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心如止水
又是黃昏了,所見之處除了荒草叢生的草叢就沒了其他,所有人都忙著滿世界找尋秦聽韻的下落,連供人欣賞的花花草草都無人問津,更何況是向來就被忽視慣了的人呢。
滿目皆是萋萋芳草,好似有千里那麼般綿長,毫不在意四下是何光景,春夏了,就長秋冬了就乾枯,從不拖泥帶水,也失去了應有的人情味,只顧著自己一味瘋長。
如此,被剪斷時大概也從不會覺得疼痛惋惜吧,因它是偷來了多餘的時光,那不是應得的自然還需原原本本歸還。
秦靈音一個人來來回回在大殿附近踱著步子,磨蹭了很久也不曾進去。
還是會怕面對赫連禎的時候,不自覺便能察覺出他眼神的異樣,人實在是可惡。或因一知半解而苦惱難眠,或因了解透徹而惱羞成怒,那麼到底如何是好。
方才才見過他,所以心中亦或是還留著幾許顧慮,怕他會因為自己偷聽了他說的話,而災眾人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沒有進去。
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閨房,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大半的時辰,全被秦靈音給浪費在了折磨自己身上,譬如拿一本書來作比方,那它就是通篇毫無毫無價值可言的,甚至不如一卷白紙來的乾淨敞亮。
至此,也早已無心用膳,只想著萬一爹爹和祖母派人來叫她入那特地為了款待赫連禎而設的宴席的話,她又能如何應對,一想到這裡,開始變的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良久后,便支走了身邊的山枝,叫她替自己拿了一壺酒進來。
「真要喝么?」
山枝戰戰兢兢,手裡端著拿來的酒壺卻不敢輕易遞給秦靈音去生怕她喝多了出了什麼事,到時候丞相和老夫人會怪到她頭上去。
「你小覷我了不是?以為像我這等大家閨秀一定是滴酒沾不得的么?你不拿開你的手將酒壺給我,我可就要告給祖母說你白日里自己偷摸著打算喝酒嘗鮮。給是不給?」
拗不過她的一再威逼,只好真將酒給了她,山枝看見秦靈音當真拿來了酒杯自斟了滿滿一杯,於是更不敢掉以輕心,生怕恍神片刻即有禍事將出。
將一杯酒一飲而盡之後,卻發現酒沒有想象中那麼的辣,飲起來像是加了水的酒精,刺鼻而苦澀,本來想是效仿古人借酒消愁,卻還是借酒消愁愁更愁。直到望著面前銅鏡里的自己,似是多出來了兩張臉,秦靈音才停住了往嘴裡灌酒的動作,對著銅鏡里的自己舉起酒杯,放肆一笑道。
「來!來!今日、你我二人趁著這青天白日的不醉不歸徹底飲醉一回可好?你怎的不肯說話,我說你跟我一起暢飲喝醉如何?……」
她一連喝下了三杯,酒不醉人人卻已近微醺,嚷嚷著要和鏡中的自己喝醉,好像真將鏡中人認錯成了其他人,只是不論她問什麼說什麼,那個人不肯給出一聲回應她的喋喋不休。
「喂,你看著我做什麼?秦靈音你知道不知道,我好生羨慕你呀。你看看你雖然身來就為人家的庶出之女,可你卻一直靠著自己的一己之力掙回了不少尊嚴。你一定不會如我似的放浪形骸,爛醉如泥,因為你是叫眾人都艷羨不已的大家閨秀。
對了……你是不是還要嫁給一個什麼王爺來著?啊,對!真好……日後做了王妃更是叫那些嫡出的都恨不得能成為你,若真能如此也不辜負今生來這世上一趟。你有萬人敬仰的美名,令人神往欽佩,還有個高高在上的如意郎君與你攜手,可我……什麼都沒有了!」
大聲疾喊著,再是仰頭向口中一灌,冰冷的液體隨之湧入喉嚨,隨即開始有火辣辣的灼熱感,酒滲進秦靈音的衣裳里,接觸秦靈音的皮膚,喉嚨在被炙熱灼燒者,身上卻冰的像是冬日落雪。
屋內的提神香似乎燒的差不多了,慢慢也就聞不到那股令她清醒令她有力氣胡言亂語的香氣,眼前迷迷糊糊的,依稀看見面前好似有個穿著紫色衣裳的的人影,那背影看著好眼熟,要細想時卻實在想不起來該是誰,使勁眯起眼睛來看。怎麼,背影寬厚的樣子好像是個男人,那張臉生得好漂亮,再靠近了捧過他的臉細看,就人似乎有些眼熟。
「親王殿下……你怎麼來了?」
她居然能在轉瞬間就收聲正色,好似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步伐漸漸不穩,眼內也模糊成了一片,就是還不忘要掩飾自己的醉態,她不願,最不願的就是讓赫連禎看到自己不完美的樣子。
「這是醒酒湯,快給我喝下去!這醉鬼的模樣是給誰看的?真是不知羞恥!你一個大家閨秀居然干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來,成何體統?」
不是赫連禎,而是她的娘親平夫人來了………
「山枝!你個沒用的奴才,叫你照顧二小姐你就如此帶壞了你的主子,看我不打你幾十板,不打還記不住似的,缺心眼的東西,如果不是老夫人叫我來帶她去前廳用膳,我竟還對此事一無所知……」
平夫人一來,秦靈音的酒勁兒就被嚇退了一半,她卻還不願醒來,清醒過來就要記起在花園同赫連禎談及的種種「真話」。
