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皇后怎麼了?」本來還隔座與杜子春眉來眼去的信武帝及時注意到了。「身子不快嗎?」

「謝皇上關心,臣妾只是老毛病了,咳咳……」皇后臉上掠過一絲淺淺的懷念。「皇上還記得嗎?臣妾當年還是太子妃的時候,曾受了雪室酷寒之苦……」

「朕怎會不記得?」信武帝眼神一柔,手掌輕搭上皇后冰涼的小手。「那時敬王在先帝面前挑撥離間,說朕有逼先帝退位、大逆不道之舉,是皇后自願入雪室,受酷寒之刑,為朕賭咒,向先帝一力證明朕絕無二心……還記得皇后當時幾乎凍死,此舉大為撼動先帝,這才對朕釋去疑心。皇后,你對朕的情深意重,朕又怎會忘記呢?」

「皇上是臣妾的天,臣妾的人和性命,自然統統歸皇上所有。」皇后深情款款地望著信武帝,隨即咳得更加厲害。「咳咳咳……」

信武帝心疼地親自攙扶起她,「來人,還不快扶皇後娘娘上鳳輦?還有速傳太醫院,叫他們定要好生為皇后調治護養,要是再讓皇後有一聲咳嗽,朕就砍了你們全部!」

「是!萬歲爺。」內侍和隨侍宮女們趕緊上前來扶。

「皇上宴請皇家兄弟,咳咳咳……臣妾這皇嫂怎能逃席呢?」皇后搖搖頭,「臣妾不要緊……」

「這竹林風大,皇后還是快快回宮歇著,莫再教朕擔心了。」

「是呀,皇嫂。」朱爾靜眸光溫柔含笑,關懷地道:「臣弟何德何能,得蒙皇兄和皇嫂這般相疼眷顧,已經感恩戴德到不知該如何報答才是,若是皇嫂此番為了陪宴,反教鳳體受累,那臣弟當真是萬死莫贖了。」

「咳咳咳……嫂嫂不打緊的……」

「不行不行。」信武帝很堅持,「你還是快回宮裡歇著,好生照顧身體,待朕事情都忙完了后,今晚朕陪你一整夜,好不?」

皇后蒼白臉上湧起了一朵酡紅,羞澀的低啐,「皇上……咳咳,臣妾、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朕的皇后,朕的結髮妻子,朕晚上去陪你自是天經地義,有什麼好害羞的呢?」信武帝笑呵呵。

「皇上──」杜子春打翻了醋罈子,再也看不下去,可一見到皇后的表情,只得恨恨咽下這口氣。

別以為她杜子春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她才不會上了皇后的惡當呢!

思及此,她露出一抹嬌艷甜美的笑容,附和道:「是呀,皇後娘娘千萬得保重鳳體,不然我們這些後宮姊妹也會心疼死了的。」

皇后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再不甘願,可喘咳連連,只得依言退席,將局面整個留給杜子春。

杜子春逮著機會,老實不客氣地偎坐在信武帝身邊,夾了一筷子雞絲玉蘭喂入皇帝口中。「萬歲爺試試這道酸酸甜甜的蘇州菜,方才臣妾嘗了一口,可好吃的呢!」

「好,好。」信武帝見皇后鳳輦去得遠了,自然樂得享受美人恩。「春兒推薦的必定是好菜。皇賢弟也嘗嘗,別同朕客氣啊!」

「那臣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酒酣耳熱之際,突地,自翠綠竹林中飆射出一道刺眼鋒芒──

「昏君看劍!」

那道銳利冰冷青芒似凜凜風雷凌厲而來,懷裡摟著愛妃的信武帝驚得魂飛魄散,杜子春則尖叫著推開他,眾人剎那間猝不及防,紛紛驚逃跌滾四散。

「有刺客!」朱爾靜大吼。

一切彷佛凝結,可又迅如閃電,在尚未來得及眨眼間,刺客那柄森寒長劍已深深刺進了撲上來護住信武帝的喬婉!

