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謀變
天子也看了看他,向侍者問道:「是審父嗎?」對方肯定地點了點頭。「傳。」
隨後天子回頭讓太史退下,自己整理了些文書,開始擺弄起來。
太史微微抬起頭想用餘光看一眼,卻發現被天子冷冷地盯了一眼,便訕訕地退下了。
宮外冷風乍起。審侯看到了從天子書房出來的太史,連忙上前問好,彼此寒暄了幾句之後,天子的侍者開始催促。太史也顫顫巍巍地就要走,這時審侯神色帶著些疑惑地向他問道:「陛下可好?」
太史遲疑了一會兒,表面獃滯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的侍者,隨後低頭要和審侯說話。
審侯眉頭一展,顧不得大風,連忙湊上前去聽。
「陛下最近老是做怪夢,而且有些多疑。國舅還是多勸勸陛下的好,如此晚夜不寢。」審侯聽到這裡突然皺起了眉頭,而太史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退開用力地咳嗽了幾聲,審侯也連忙給他讓出了空間。
「老夫,老夫。」聽到他繼續要說些什麼,審侯又欲湊上前去,但是可惜他繼續說道,「年歲已經大了,經不起這番。」說著太史又用力地咳嗽了起來。審侯自己覺得無趣,便連忙向他告了別,徑直向天子處走去。
太史站著一直看著審侯消失在門口,才安了安心對著自己的家僕管家輕聲地吩咐道:「立即派人叫夫人安排。」管家「喏」一聲,在令親隨護送著太史離開之後,自己帶著幾個小廝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在門檻口處,月十分地明晃,夜竟這般晶瑩,審侯撫了撫自己掖藏在胸口的密函,略有不安地走進了宮室。
「參見陛下。」見到天子后,審侯連忙行禮參見。
「審父毋庸多禮。坐。」天子說話時甚至沒有抬頭看一下審侯,只是在擺弄了文書之後抬頭看了一眼他的態度。
「想必審父還是在為那所謂的立嗣一事而擔憂吧。」天子再次看了他一眼說道。
審父臉側以別人難以察覺的方式顫動了一下,依舊站著點了點頭。
「那麼審父是覺得機宜合適作為太子了?」天子停住了手中的事,抬起頭看著他,這次他並沒有低下頭再去忙自己的事。
燭火在房間內搖曳著,撕扯著緊湊的時間,時間被無限地拉長,化為了人們的影子投射在了地上。
審父這次沒有簡單地用動作來表達自己,他連忙跪在地上,神色凄厲地向天子懇求道:「陛下還是要以祖宗禮法為重,歷來嫡長子為繼,如今怎可以庶出代替,這豈不是。。。」
「豈不是如何?!」天子聲音突然有些顫抖起來。
「違背先祖禮法,等於欺宗。」審侯此時撲倒在地,似乎是大聲哭泣起來。
「哼。」天子聽了之後,繼續開始整理自己的文書。
「陛下還請三思。」說著審侯抬起頭,撩起衣袖拭了拭眼眶,神色依舊十分悲傷。
「不必再說了,審父,恐怕你不會不知道寡人本無意過問立嗣之事吧。」天子依舊不說話,冷冷地對文書說道,「現在坐下吧。」
「陛下定是聽了後宮的言語。」審父依舊擦了擦格外乾涸的眼眶,彷彿對紅燭頗為嫉妒,但又頗為滿足地站起身來,做到了剛才太史坐熱可已然變冷的座位。
「犬戎那邊如何了?」天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回陛下,旬日後將至燕南山處待命。」說著審侯也試圖偷偷看著文書,但是也被天子看了一眼,於是知趣地抬起頭來,看著天子,「只是,陛下,對於這些戎族的要求,恐怕。。。?」
於是天子不再看他,不耐煩地將剛才的文書從桌子上直接用指頭按住,移向審侯,「這裡是寡人剛剛寫好的密函,你就調用一切可用之物,前去支會那幫戎族,令其安分聽命,事成之後,吾大周必有厚禮相贈。」
審侯似乎頗為驚訝地看了一眼,隨後疑惑地問道:「陛下果真神效,只是恐怕國庫仍然不夠。」說道這裡他不禁有些膽怯地看了看天子。
天子果然鎖了鎖眉頭,左手緊緊握了一握,似乎桌上金龍燭的光也閃動了一番。此時他言語堅定地說道:「素來聽說當今國舅富可敵國,如今寡人就當從你處借來,他日再還可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微臣定當盡心竭力完成陛下命令,只是還請陛下切勿相信佞臣讒言,以免偏聽則暗。」審侯低著頭,先是忐忑隨後又嚴肅地回答道。
「你也來教訓寡人嗎?」天子雖然年輕,但是怒氣頗盛,瞪了他一眼,說,「好了,趕緊下去。」
「臣萬萬不敢。」這般不甚惶恐地說著,審侯弓著背站起身向天子告辭,同時說道:「還望陛下能在國家大業之中抽出時間來看望一下審后。」