只記得自己自幼不愛吃苦,若真話就是苦澀不堪的意思,秦靈音寧願自己編製一個驚世之謊,然後用一世來不斷加磚添瓦,只求如此以來便能讓她得以圓一個甜夢,而她恰恰就是這麼選擇這麼做了的,可是一世居然有那麼長,長到她都快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是自己,卻害不肯結束。
……
被赫連禎抓了個正著,也想著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到底背著人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的是他自己,而非秦靈音,要怪也只能怪秦靈音選的方向不好,偏遇上他說要事之時。
站在這裡該膽戰心驚的絕對不對不是秦靈音,可在聽到他說讓她選個死法時,從心裡傳來的打鬥聲卻是此起彼伏從未間斷過,沒有意料中的那樣安靜。
「你真要殺我?」語帶凄然她問了一句。
「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不是最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么?一時之錯就有可能釀成大禍,我對你手下留情,既是對自己無情的表現。」
「難道你沒有想到過還有別的可能,也許……我從來就沒有想要出賣你,這麼多年我在你身邊哪裡還有不知道的事,你若要殺了我確實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畢竟關於你赫連禎的事不會有人比我知道的更詳盡。」
只見他皺起眉頭,怒目注視著秦靈音。
「你知道些什麼?」
「哦?這下你又開始對我好奇了么?你不是說人最大忌諱就是這想要揭開謎團的執念么?那我不妨告訴你,謎團不謎團夠不夠害死人我不清楚,但是我清楚負心人且是那辜負了我秦靈音的人…皆會不得好死!」
出乎意料的一個旋轉就已將局面拉到了新的低谷,秦靈音手持發簪憤恨的打算用那尖端直戳破赫連禎的心臟,然而赫連禎似沒有躲避之意。雙手背在身後,輕巧的挪動幾步就已避開了足以致命的危險,他是習武之人豈能被一個手不提肩不能抗的弱女子打敗。
其實根本用不著出手,她就早已輸了,莫說她能否打過赫連禎了,就算是打得過他能不能下手殺他還是個未知數。她在還未開始打一場戰之前就先做好了繳械投降的準備,如何能勝?
原本位於手中的發簪的印有圖騰向上的那一面直摔落到了地面,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看到發簪摔在地上已經從中間摔成了兩半了。大腦在片刻的空白之後,還是壓著心口,抬頭迎向赫連禎的目光,要笑就笑好了,她就是傷不了他,不是她做不到,而是她捨不得。
「下次可從背後突襲,如此說不定能成功傷了我,否則憑你這樣三腳貓的功夫就是想破天都不可能動我分毫……」
「殺了我吧……」
赫連禎的唇齒相譏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秦靈音斜著身子,衣袂被風肆意捲起,好看的像是被打落的花瓣,夾在赫連禎清晰的話中的像是夢囈般的那麼一句話,是秦靈音說的……
這之後無人問津的沉默就此降臨,而赫連禎和秦靈音兩個人一直原地站著不動,兩人之間的距離隨著日頭漸落慢慢灑出了一道塵埃似的光暈,不美卻叫人看的情緒,那是一條彼此間的距離,橫著跨不過,他就在那裡不會靠近,而秦靈音已是失魂落魄被打回原形,更沒辦法往前挪半步。
「永安王殿下,請你……殺了我吧……」
大盛朝盛世無疆,安樂長存。以永安為親王封號,是藉此來說明他這一生將會永離災苦,長享安樂,還是叫接觸他的人要切記居安思危呢。
「你走吧……」
良久,他才開口道,這之前他已經凝視秦靈音許久了。怎麼看都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美人目中常有的高傲神態,以及熟悉的與自卑並存的困惑,這些現在都已看不到痕迹了,所剩下的只有一望就能見底的倉惶和哀愁。
只在這一瞬,赫連禎似有察覺彷彿眼前的秦靈音與往日不再相同,盯著她看時連帶自己的內心也會受到干擾並由此覺得愧疚。
不敢在待在此處,於是他口中說讓別人先走,步伐卻快一步先於秦靈音離開,他總是這樣,說過要留下最後卻還是會不來了了之的走開,說過要攜她手過下半生,患難與共,那難差不多都讓秦靈音挨了過去,該分享時他竟拋下她草草收場。
……
朦朧間忽被陣冰涼給澆醒了,定睛一看,平夫人手中拿著的玉盆正往下滴水,她叉腰站在面前,因生氣而睜大的雙眼,叫秦靈音生出一種錯覺來,好像只要平夫人肯張口,就能一下子將她吞到肚子里去。她渾身濕透了,水滴滴答答往下流淌,不用看都知她現在定是成了一隻落湯雞。
她對著平夫人生氣的臉呵呵笑了出來,一笑水也就激動的抖落到各處,這些全是她還未來得及流出的淚水,只在今日便能一次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