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謝王爺。」可究竟是什麼樣的好消息,竟能讓靜王估上有五十萬兩白銀的價值?

「實不相瞞,本王此番自江南渡舟乘馬,不出七日便能速抵太原,護送本王之行的乃是商大東家『鳳徽號』的船隊和馬隊……」朱爾靜閑閑地拉長了音。

堂燼心下一震。

「本王受商家之託,是來給堂兄弟送件輕若鴻毛卻重如泰山的小東西的。」

「王爺!」堂燼胸口熱血上涌,霍地站了起來。「難道是瓔珞……瓔珞出了什麼事?」

「是啊,你怎麼知道?」他笑吟吟地反問,隨即嘆了口氣,「唉,可憐的瓔珞好姑娘,都搞出人命了。」

「不──」堂燼臉色慘白若死,高大身形搖搖欲墜。

瞥見他如遭五雷轟頂的悲痛神情,朱爾靜趕緊收起笑意,不敢再捉弄他了。「慢!事涉談二姑娘,堂兄未免也太關心則亂了。本王不都說了,是好消息嗎?」

「好……好消息?」堂燼面如死灰,聞言怔然。

朱爾靜終究不忍心見他飽受折磨的凄涼模樣,萬一當真整死了堂大老闆,自己往後可就少了只胳臂。他探手入懷,取出一隻麒麟繡花荷包。「這就是瓔珞姑娘托本王給你的東西。」

堂燼顫抖著手接過,雙眸緊緊盯著這隻荷包,彷佛象是在夢中,遲遲不敢打開,深怕這一切不過是幻覺。

彷佛過了很久很久,終於,他鼓起了勇氣,微抖著指尖解開精巧的荷包,落在大掌里的是兩隻可愛吉祥的虎頭娃娃鞋子。

堂燼象是被木棍重重敲了一記腦袋般,茫然地看著手中的小鞋子,再抬眼望著朱爾靜,「這是什麼?」

取笑一個受盡相思折騰之苦的大男人,雖是有點不道德,但朱爾靜還是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

「王爺!」堂燼看起來象是要殺人。

「抱歉抱歉,本王一時忍俊不住。」話是這麼說,他笑得可開心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男人一做了爹,原來會變得這麼蠢。」

「爹?爹?」堂燼屏住呼吸,雙眸發亮,不敢置信地瞪著掌中的小鞋兒。「你、你是說……」

「是啊,瓔珞姑娘日前為你誕下一子,母子平安。」他笑咪咪道,「唉,我說女人嘛,當了娘,心就軟,她知道本王此番要往山西來,便托她姊夫商東家,請本王務必把這對小鞋送到你手中。」

「瓔珞……孩子……」堂燼緊緊握住小鞋子,狂喜得呆了。「她、她原諒我了?她……她有了我的孩子了?」

「她當然是原諒你了,否則何必托本王向你報這個喜信?」朱爾靜幸災樂禍道:「不過你也別開心得太早。為什麼不是由她姊姊玉娘子出面託付本王?就因為你那大姨子對你這妹婿火氣還未全消,所以你南下江南去看妻兒的時候,只怕還有一頓排頭好吃呢!」

「只要瓔珞原諒我,無論妻姊如何責罰,我堂燼甘之領受,不敢有二話!」堂燼激動地問:「王爺,珞珞現在好嗎?她生產的時候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現下身子有沒有好生調養?平日吃得夠滋補嗎?該死!我真是個天下第一大混帳,我該一直陪在她身邊的──」

「你與其浪費時間在這兒問本王這些吃吃喝喝、婆婆媽媽的事,為什麼不親自去蘇州問你那位心愛的小娘子呢?」嘖,想他靜王可是做大事的人,看起來象是接生的穩婆或是哺乳的奶娘嗎?

「對,對對對……」堂燼笑了,歡喜得團團轉。「我馬上就去蘇州看她和孩子──不對,我馬上就去接他們母子回來──」

「行了,那你就自便吧!」朱爾靜揮了揮手,著實受不了這本是個英俊儒雅、精明過人的奸商,突然變成了個傻裡傻氣、蠢頭蠢腦的傢伙。

情之一字,果然殺傷力驚人哪!

