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師樓下花滿園,今日竟無一枝在
薛師樓下花滿園,今日竟無一枝在內家練藝,前虛后實,重心偏後足,前足可虛可實,或三七或二八,隨意而調之,用意而不用力,虛其心,實其腹,意念與丹田相合,進退靈通,毫無阻滯。進則如弩箭在發,直出螺旋而行。退則如飛鳥投林,飄然而返,勇往迅捷,絕無反顧遲疑之態。
近來收到讀者來信,有三個問題都是問站樁,拳法與樁法是一個東西,此次講旋法,便一併講了。這三個問題是:
尚師用腦子練拳,正像學舞蹈的人,觀看別人跳舞,坐在座位里身子就興奮,彈鋼琴的人一聽音樂手指頭就不安分。練武也如此,想和動不用聯繫,自然就應和上了。比武是一眨眼生死好幾回,一閃念就要變出招來,只有以腦子練武,才比得了武。
形意拳通過幾百年實踐,已經淘汰了許多東西,十位八般兵器只剩下劍棍刀槍。對於古譜中的打法,也淘汰了很多,比如「腳踏中門奪地位,就是神手也難防」。把腳插進敵人的兩足之間,一個進步敵人就會跌出去一一但這機會很難,比武一上來就插腿,根本就無從下腿。
一、李存義不站樁卻成就了功夫,樁法如何溶入拳法中?
站樁生了腰力后,脊椎敏感時,要讓樁法動起來,可以嘗試一下薛顛的蛇形。蛇行是肩打,「後手只在胯下藏」,後手繞在後臀胯下,貼著尾椎骨頭向上一提。猶如馬尾巴乍起來,才能跑狂了,撐上這個勁,尾椎乍了,肩膀才能打人。這是樁法融入拳法。
尚雲樣的蹦跳一下能竄出去一丈多遠,離人兩步的距離下發拳,自然崩拳如箭,發中同時。尚師在大邊上直來直去,這是尚師的智取。尚師臨敵有分辨之明,不管別人如何轉,尚師一進身就踩在人大邊上,別人就說:「這老爺子,腦子了不得。」
註釋:
無為的要站出靈感才行①,有為的得站空了自己才行,校二十四法與渾圓樁說到底是一個東西。津東大俠丁志濤是我的妻兄,他的渾圓樁不是我從薛顛處學了再串給他的,而是他自己有奇遇。他與妻子不合,賭氣離家,不再殺豬,跑到鐵路上當警察。
唐師說:「我是個老農民,我師哥尚雲祥可是全國聞名。」他讓我拜入尚門,一是讓我深造,二是看上了尚雲祥的名聲,想讓我借上尚雲祥的名聲,在武行里有個大的發展。
練武要像干一件隱秘的事,偷偷摸摸地聚精會神,不如此不出功夫。尚師早年在一座大廟牆根練武,有人圍觀,他就不練了。一次廟裡的和尚帶頭,連哄帶逼地要他表演,尚師一趟拳走下來,把廟裡的磚地踩裂了一片,說:「我腳笨。」和尚也沒讓尚師賠磚。
丁志濤後來在鐵道上成了一個小領導,一年他帶槍來看我,把我老母親嚇了一跳。他是很慷慨的人,美男子,在寧河家鄉口碑很好,只是太喜歡手槍,一時招搖了。
心中空虛則靈而不昧,有大智慧,明悟頓生。人來擊我,不必刻意防範,只隨意漫應之,出手如鋼鏗,回手似勾竿;起無形,落無蹤,去意好似卷地風,動、靜、虛、實、陰、陽、剛、柔只存一念之間。飄忽不定自有制敵之功。
習藝時心中寂空,旁若無人,無念無想,渾然於天地融為一體,雖姿勢千變萬化,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所謂從容中道者是也。拳經云:形無形,意無意,無意之中是真意。心無心,身無身,身心之外無空門。如來佛祖曰:「空而不空,不空而空,是謂真空」。豈非武學之不二法門?蓋靜者動之基,空者實之體。
形意拳打法的要訣也是攻側面,叫「走大邊」,自古到相傳的「轉七星」就是練這個。唐師說:「走大邊,倆打一。攻正面,一對一。」攻敵側面,等於兩個人打一個人,正面迎敵就吃力了。唐師有腿快的名譽,不單善走,是他能迅速搶到敵人側面。
八國聯軍進北京時,日本使館的也跑出來殺人,李存義就帶著尚雲樣找去了,在使館外殺了日本人,然後尚雲祥藏在北京,李存義逃去了天津。
三、我近來站樁總感沉重,好像壓了一座大山,請問這是何現象?
