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她氣死了,氣到再也顧不得形象,一舉彈跳起來,把想對他做的事全部做出來,她用腳踢他,用手捶他,用牙齒咬他,她氣到想把他生吞活剝。
嘴巴的用處很多,可以咬人也可以吼叫人,所以她對著他大喊,「誰告訴你我要吃鹿肉了?!誰告訴你我在裝模作樣了?!該死,你真該死!你不知道女人怕高嗎?飛來飛去做什麼,炫耀啊,有輕功了不起,可以隨便欺負不會武功的良民嗎?!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森林裡,萬一有野獸想要吃我嫩嫩的肉怎麼辦?!萬一從哪裡跑出來一群妖魔鬼怪要抓交替呢?!萬一……」
她越吼越委屈,越罵越傷心,為什麼和他在一起,她就倒霉到不行?突然,驕傲從她的靈魂剝離,她放聲大哭起來。
程曦驊一開始不曉得她在胡亂髮什麼脾氣,但仍然任由她捶打、撕咬,反正她的力氣很小,牙齒也沒有什麼力,在他身上製造不出傷害,看著她泄恨的動作,他竟然覺得……很幸福?!
是幸福嗎?是幸福吧,那種感覺就像、就像希望她一直打下去,拳頭牙齒都不要離開自己的肉體。
可是直到看到她落下淚來,他才驚覺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而且這時的她也沒有力氣再打他了,她軟軟的拳頭根本敵不過他硬硬的胸口,她只剩下眼淚還有力氣往下流,她的額頭抵住他的胸膛,拿他當牆壁靠著。
就這樣?不打了?程曦驊輕嘆息,真可惜……
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大大的掌心撫著她的背,低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怕高,我娘很喜歡讓我爹抱著到處飛,師妹小時候也老吵著我和阿棠背她滿山亂繞,我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歡,不知道你會不舒服。」
他是為了討她歡心,才抱著她搭高空飛翔器?
他的解釋讓她的哭聲漸歇,但真正震住她的是那聲對不起,大皇兄、二皇兄都說過,他這人沒什麼缺點,就是無法低頭,說不出歉意。
她在為前一個對不起感到震驚時,他又溜出第二個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害怕野獸,我從小就是在北疆森林裡長大的,對我而言,人比野獸更可怕,野獸不會耍手段、使心計,有力氣的就打,跑得快的就躲,它們只是為了生存,才會和人類對陣。」
聽到這裡,彎彎的淚水終於止住,頂多偶爾用力吸一下要流進嘴裡的鼻涕,也順便想起大皇兄曾經說過他十五歲以前都跟著師父在森林裡,不擅長與人交際。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曾經讓你受傷,因為我討厭女人,尤其是那些名門閨秀,我覺得她們都是一群沒腦袋的蠢蛋,只會爭寵,我打心裡瞧不起她們,我不知道你和她們不同,而那些謠言讓我心慌,我擔心皇上真的把我留在京城,那時的北疆很亂,我擔心沒有人可以制住北夷大軍。」
不知怎地,他像是打開了體內某個閘門,要把活到現在都沒說出口過的對不起一次說完似的。
不停蹦出來的對不起,把她心裡的千千結打開,她望向他的臉,他的五官還是一樣剛硬,僵凝的表情還是像打了過量的肉毒桿菌,但眼神更深邃了,望著她時讓她情不自禁心跳加快、呼吸紊亂,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胸門衝出來。
不過她和他不一樣,她就算沒談過戀愛,也知道那種感覺是荷爾蒙作祟,不是隱含的危險,是喜歡對方,不是討厭。
「對不起,那一次把你摔在地上,我和男人相處慣了,沒想到你會受傷。那時候我抱住你,不知道為什麼心跳突然飛快、呼吸紊亂,變得不像自己,我害怕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我認為那樣很危險,所以裝酷、裝生氣,裝出很討厭你。」
嗄?怎麼可能?!他摔她,竟是因為……不小心觸電?
