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妖孽傾城
聞言,我用無奈的眼神瞧了瞧袖上的小鷹,一如還債老爹要把女兒嫁流氓時那般,遂將之遞與驚鴻。誰知小鷹對我情深意重,爪子死死地摳住我的衣袖,怎麼也不願意過去。驚鴻於是不耐煩地伸手來抓,豈料小鷹一喙啄過去,一道血痕登時就出現在她手上,恰似雲母晶石被蹭上一道鮮紅的硃砂,顯得極為刺目。
說時遲那時快,驚鴻一把揪過小鷹,然後在手上「噌」地燃起一團熊熊烈火,小鷹在那火光中只哀叫一聲便瞬間化灰。
這一系列動作來得太突然也太迅速,我生生還來不及消化,而這邊驚鴻只是淡淡一句——
「讓我流血的東西,我定要它覆滅。」
這一刻,我看著她的眼睛,她眼神里的東西很坦白,也很強烈,竟絲毫不加以掩飾。
之後她笑了,笑得晴光瀲灧:「我們兩清了。」
遂,若無其事地提劍出了庭院。
我無語,只目送著她離去,心中迴響著一個無比響亮的聲音——
他爺爺的!這人也忒囂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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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是把驚鴻那祖宗送走了,我如釋重負地一嘆,緊跟著跑過去招呼看樣子像是差不多了的映寒。
「映寒,你振作一些!」
她是才疲憊地抬了抬眼皮,輕輕搖頭:「我死不了。」
「我不這麼認為……」
「你不覺難過?」
「怎會?看你傷成這樣我很難過啊!」
「咳咳——」她似突然急火攻心,猛咳嗽一通,我趕忙拍她的背幫她順氣。這當口兒,我瞧見一眾小宮娥們正在屋裡透過門縫向外頭確認情況。
「咳、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向來很喜歡那鷹……」緩過氣來的映寒艱難地對我道。
「哦、你問這個。自然喜歡,難過也是一定的,不過我這也是不得已,那境況,誰還能顧得兩全呢,」我疑心映寒都自身難保了,卻還有閑心問這問那,「先別多言,我扶你回去招葯君來看看。」
我攙扶著她起來,卻不料聽到她極輕的一句話:
「你的喜歡……真廉價。」
心中不禁一抽。
這話著實傷人。我喜歡那小鷹是事實,但這喜歡卻不至於當作一回事兒罷,她又何必較真?正欲開口說點什麼,一瞥之下卻發現她既已昏厥。心裡顧自彆扭一番后,也就索性不再去想它,終歸她重傷在身,腦子迷糊言辭失體也說得過去。
可我到底沒順利扶著她進屋。
「琅嬛仙者請留步——」
我腳步一頓回過頭去,只見一水靈靈的少年恭敬有禮地立在一片廢墟當中。
「嗯,何事?」
「我家君上想請仙者至府上一敘,煩請隨在下走一趟。」
「你家君上何人?」
「青丘,玄漓上神。」
「咳、我現下有要事在身,有勞——」
「剩下的就由我們來料理,您大可去赴約,無需掛心!」
我無語地看著突然冒出來齊齊排在我面前的一眾小宮娥,她們昂首挺胸,面色鄭重,一個個皆擺出忒靠得住的樣子。
我知你們想將功補過,不過這眼力勁兒未免、未免……
「那,仙者便隨我來。」
「呵……就來,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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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果真如同字面,是一處山清水秀的幽靜桃源。此地風水優良,靈氣葳蕤,看來是極益修身養性的。
那少年領我通過一條竹林曲徑來到一座裝潢樸素的樓前,「君上早已在裡間候著了,仙者請進。」
「多謝引路。」
走上「吱嘎」作響的竹階,推開門,便聞見一股林間露水的清香,而堂中一長身玉立的男子正背對著我俯身瞧几上的一株白花。
「請問,您可知玄漓上神現在何處?」
「嗯,來了?」這聲音竟是潤玉般的好聽。
男子言罷轉過身來,正籠在自撐起的竹窗透進來的那一束光亮中,但見其笑意如春山遠煙,眼底眉梢儘是風情,雖是一身白月綢衣,卻絲毫不顯清淡,仿若有一種雪色的雍容從骨子裡透出來,真真華麗無比。
一時間的恍神,那男子已立於身前,我微昂首看他,而他眼底含笑。「喲,丫頭看得我竟眼睛都直了。」
這語氣讓我不禁心下一顫。而後,我抬起手指直指其人鼻子,抖著嗓子問:「玄、玄漓上神?」
他不慌不忙地欣然把我瞧一陣兒,跟著吐出兩個字:「正是。」
我登時有種受到嚴重欺騙的憋屈感,憤然控訴道:「那你之前那個樣子又算甚!」
「無他,為躲避一些可怕的目光罷了。」
「你倒說說是什麼樣的目光!」
言及此他忽然展顏一笑。
頓時,我恍惚覺得在他周圍有小桃花一朵朵地盛開,簡直要閃瞎狗眼,以至於心神都抵不住地一陣激蕩。