八卦掌走偏門,一下就搶到人側面,與練八卦的人交手,就能體會到崩拳的轉身動作一一狸貓上樹的巧妙,狸貓上樹可對迎敵人攻側面。
剛開始學拳不敢動,就是在校二十四法。而站著不動地校正,是唬不了自己唬得了別人,站了一段時間后,別人瞧著是模是樣,可自己知道差得遠。練拳是唬不了別人唬得了自己,一旦活動起來,就什麼都顧不上了,一動就沒,自己還覺得挺帶勁,而別人眼裡看去,毛病全顯出來了。
丁志濤學的樁法與薛顛的一致,這老頭的名字我記不得了,他住在天橋,不是賣藝的,他帶著丁志濤在南城牆根底下練了十幾天。舊時代講究找門道,練武人背後無官府財團的勢力,難以維持,所以就有了許多落魄的高人,一生名不見經傳。這個天橋老頭就如此。
飛、雲、搖、晃、旋這五個字便可令人受益,因為將比武的要點揀出來了,知道如何比武,練武也就有了方向。現在讀者看《象形術》一書,往往在飛雲搖晃上能找到技擊用法,而看旋法就沒了頭緒,其實旋法是比武的第一關鍵。
猴扇風的兩隻手揚在兩隻耳朵旁,敏感著左右。這一式,就是在防備著敵手攻自己的體側。對手攻來了,就勢一轉,反而轉到了敵了的體側。然後,猴掛印、猴櫓棗就隨便使了,真是欺人太甚。
夫武技一道分內外兩家。外家練藝由外及內,重姿勢,講勁力。內家練藝由內而外,重養氣,講存神,意動而神發。實為殊途而同歸也!
所以練拳要有老師看著,否則對自己越來越滿意,麻煩就大了。練拳的第一個進境,就是有了自覺,能知道自己的毛病。站得了二十四法,一動起來就沒,這是無法比武的,所以樁法必須溶入拳法。
形意拳的成就者在習武之初都是要經過嚴格的校正二十四法的階段,沒有這個,不成功架。我一見薛顛打拳,就感慨上了:「這才是科班出身練形意拳的。」他的功架太標準了,可想他在練武的初始階段下了多大功夫。我隨尚雲樣習武時,尚師也是給我校二十四法,讓尚門的師兄單廣欽看著我,單師兄甚至比尚師對我還嚴格,他對我說:「我跟你起嘔(較真),是看得上你。」他在尚門中威信高,他能善待我,我也就在尚門中呆住了。
所以此法就限制在頭打時,兩手擒住敵人兩手情況下,此時插腿,等於把敵人摔出去,頭上使一點勁就行了,否則就比誰的頭硬了,搞不好撞得自己頭破血流。同樣,臀打與腳打都是盡量少用,那是敵人敗勢已露,破綻百出時才撿的現成便宜。
①下文可作「靈感」二字參考:
後來讓我拜薛顛也有此意,這是唐師想成就我,可我一生不入武行,算是辜負了唐師的期許。唐、尚二師均有家傳、弟子兩系在發展,薛廣信如在世也不用我來羅嗦,此番能寫文將薛顛的五法講完,雖都是泛泛之談,對我已是了足了心愿。
練拳無進步,就要重新站著不動地校正功架,去揣摩這二十四法,動也是它,靜也是它。否則靜不下去也動不起來。
形意拳還是主要以拳攻人軀幹,把敵人打亂了,那時用什麼都好使。李存義的《五行拳圖譜》沒有十二形沒有對練圖,薛顛的《象形術》最早是用採光紙印的。
尚師的鄰居都知道他是武術家,所以尚師晚年就在院里練武,不避人了。尚師隨便活動活動就是在練功夫,偶爾練練的只是五行拳。尚師打拳也是一招一式的,一點不稀奇,只是穩得很。
老派的形意拳不說站樁,只說是「校二十四法」,二十四法是三頂三扣三抱三圓三擺三垂三曲三挺,不知二十四法就不知人體之妙,如「虎口圓則力達肘前,兩肱圓則氣到丹田」,有過多少實踐方能得出這結論。
