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險中逃生
胡鬧!
皇後端著案上的茶碗,左手已經高高捧起,就要貼近唇邊。忽然又慢慢的放下來,右手捏著凈白的蓋子,若無其事的撥弄著碗里的茶梗。怔怔一會兒,終於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凝眸看著榻下幾欲跪成雕像的綠顏,
「年歲見長,你脾氣倒也見長。既是有這般能耐,又到我跟前跪著做什麼。」一字一句,像是餘音里從鼻端哼出來的慵懶,聽不出威嚴,卻讓人從心底發出戰慄。
綠顏本是皇太後跟前的人,在皇后以太子側妃的身份嫁入還是太子的皇帝后宅時,被皇太後派到其身邊。一路走來,綠顏可是將眼前的這位主子的手段瞧的清清楚楚,心裡焉能不懼,忙忙挪著跪地的身子,挪到皇後腳下,重重的下一個響頭,
「奴婢該死,娘娘恕罪。」
半眯起的鳳眸投以綠顏一記懶懶的眼神,皇后的神色頗有些漫不經心的味道,
「你確實該死。肖凝是什麼人,憑著先帝廢妃的身份,還能在冷宮裡風生水起。你膽敢去招惹她,還用著這麼不高明的手段。你是嫌本宮的敵人還不夠多麼。」話到最後,眸光不自覺的巍然一凜,掃的綠顏只覺得心底一陣發寒。
「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是奴婢愚笨,本想替娘娘解決那個賤丫頭來著,沒想到弄巧成拙。」生怕皇后一個不快,就要了自己的小命。綠顏磕著頭,戰戰兢兢的表述著自己的衷心。
皇后的怒氣好像隨之微微消了一下,眸光中的凌厲逐漸掩去,聲色也柔和下來,
「多事,這帝王的心思深不可測,豈是你的短淺可以看透的。不自量力,在這深宮裡,明面里寵著,未必就是心裡疼著。沒準兒,只是個替死鬼。罷了,念在你也是為本宮著想,本宮也不為難你。下去把那丫頭放了吧。」
「是。」聞令,綠顏不敢再多話,踉踉蹌蹌的起身,規規矩矩的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立即就去了暗房,命人把於緋詩放出來,送回冷宮。
聽到於緋詩回來的消息,肖姑姑顧不得是深夜,喜出望外般親自去迎接於緋詩。
見到肖姑姑,於緋詩也是面目一喜,露出點點的笑意。瀲灧的火光下,張揚在她白皙臉上的鞭痕顯得更加的猙獰。沿著眉角,一直伸到頷下。乾涸的血跡凝固在傷口周側,看的人是怵目驚心。
而這些,還是可以看的到的傷口,還有那些在藏在衣服底下看不到的傷口,就越發的不用說。
驀然間,肖姑姑心裡一緊,狠狠的一抽。從扶著於緋詩回來的內侍手中接過於緋詩,關切的話語一出口,一行行清淚也一起漫出來,
「詩兒,你怎麼樣?」
「我沒事,凝姨,你不用擔心。」揚起臉,投給肖姑姑一個安心明媚的笑容。於緋詩答。卻還是神色一晃,眼前一黑,整個人昏在肖姑姑的懷中。
「來人,快點傳太醫。」
太醫很快就來了,仔仔細細的跟於緋詩診了脈,還開了內服跟外敷的藥物,囑咐著肖姑姑應該注意的事宜才是離去。
好在,於緋詩身上多數的都是外傷,並沒有傷及筋骨跟五臟六腑,肖姑姑總算稍稍有些放心。害怕著綠顏那邊還有什麼后招,肖姑姑不敢假手於人,幾乎是自己在親自的照顧著於緋詩。
於緋詩醒來的時候,入目的,正是肖姑姑略顯疲憊的面容。
「凝姨。」張了張嘴,於緋詩喊了肖姑姑一聲,往日里叮鈴似珍珠落入玉盤的嗓音沙啞的有些驚人。
見她醒來,肖姑姑的神色從黯淡中立刻亮了起來,溫柔的撫上她的手。又要落淚,
「詩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不然,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跟你娘交代。」
看著肖姑姑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心疼愛,於緋詩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溫暖。朝著肖姑姑婉婉一笑,笑中揉著濃濃的愧疚,
「凝姨,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事,沒事。沒事了。」拍了拍於緋詩的手背,肖姑姑搖了搖頭,
「太醫來看過你了,說你得好好休息。靜養一段時日,很快就可以復原的。」
「嗯。」於緋詩點了點頭。
「緋詩。」就在這時,一道清朗的女音從門口的方向,跟著移動的人影,緩緩傳來。於緋詩定晴一看,是點紅。
「你總算醒了,你嚇死我了。好在姑姑英明,我們終於把你救出來了。」
自然知道,自己被抓的這段日子,她們做了多少努力。於緋詩心裡又是一陣感動,
「謝謝你們。」
最是受不得她這種梨花帶淚的表情,點紅順手將手中的湯藥遞了過來,
「客氣的話就不要說了,先把葯喝了。」