「退下吧。」天子搖了搖頭,頭也不抬地說道,看著他匆匆遠去的身影,向身邊的侍者吩咐了幾句。
只見黑夜之中明月依舊被眾星繚繞,而偌大的王宮之中除卻那些陰森詭異的殿宇和與之相伴自身在月光下投下的巨大的影子,就只剩下那些零星的渺小而難以令人察覺的身影了。
同樣是黑夜下的行動,在王城的東部,那一整隊列顯得有些疲憊和無奈,冗長的隊伍拖著沉重的輜重,木質的車輪緩緩地軋出一條條深深的車轍,唯有金黃色的唐家的錦旗仍然在隊列之前恣意地嶄動著,「三軍聽令,速速前行,以免誤期。」隨後一聲鞭響,給這個寂靜無聲的空間一絲活的氣息。而此時領隊的唐家之主騎著馬,心中卻有一絲擔心,他低著頭,看了看座下的灰鬃馬想道:「我家無狩尚且年幼,夫人也正年輕,幸好弟能擔事,可是唐家掌管東北之地,他人早已覬覦此,弟雖牢靠,可是不免讓人擔憂,且閶闔也隨我來了,雖然留下了倉和,但還不知能否應付。」隨後他又看看了在自己左側的閶闔,見他仍然十分警覺地勘察著四周,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
西北方,大風依舊呼嘯著,嬴氏裹著狼皮裘衣,駕馭著自己的馬匆匆地前行。「報!」一個士卒模樣斜披髮左衽的人快馬趕來。
「所謂何事?!」嬴氏急忙停下馬問道。
「報告主公,何大人在戎族得知數天之前犬戎一支大軍朝京都方向出動,恐主公此行有憂。預想出兵犬戎本部,藉此降服其族,同時也防止其對主公及天子圖謀不軌。」
「孟丹著實是良臣吶。」嬴氏內心甚慰,連忙取下虎符說道,「將此交給孟丹,就說凡我屬地之人,盡可為其所用,切記要保我族人安全。」
「喏!」士兵恭敬地收好虎符,立即翻身上馬,極速向西北方趕去。而嬴氏看著遠去的兵士,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又驅馬向前。
此時寂靜的鎬京就像是一塊磁石,不管是嬴氏還是唐族,各個諸侯皆打著軍旗,護送著貢品向鎬京趕來,而在鎬京之中,太史的家人卻十分的忙碌。
「夫人,趕緊讓下人把那些東西收好。」
「喏,丫頭,快把這些東西帶走。」
「管家,這些東西若不帶走就來不及了,那些蠻人可不管這些。」
「喏,家主。」
門突然被「吱嘎」一聲破開。
「太史大人!」一個紫衣束冠者靠在門口,看著手中悠悠在月光下閃著光的精緻的寶劍,不時地用抬起頭看一眼太史。
只見太史家人以及一班奴僕們正在搬動著數十個箱子,許多人手上還抱著用布遮掩的東西。紫衣冠者俊臉白面,頓了頓,站直了身,徑直地走到一個丫頭面前,將手輕輕地觸在她的下額。
那丫頭尚且年幼,見如此人物站在她面前一時間不知所措。
「小丫頭還不快見過藍大人!」太史連忙說道。
於是那丫頭連忙抱著東西撲騰跪在了地上,布微微地掀開,書簡微微露出一個角。藍煙連忙微笑對著太史大人說道:「太史大人言重了,下官只不過是來拜訪一下您老人家。
太史也看見了那些布下的竹簡,頓時安了安心,頓時理直氣壯起來,他依舊顫顫地走到藍煙面前,弓著背恭敬地說:「藍大人光臨陋室,老夫。。。老夫不勝榮幸吶,只是當下不是個時候。老夫正在讓下人們弄些書簡,想必大人也無暇知道,這些東西放久了就要挪個地方,這樣才能放得長久吶。」
「哦,」說著,藍煙又走到一個箱子面前,一邊用劍鋒檫著箱子,一面說,「那太史大人想挪到哪個地方去吶?」
「大人。」太史咳嗽著彷彿是因為藍煙講了什麼好笑的東西,隨後看眾人都木訥地看著他們兩個,便無可奈何地說,「想必大人是誤會了,老夫只是挪些東西,大人又何苦取笑老夫。」
「哈。」藍煙緩緩地用劍挑開一個箱子,只見依舊滿是那些陳舊的竹簡。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太史大人,這可不是嗎?下官只是說說而已,只不過如此之晚,大人親自調動家人如此勞師動眾,是不是太辛苦了。」
「藍大人,不是也如此這般辛勞,但是此刻不侍衛在天子身邊恐怕有失職之嫌吶。」太史恭敬地向藍煙作了一揖。
「是嗎?」說著,藍煙繼續走向下一個箱子。
「藍大人!切勿欺人過甚」太史頓時鬍子顫動著,叫住了藍煙。
「抱歉,下官也只是奉命辦事罷了。」藍煙見如此,只能擺了擺劍,笑道。
「可否借一步說話!」這是太史竟有些意外地走到藍煙面前輕聲地說道。
「有何不可?」藍煙微笑著看著他。
「那就耽誤大人一些時候了。」太史此時臉龐通紅,雙眉深鎖,冷冷地將手一擺,「大人請!」藍煙搖搖頭,抱拳道:「大人客氣了。」說著順著太史指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