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傷人的言論
雪鶚不是故意踩著非眠的傷口,有些事本就是旁觀者清。
「滅世啊?」非眠不否認,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掩飾?
「不是吧!」蜃始驚呆了,他、他沒想過真有王會滅世,而且非眠才接下非鼎世界多久啊?不到十年的時間就想滅世,非鼎世界真有那麼糟糕?
「遠比你想像中的更糟糕,糟糕到了會使人有衝動,想要把一切全數抹滅,然後從頭一樣樣的重新打造,只是,印暄仍抱持著希望,堅定的給我一種錯覺,好像還有救,非鼎世界不見得要毀滅,我、軍長、小紅……還有好多軍人一起努力守護那麼久的非鼎,其實可以繼續維持下去,因為有印暄在,我才能這麼想。」
沒有錯,非眠比其他人想像中的,更不能缺少印暄這個雙王。
「聽你這麼說,似乎非常看重、仰賴印暄的存在,那要對他好一點。」
蜃始認真的說著,隱隱約約間透露著幾分不滿。
非眠張口結舌好一會兒,赫然發現自己連承諾都有些困難,如他向惡魔彼阿說的那樣,身為暗箭太久,有些事堪比本能,是他連保證也做不到的。
「你不是因為印暄是你的雙王,決定要對他好一點嗎?」
雪鶚舊事重提,在印暄跟彼阿去做秘密談話時,非眠是這麼表示的。
「嗯,我對他最好的行動表示,是就算被千年權貴的愚蠢不斷惹怒,也沒真的氣極了選擇滅世,我很努力很努力的配合印暄,想要……拯救世界?」
非眠笑的苦澀無奈,他是真的在對印暄好,所以努力想讓非鼎世界跟著變好,不然的話,按照他個人的習性,習慣把不好的人事物連根拔起的行事作風,非鼎世界這些年裡不知道會被他「滅世」幾次。
「好像有預謀一樣?」雪鶚忽然想起來,不久前連天使亞納都來了七水世界,印暄在這裡、彼阿在這裡,意思是非鼎世界就留了一個外來的天使菲阿?這是準備要做什麼?發動區區一個清洗,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吧?
「你是蓄意讓印暄來這裡避難?」雪鶚不由得這麼猜。
蜃始已經說不出話了,是真的要滅世嗎?他頂多是在滅世很久以後去過那些世界,瞻仰可怕的後果;或者是在某位王下手滅世后被逮到要求交易,要他帶位引導者過去,但是,聽著一位王考慮何時滅世,這個就──全新體驗啊!
「噓,不能告訴印暄,事實上,我沒有打算做到滅世,是做大規模的『洗腦』而已,千年權貴存在的時間太久,他們洗腦這種事也進行的夠紮實,雖然不見得有用,為了保住印暄的希望,不要滅世什麼的,我也只能可以試驗的就動手試試,好在總有理由可以讓印暄離開非鼎,他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而非眠也缺個理由離開軍長,獨自回去非鼎世界,沒想到運氣……或者說一切全在世界規則的影響下?該他做的事,會給他製造機會,讓他去做。
只是,沒想到理由之一,會是獨裁、會是軍長的安危,他壓根沒想過。
果然即使是王,仍會有想不周全的地方嗎?非眠徹底的受教了。
「引導者雪鶚,我的雙王印暄,拜託你了。」
非眠為此端正了姿勢,恭敬的向雪鶚彎下腰,行了一個鞠躬禮。
「我會保證他在這個世界的安全,請放心。」雪鶚也嚴肅的回禮。
蜃始後知後覺的發現,非眠惹怒印暄什麼的、兩人撕破臉什麼的,居然仍是這個暗箭玩弄的一次小手段,他不能讓印暄知道他回非鼎世界進行什麼計劃,乾脆讓那一位是氣的不想理他,要說非眠過份嗎?
可是非眠是真的全心為印暄著想,對於那位溫柔的保父來說,王跟千年權貴比拼洗腦技術這種事……太惡劣,也怕擔心非鼎世界會因此發生的印暄,會忍不住堅持職責的想要回去,那是非眠絕對不想看到的。
在滅世前的一再嘗試拯救嗎?誰能想像當初最愛連坐懲罰、斬草除根的暗箭非眠,也會有這種……真的該說是大發善心的時候。
全是因為印暄吧?原來,非眠當真很重視他的雙王。──蜃始忽然安心了。
「我還有個問題。」雪鶚反倒不太放心。
「通常這種時候是『立威』或者『得人心』的大好時候,是吧?」非眠為此笑的古怪,等雪鶚遲疑的點頭后,他才繼續往下說。
「天使菲阿提了一個有趣的建議,越是需要我的雙王幫忙調解、進行勸說,好讓整個行動不會太過殘酷,越是得讓所有人正視一件事,就是當印暄無法出面,曾經以刺殺『非眠』為手段聞名世界的『禾忍』,其實是個行事偏激的人,不能真以我的外表,將我當孩子看,而他們愚蠢的錯覺將會令他們付出代價。」
是啊,菲阿的發言仔細一想,是非常有理的。
──有時一再的付出,不如在重要時刻放手,將會被發現存在的價值。
而為了讓所有人承認另一位雙王存在的「重大意義」,非眠選擇不讓印暄回去,同時,他會好好的趁印暄不在,原本忍著不用的殘酷手段終於可以輪番施展,希望這一次,那些愚蠢的權貴們會懂得他們想活下去,哪位王才是缺之不可!