「好。」於緋詩接過點紅手中的葯,又是一笑。端過葯碗后,仰頭一口飲盡。
而後,又是跟點紅磕嘮了一會兒,因點紅還有事情要做,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於緋詩的房門。
等的點紅走走,肖姑姑關上房門,踱步坐到於緋詩床前。扶起她的身子,往她身後墊上一個枕頭,
「詩兒,深宮不比別處。需要步步為營,錯一步,也許就是萬劫不復。」
肖姑姑此話,於緋詩可謂是深有體會。一路走過來,她幾乎是九死一生。
「姑姑,我明白的。我以後會小心的。」
「單是小心還不夠。」接著於緋詩的話,肖姑姑多加囑咐幾句,
「在這宮裡,越是平靜,就是越是危險。越是榮光萬丈,就越會萬劫不復。這次你本是存著善良的心,無奈被有心人陷害。往後,你自己得多留一個心眼。少說,少聽,多做。主子們的事情,能不攙和就不攙和。除非,你自己成了主子。」
在深宮傾軋的浪潮中,浮沉數十年,肖姑姑早就看的明白。擔心著於緋詩看的不明白,肖姑姑不得不細心提點著,
「哪怕有朝一日,你能重得聖寵,躍身為主子。也不能忘記,樹大招風,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其實仔細說來,你今日所招之禍端,皆是你之前獨寵後宮種下的因由。」
肖姑姑字字珠璣,於緋詩哪能不明白她話間的道理,點了點頭,
「是。凝姨所教,詩兒一定銘記於心。」
「不,這些還不夠。你這樣貌,日後保不齊是怎樣的富貴。只是你這性子,凝姨真真是不放心。在後宮裡生存,該狠的時候則要狠,該施恩的時候就要施恩。但是,特別要記住,別人施下的恩情,有可能會是算計。新皇初登大位,後宮的好戲才剛剛的開始。連琉璃雙耳瓶還未出現。」
「琉璃雙耳瓶?」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奇怪的名字,可從名字中不難聽出,這東西定然非富即貴。於緋詩頗有些好奇的望著肖姑姑。
「別看這東西名字好聽,身價富貴,可是,卻是一個詛咒。」
「詛咒?」聽的肖姑姑這麼一說,於緋詩越來越有了興趣。
「是啊。」好像是從心底嘆出來的一口深氣,肖姑姑默然的應著。
輕言淡語飄過,肖姑姑的心好像被一隻冰冷的手驟然握住。冰封多年的記憶,翻越歲月的塵囂帶著碎石刀屑一路翻滾而來,所到之處,傷痕纍纍,鮮血淋淋。
那,還是在好多好多年前。明明也沒有多少年,但在肖姑姑看來,卻恍如隔世。
那年,她是肖凝,肖相爺家的二小姐,驃騎將軍肖耀的胞妹。憑著花容月貌,窈窕的身段,八面玲瓏的心思,高貴的出身,艷寵後宮。
帝王的深情厚誼,傾天寵愛,讓她誤以為她的一生都該這麼榮光萬丈的照耀下去。直到,皇后壽誕那日,以感激各宮姐妹為她祝壽為由,給各宮的妃嬪都送了禮物。她得到的,是一隻琉璃雙耳瓶。
通體碧綠的瓶身,溢彩流光,可以清晰的看見瓶身上用著已經失傳的雕刻手法,描繪著栩栩如生的龍鳳呈祥。如此精細的做工,並不難看出此物的寶貴。她心裡是非常的欣喜。
對皇后的疼愛,甚至懷著濃濃的感激。
那時候的宮裡,似乎並沒有傳言中的那麼可怕,那麼多的爾虞我詐。各宮的妃嬪們似乎相處的非常和睦,其中,被皇帝晉封為肖貴妃的她跟同年晉封為清貴妃的年妃年清越感情最為要好。
年底的時候,她們還同時懷上身孕。在次年的秋日,她們同時生產。並且,都是皇子。
皇帝心中非常的欣喜,對她們兩亦是越發的寵愛。
但不知為何,清貴妃的身子確是越來越差,一年裡頭有大半年是病著的。太醫說是生產的時候受了風,落下病根,沒有根治的可能。
她也忘了到底是從何處聽說,琉璃有鎮邪保平安的功效。心底希望著清貴妃早日康復過來,她便私底下將琉璃雙耳瓶送給清貴妃。
如果可以預測到後來發生的事情,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將那個雙耳瓶送給清貴妃的。
但是,誰都沒有預知的能力。
在她將雙耳瓶送給清貴妃后,清貴妃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重。拖拖拉拉的,拖了三年的光陰,小皇子們也慢慢的長大。
萬萬沒有想到,路都還走的歪歪扭扭的五皇子會自己跑到玉湖邊玩耍,連宮裡跟著伺候的一群人都被他甩掉。沒有人知道五皇子是怎麼摔到湖裡的,只是把人救起來的時候,就沒有了氣息。
噩運傳來,恍如給清貴妃致命的一擊。本就苟延殘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流言,也是從那時候慢慢的蔓延而起。
都說,那個琉璃雙耳瓶是受過詛咒的。誰拿著它,誰都不得善終。所以,才由歷代的皇后保管。因為皇后乃是一國之母,威嚴正氣,昭元宮又是處在龍脈之上,唯有此才能壓住雙耳瓶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