頭默默地看了魏來一眼,對方的眼中坦坦蕩蕩,她看不出絲毫的尷尬或者不妥。於是何芷明白,那衣服無論是誰換的,都已經沒有了追究的必要,因為無論事實如何,魏來總不會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
簡單的漱了口,何芷剛放下水杯,魏來便已經將一張擰乾的溫熱毛巾遞了過來。
何芷眨了眨眼睛,接過來擦了擦臉,心頭卻並不如表面那般的平靜。
身為尚書大人的掌上明珠,何小姐自幼過得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絕不是說說而已。不提生病之後的事,就是平日府里的丫鬟也是將她照顧得妥妥帖帖,遞個漱口水擰個毛巾根本不算什麼。
可當這些讓人習以為常的事,換了個人來做,那卻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何芷突然覺得,魏來其實是在盡己所能的寵她,哪怕她自己可能並沒有特意如此想過。
「這粥還有些燙,瑾睿你吃的時候小心些。」眼見著何芷洗漱完了,魏來立馬接過毛巾放進水盆,扭頭又將一碗熱粥遞了過來,末了也不忘叮囑兩句。
何芷卻沒有接,也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看著魏來。
魏來端著粥等了片刻,見著何芷還是沒有要接是意思,於是想了想道:「是病了沒力氣嗎?要不,我喂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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