「喏,就像你這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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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重新平靜下來,決定不和一隻老狐狸計較以後,他便告知我此番把我叫來的意圖。
「想來你呆在天宮十有**是沒出息的,不如我領你到我侄子那,如此一來有人帶你修習仙法,也有機會見到許多有趣的人,你意下如何?」
「聽你這麼說我覺得去那也沒差,只是天帝那邊……」
「這些旁的事你無需操心。你只說,要不要我薦你去我侄子那?」
話既說到這份上,我實不太好意思推脫玄漓的盛情,況,我在天宮呆得也不久,著實無甚牽挂,於是打定主意便一口答應下來。
玄漓見我同意這樁事,十分高興,「那好,你今日回去打點打點,明兒一早便隨我去昆崙山。」
第二日一早,我拎著包袱去向天帝辭行。果然就如玄漓說的那樣,他打點好了一切,天帝問也沒多問,直接就揮了揮手叫我趕緊走人。於是未耽擱多時,我便同他上了路。
一路閑侃下來,我們到達了昆崙山腳。
說起來,我先前一直以為所謂「仙境崑崙」,只是因它終年雲霧繚繞,如夢似幻,就外觀而言是十分的神秘,十分的迷濛,然本質上到底還是一座山。在我身為凡人之時,倒是登過它一回,除了山路陡峭極易出人命之外,好像也沒什麼特別之處。而此番跟著玄漓我才發現,原來此地竟算得上是一處空間樞紐,如一面鏡子映照著兩個看似接近卻又完全隔絕的世界——天人兩界。正因有這麼一地兒,求仙的凡人有時不需要經過重重關卡手續、貪玩的神仙有時不需要經過天帝戳章批准,也能見縫插針地走個捷徑。不過話雖這麼說,要找到這個連接點卻是十二分的困難,據說一直以來找到它的也就兩種人:一種人是有翻天的本領,一種人是有翻天的運氣。
「好了,接下來便步行罷。」玄漓扶著我跳下雲頭。
「為什麼?這山看起來要登許久,飛不是更快?」
他撣了撣衣袖上的落塵,然後道:「你不知道也難怪——這昆崙山所處地域十分奇特,而又因了它空間樞紐這一作用,此處時常發生『靈氣合變』之象,打開不知通向何處的罅隙。須知,這種打亂自然規律的事是很危險的,即使是神仙也不能為所欲為,畢竟老天才是最大,若它想滅了你,只一道雷就能讓你圓滿。所以,為避免這種慘劇,我們還是不要在這裡動用靈氣,等上了山,自然就安全了。」
「哦,原是這樣,」我頓悟道,「既然不能用飛的,徒步上去也行。走吧。」
顧自爬了半段,發現一旁沒有那白色的身影,我疑惑地轉過頭,卻看到他還紋絲不動立在石階下。
「怎麼了?」
聞言他只笑笑,接著不知所謂道:「你自有人陪,我就不摻和進來了,」復又齜著牙捶了捶腰,「所以說人上了年紀就是不行了,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這不,只運動了一會兒我這老毛病又犯了。」
我面無表情地把他望一會兒,道:
「你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站著沒動。」
「就是站久了把腰閃了呀。」
「……那你所謂的那個來陪我的人是誰?」
「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麻煩您趕緊去死一死吧。」
想是玄漓耍了我一場覺得十分圓滿,當即便朗聲笑出來。在我怨念的目光中笑罷,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整出一副頗為嚴肅的形貌囑咐我道:「我不在,你定要將我給你的護心鏡好生戴著,聽到沒?」
「哦。」
「你可別敷衍我,此事不可兒戲。」
「嗯。」
「因這昆崙山寒氣逼人,對於你這樣一個無甚修為的小仙實在傷身又傷神,這境況,只有護心鏡能保你,明白?」
「知道了。」
他終是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繼而向我招了招手,「既然一切都已妥當,便上山去吧。好好跟著我侄子學習,我自會抽些閑暇來看你。」
「嗯,那我走了。」說著我便轉身繼續前行,心中卻不免有些感情漸漸生出。於是,又上了幾層石階后我停下腳步,轉過身朝玄漓喊道:「謝謝——」
這位在凡間萍水相逢的神仙,我不知道當初他為何要將好端端做人的我渡成仙,甚至費工夫為我免去一大堆劫數,可有一點我很清楚,他是這天界唯一一個真心待我的人。明知從我這兒也得不到什麼,還是一直扶持我在這全然陌生的環境中生活,盡心儘力。若是全為了在凡界的那一次救命之恩,他大可不必做到這一步。終歸不論他不顧我的意願就亂做好事這一條,在我心中,他當算是我的恩人。
因與他隔的這段距離,此時我看不大清他臉上的表情,卻隱約覺得,他身形好似頓了一頓。然而,也只是一瞬的錯覺吧,因他下一刻便也抬手拱成喇叭狀笑眯眯地朝我喊: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