形意拳任何一個招都可以站樁,但要求一站就要二十四法齊備,否則比武必敗,沒二十四法甚至不敢練拳,因為五行拳功架聯繫著五臟,一法不到身體就受了傷害。
站樁也要練腦子,至於說站樁站得像有大山壓著,也許是長功夫的好現象,但更可能是站塌了腰,沒有作到三頂中的頭頂(發頂),頭部肩部委頓著,就算有再美好的意念,也出不了功夫。
二、您屢次說用腦子練拳,光想想就行嗎?請您說明想與動的關係。
象形術,顧名思義,是從禽獸動態、山河之變的現象中得來的,但比武時又不能露了象,武術沒有勝象,露了象就是敗象,無形無象才是象形術。所謂象形取意,要緊的是得這個拳意,薛顛的旋法是走大邊的訓練,狸貓上樹也含在裡面。旋法除去書上的圖畫,還有一式,叫「猴扇風」。
至於薛顛的馬形,叫「馬形炮」,手勢與炮拳相似,猶如馬立著前腿蹬人,也是在腳上有勁撐著。馬形藏著腿擊、絆子、眼著手變。形意拳是主要攻中路的拳,崩拳要坐腰,一坐腰,人就低竄出去,正好打在敵人的胸膛小腹。站樁時也要揣摩提腰坐腰,微微活動著。這是拳法融在樁法中。
練武最容易傷的一是腦子二是眼睛,覺得腦子糊塗眼睛有壓力,要趕快以二十四法來校正自己。《象形術》也是以二十四法為篇首,它是形意拳的根本,猶如和尚的戒律,自學者找不到老師,就要以二十四法為師,時刻保持警醒之心。
拳勁起自腰勁,只有頭虛頂了,腰裡才生力,站樁首先是為了生腰力,脊椎彆扭什麼都生不了。由此可見二十四法是動靜不能離的根本。
程延華②在交道口南邊的大佛寺有房,他和尚師在過年時試上手了,兩人相互繞。程的老父親很不高興,說:「你倆這一是過年,還是拚命」。兩人就住了手。
唐師總是把自己的徒弟送去別門再學,沒送過丁志濤,但那老頭一見丁志濤練武,就追著教了。可惜丁志濤沒有傳人,如果在我不了解的情況下,他收了徒弟,我願意相認。
「假練武的是非多,真練武的無是非」,真練武的人有點時間就陶醉上了,哪有時間說是非?尚師是無是非的人。尚師去世后,有一位郭雲深后系的拳家,他的弟子在天津一度發展起來。對於這位拳家與尚雲祥、薛顛比武的傳聞。我作為尚、薛的弟子,不知道有此事。
那時他父親對我說:「大喜子(丁志濤小名)不回家了,咱倆把他找回來吧。」我倆到了居庸關火車站找到了丁志濤,他那時就學了站樁,他說他在北京南城鐵道旁的新開路衚衕住過一段時間,當時總去陶然亭練武,一個練形意拳的老頭教了他渾圓樁。
靜立地校二十四法,誰都得經過這一階段,但不見得功夫出在這上頭,有人是不動就不出功夫。渾圓樁是薛顛推廣的,和校二十四法稍有區別,校二十四法是有所求,渾圓樁的意念是無所求,就這一點區別,這區別也是強說的。
靜為體,動為用,陰陽相摩萬象生。拳發三節不見形,如見形影不為能;寧可一思進,不可一思忖,以至舉手投足、行止坐卧皆可為用。所以無人而不自得,無往而不得其道,以致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無可無不可,此乃養靈根而靜心者之所用也。
薛顛說話土裡土氣的,但一雙眼睛迥異常人,神采非凡,他武學的繼承者叫薛廣信(大約是此名),是薛顛從本族侄子輩里挑出來的,比我大三四歲,他大高個剃光頭,相貌與薛顛有七分相像,表情幾乎就是一個人。他一天到晚跟著薛顛,但薛顛授徒都是親自教,沒讓他代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