幸虧他的婉婉對自己是死心塌地,從不教他吃這等的苦頭……

想到喬婉,朱爾靜不禁心窩一暖,熱血沸騰了起來。

他終於就要回京了。

名正言順地回到京師皇城,回到那個有他惦念了一生之久的心愛女子的所在。

朱爾靜渾然未覺,此時此刻自己也笑得跟那個「傻裡傻氣、蠢頭蠢腦的傢伙」沒兩樣了。

當楓葉醉紅了京師的時候,闊別五年的他,終於回來了。

曾經以為,心已忘了如何跳動。

而她,就像冰封在萬丈深淵之下的魚兒,僵凝在永生永世的冰冷蒼白里,只為等待暖陽灑落,破冰而出的那一日。

「靜王回京了?!」

喬婉一頭長發梳綰成華麗鳳髻,簪上流光燦爛的黃金鏤花牡丹,雪白耳垂懸著長長瓔珞流蘇的耳墜子,豐潤可愛的櫻桃小嘴點上了酒紅色胭脂,一身繡花滾金邊的袍子嬌美得無比富貴。聞聽貼身侍女所言,霍然起身,惹得渾身玉佩珠環叮噹作響。

「是,王爺回京了。」素兒恭敬垂眉道,「皇上特意撥了皇宮右翼的朱雲殿給王爺,估計王爺最遲三日內就會入住。」

「朱雲殿?朱雲殿不就在我香寧宮的附近嗎?」她歡喜得雙眸放光,幾乎無法喘息。

「是的。」素兒替主子高興,卻也忍不住提醒道:「不過越是鄰近,主子越該小心提防,畢竟自從宮中勢力重新劃分之後,主子如今之勢已能和皇後娘娘分庭抗禮,正所謂樹大招風,主子還是得當心才行。」

「本宮知道。」喬婉迅速冷靜下來,優雅的坐回椅上,戴著鑲綴寶石的金指套輕輕彈去衣襟上一小片棉絮。「本宮不會讓皇後有機可乘的。」

「其實……」素兒遲疑地開口,「上次皇後有孕,是主子扳倒她的大好機會,如果不是主子心軟──」

「別說了。」她抬手打斷侍女的話,妝點得美麗無雙的臉龐掠過一絲悲憫。「後宮里斗得你死我活實屬常事,可這都是大人們的恩怨,而孩子……孩子總是無辜的。」

「可主子這麼一心軟,卻教皇后得以和那護衛私通苟且,還順利有了身孕,如今母憑子貴,穩坐後宮……」素兒替她心急。「日後,主子想拉下她就更難了。」

「會有其他辦法的。」喬婉別過頭去,微蹙的眉間透著不忍心。

那護衛,聽說原是皇后入宮前的青梅竹馬。

這些年來,為了專寵於皇上,她已經對付、坑害了很多嬪妃美人,若非打入冷宮、就是淪為浣衣局之奴。

如今她已是皇上最寵信的皇貴妃,瓜分了不少皇后統攝六宮的權力,甚至也能光明正大地在皇上跟前建議朝政大事一二。

故此以兵部為首的六部,也得以成功安插了靜王的人馬,暗中扣住了各部的咽喉,只是當她處心積慮地想幫她爹取得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重要一職時,她爹卻斷然拒絕了。

「爹爹,只要是您想要的,女兒如今都有能力為你奪到手,」她還記得自己當時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難道爹不信嗎?」

「婉婉,爹只要你平安……」短短几年內,喬將軍兩鬢已斑白,眉眼間滄桑畢露,足見憂愁煎熬催人老。「其他的,爹什麼也不要。」

「爹,我很好,真的!您瞧,皇上昨兒還賞了我很多很多進貢的珠寶。」她搬出一堆奇珍異寶來,試圖說服眼神鬱郁糾結的父親。「現在我在宮中的地位僅次於皇后,但婉婉偷偷告訴您,其實在皇上心裡,看重女兒更勝過皇后,所以──」

「可婉婉,你當真快樂嗎?」喬將軍目不轉睛地看著女兒。

她一震,眼裡閃過一絲不安,下意識迴避父親敏銳的視線。「爹,您放心,婉婉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爹希望你所做的這一切,終有一日是值得的。」喬將軍低聲嘆息,瞬間像又蒼老了十數歲。

她快樂嗎?

喬婉於靜夜時分也曾捫心自問──斗垮了無數的對手,爬上了這麼高的位置,雖然不是血流成河、屍骨如山,可是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天真純潔,乾乾淨淨的小女孩。

然而,她真的快樂嗎?

「會的,只要等爾靜哥哥奪回了江山,一切都會變好的,」她近乎虔誠地相信著,並不斷說服著自己。「以後,我們都會很快樂很快樂的。」

「主子?主子?」素兒輕喚。

喬婉回過神來,強自一笑。「怎麼了?哦,我又失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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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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