寒刃瞬間沒入肩背,剎那間炸開了鮮艷凄絕血花,迅速染紅了她身上雪白素裳,令人看了觸目驚心。

「婉貴嬪──」信武帝驚呆了,緊緊抱住為自己擋住刺客一擊的喬婉,咸腥黏稠的血沾了他滿手,甚至隔著衣衫滲透沾濕了他的金色龍袍。

「來人,護駕!」朱爾靜怒喊,一把掀翻了桌案,試圖擋住刺客招招狠毒的殺招。

原本應該在四周護衛的御林軍不知為何全數不見,而未奉詔不得攜械近身的靜王府護衛趙衡聞訊急急趕來,赤手空拳和刺客過招反擊。

「快保護皇上!」朱爾靜心急如焚,護在信武帝面前,不敢稍離半步,甚至是分神回頭看清究竟。

他表面上指揮若定,但胸口能清晰感覺到被一劍洞穿的劇痛感,心臟也彷佛在此刻停止了跳動。

他的婉婉……不、不……

「婉貴嬪?婉貴嬪?」信武帝緊緊抱著她,焦灼地急喚,「是你救了朕,你、你要不要緊?要不要緊?來人,快──」

好痛……好冷……

她就要死了嗎?

爾靜哥哥,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還……還沒做你的新娘……成為你的皇后……

冰冷又灼熱的劇烈痛楚貫穿了她全身,喬婉只覺得自己漸漸無力,氣息微弱,每吸一口氣都象是種奢求。

可在她死之前,她得說……

「皇、皇上……」她掙扎著開口,努力擠出笑容,「您沒事……那真……真是太好了……」

「婉貴嬪,朕沒事!朕沒事!」信武帝大受震撼,語無倫次地道:「你、你救了朕……是你救了朕……」

下一刻,喬婉已然墜入無邊無際的沉沉黑暗……

當夜,夜靜風悄。

在幽幽燭光映照下,卻是一片慘不忍睹的滿目瘡痍。

朱爾靜沉默地坐在地上,緊握的拳頭傷痕鮮血遍布,他卻恍若未覺地望著窗外夜色,一言不發。

趙衡遠遠守於門外,難掩憂色,卻始終默默無語,不敢上前相勸。

事情出了大差錯,所有人都沒料到,那一劍竟刺中了婉貴嬪的要害!

王爺所有的冷靜只能維持到回到別苑裡,立刻爆發開來,像頭受了重傷的猛獸般瘋狂破壞眼前所看得到的一切。

「是我!都是我!」朱爾靜悲吼著,一拳又一拳重重擊在堅硬的牆面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觸目驚心的血印。

「王爺──」

「是我害了她……」他痛苦地跌坐在地,瘖啞哽咽,「都是我的錯。」

是他機關算盡,自以為聰明不可一世,可是親眼見到喬婉中劍的那一剎那,他這才椎心刺骨地覺悟到,自己竟是拿她的命當賭注,且險險就害死了她!

為了江山,為了大業,他這麼做,當真值得嗎?

可是他倆已經沒有退路了。

犧牲已如此慘重,又怎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婉婉,這次請你原諒爾靜哥哥……」他聲音低沉沙啞,鄭重立誓,「但我保證以後──不,是這一生,我永遠永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窗外,月光黯淡,連星星也不見。

而夜色,一逕深沉。

喬婉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終於得以還魂清醒,也已是十日之後了。

在她傷重昏迷的期間,皇宮內因此次謀刺事件,簡直鬧了個天翻地覆。

「那名刺客被當場擊斃,身上烙有杜家軍的刺青,那日本該保護皇城、護衛皇上的三十名御林軍宣稱中了迷香,所以才未能及時護駕,可皇上自然不信,三十人統統人頭落地。」素兒替主子吹了吹湯藥,並低聲說明一切。

她臉上猶帶重傷未愈的病容,怔怔地聽著。

「皇後娘娘在牡丹殿中搜出春妃與其父杜將軍往來私信,當中提及,杜家與被囚於天牢之中的敬王有所聯繫,若能剷除昏君,以杜家軍馬勢力,必能匡扶敬王、撥亂反正。」

她長長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

「御林軍統領杜子豐及其京中親友黨羽,皆被皇上打入死牢。皇上嚴禁消息泄漏,並密授給靜王江南七萬兵馬之權,火速返回,秘密將杜家軍一網打盡。」

她抬起眸子,綻放喜悅光芒。

「皇上並在娘娘受傷第二日,當朝宣布娘娘護駕有功,晉陞娘娘貴妃之位。」素兒面上喜色再難掩飾,興奮地道,「娘娘,您如今已是四皇妃之一的『寧妃』了。」

寧妃……是因為護得皇上龍體安寧,這才得來的封號吧?喬婉澀澀地想。

「王爺大事更進一步,這一切都是娘娘的功勞。」素兒敬佩地道。

喬婉眼神掠過一絲欣慰,儘管喉嚨干灼似火燒,仍瘖啞地開口問:「王爺他開心嗎?」

素兒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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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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