「安排了多久?」蜃始已經悄悄在旁邊拿筆記在紀錄。
「當他們開始一面享受我的雙王的仁慈,一面派人編排各種傷人言論,我就決定了,清洗什麼不做到滅世程度洗不幹凈的話,換成洗腦試試好了。」
非眠當初付出最多卻最被質疑、厭惡、否定,他是不在意的,但是,相同的事發生在印暄的身上,是絕對不行,一句謠言、一句毀謗都會使他憤怒。
那麼好的雙王,誰也不能從非鼎世界奪走。
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從來沒有想到過,而是想到了卻認為不可能發生,結果那件事發生的時候,輕率的、自以為是的錯失了挽救的機會……
手捧著遍布銀灰色魚鱗的小小島魚,印暄走在空蕩蕩的宮殿里。
取得的記憶越多,有時越會為以前犯下的蠢事,感到羞愧與遺憾。
但是,如果不帶著記憶的話,不論重來多少次,相同的錯一定會再犯,那是因為靈魂決定了一個人會如何應對、如何選擇嗎?
可為什麼身為引導者,在輪迴轉世時會不願意帶著以前的記憶呢?
也是,寧願犯同樣的錯,也不想將過往的怨恨和痛苦不斷累積,引導者如果都不相信王會善待一個世界,那王要怎麼說服自己可以?
印暄搖搖頭,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重複想再多遍也沒有用。
現在呢?回去休息?天都要亮了,依舊沒有沉睡的慾望,反倒更有活力,是因為憤怒的關係嗎?整個人變得非常有精神。
不如出去看看?好像很危險?
「定軍,你有保護自己的手段嗎?」印暄承認他其實沒什麼自保能力。
尤其彼阿的軍刀不在手邊,啊,對了,彼阿一再強調,世界規則會優先保護他,讓他試著去利用規則,聽起來很抽象,印暄仍舊不怎麼會用。
「……管、管家爺爺。」被擊敗似的小小島魚,翻肚了。
印暄搖了搖躺在掌心裡不想動的定軍,再看看走廊上,由天花板灑落的微微亮色,似乎天要亮了?
有一種很想出去走走的慾望,為什麼呢?感覺像是誰在呼喚他一樣?
「想做一個王,真的不容易啊,有時歸屬於自己的責任,偏偏不能去履行。」
印暄也不是很想事必躬親的去做,只是,明知道如果有自己插手,事情會變得更好,卻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攔在中間,就得被迫旁觀的感覺……太不愉快,而這樣的不愉快還要持續多久呢?
「原來管家爺爺也有脆弱的一面。」小小島魚把肚子翻回來,關切的看著。
「縱使是王也有一個『人』的身體,會累、會難受什麼的,很正常。」
印暄從來不以為擁有能力,就強悍的不會受傷、不會勞累、不會難受。
所以不論何時,印暄總是會為他身邊的各種生命體準備吃的、用的,會想將他們照顧的好好的,讓他們在他這裡卸下全部的疲憊,可以好好休息。
「對不起。」小小島魚認真的再一次道歉。
印暄覺得很無力,道歉是最沒有用的事,可是不道歉有些事會放不下,只是,光想想白嵌、白夢遇到的事,就有一種定軍一旦出現會濺血的預感。
即使道歉可能也得不到原諒,因為有個人能夠阻止,卻從不回頭。
「我們都需要改變。」印暄嘆口氣,捧高小小島魚在頰邊蹭了蹭。
銀灰色的軟軟魚鱗摸起來並不潮濕,滑潤的觸感有些像高級玉石,觸手生溫,在頰邊滑動時,短短的魚鰭偶爾會蹭上來,更有種被絲綢撫過的柔和。
可以抱在懷裡蹭的寵物,果然是治癒系的嗎?
原本滿腹怒火、怨氣奔騰的印暄,好像稍微放鬆了一點,一夜未眠的疲憊稍稍湧上了一些,可是,仍然未達到可以讓他想睡的程度。
「該怎麼辦呢?你覺得白夢……會憎恨你嗎?」印暄將頰邊的島魚捧回眼前,小小的它在掌心上滑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用正面面對他。
「管家爺爺,白夢從來不會去想那些。」定軍極有把握。
「是啊,不會去想你做的事對不對、可不可恨、是不是傷害到他,所以每次跟你吵架、動手的,是白嵌,永遠不會是白夢。」印暄說著微微蹙起眉。
「呃,不要說的好像我總是在欺負白夢。」定軍才沒有呢!
「你偶爾會挑釁白嵌而已,確實沒有欺負白夢。」
印暄沒說的是,白夢之所以不覺得被欺負,是腦子放空沒反應,為此白嵌才會更加的生氣,或許從他的角度來看,定軍一直對白夢不是很好。
算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如今該做的,是放眼未來與現在。
「出去走走。」印暄「綁架」手上的小小島魚,找到宮殿門口,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