彎彎頭暈了,這次不是因為雲霄飛車威力太大,而是因為……她怎麼會喜歡上這麼純潔、沒受過污染的純爺兒們?
他的手繼續在她背後拍撫著,即使她已經不哭了,他還是喜歡安慰她,喜歡她軟軟的身子在自己懷裡。
「你說真的,不是誆騙我?」
「絕對沒有……等等,槐容讓我轉交一封信給你,他說你看完之後,就會明白。」程曦驊急忙從懷裡掏出槐容的信。
彎彎接過信封,打開來,裡面有兩封信,一封是程曦驊寫給大皇兄的,信很長,有十幾張信紙,他描述了自己的心情感受,以及兩個路過小兵給他的教誨與提議,再寫到了他的恍然大悟。
第;一封信是大皇兄寫的,寫著當年以為程曦驊不喜歡她,就把從侍衛嘴裡套出來的話東拼西湊,掰了個故事給她聽,只想讓她死心,大皇兄向她道歉,不應該插手這件事。
她花很長的時間才把信讀完,這兩封信印證了穆語笙的話,所以他喜歡她是真的,只是他對男女之事過於遲鈍?
彎彎抬起眼,視線在他身上凝結,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兩人繞上那麼一大圈,居然只是因為他感覺她危險?
程曦驊望著她,艱澀的問道:「你不說話,是因為……已經不喜歡我了?」
這是她第一次從向來自信篤定的他的口中和表情,聽見又看見躊躇,若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一定會驕傲回答他是的,她不喜歡他,非要讓他吃足苦頭,替驕傲自尊找回場子,才肯放他一馬,可是如今她已經知曉他的感情,再加上他們已經錯過了兩年,她不應該再為了可笑的自尊白白浪費時間了。
「不是,我喜歡的,一直很喜歡,只是壓著、鎮著,不允許自己喜歡。」她說了很丟臉的實話,但不後悔。
他們早該離開你猜我、我猜你的愛情萌芽期。
她的回答讓他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他吁了一口長氣。
彎彎慢悠悠地又道:「我覺得應該刁難你,才對得起自己,因為你讓我吃過太多虧,輕而易舉就原諒你的話,對我不公平,但是……」她聳聳肩苦笑。「但是你那麼笨,要是又會錯意,我們之間是不是又要再拖兩年?也許這回連拖都不必了,因為父皇會直接給我賜婚。我不想冒這個險,所以我說出真心話,雖然心氣難平。」
程曦驊點點頭。「你這樣很好,有什麼想法通通告訴我,不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我不懂女人,從小到大相處過的女人除了娘只有語笙,至於其它的……我都覺得討厭,討厭到根本無法和她們面對面。
「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自己的蠢笨讓你很辛苦,不過不會了,以後我會待你非常非常好,我會把過去的錯通通彌補起來。我要是再有什麼不對、不好的地方,你也要像現在這樣,對我說清楚,千萬別轉身走掉,好嗎?」
「好。」她甜笑著允諾道。
「所以、不氣我了吧?」簡單一句話被他分成三段才說完,臉上不自覺浮起可疑的緋紅,要不是陽光太亮,他黝黑的臉龐會蓋過那絲羞澀。
他在害羞?堂堂的程大將軍、戰場上的無敵勇者,居然還會臉紅?!
這樣驚奇的發現讓彎彎再也忍不住開懷大笑。
她因為剛剛大哭過,兩眼依然腫脹,鼻頭也紅紅的,為了擦淚,兩頰被磨得一片通紅,可泡著水的眼睛,晶瑩燦亮,美得讓他移不開目光,看著這樣的她,他又想把她抱進懷裡,再享受一遍危險感覺。
待笑意歇停,彎彎深吸一口氣,沖著他展開絕美微笑。「不生氣了。」
「那……你可以把玉佩還給凌之蔚了嗎?」
玉佩是要還的沒錯,不過她才不會這麼笨,現下就給他保證,男人沒有競爭對手,就會心情放鬆,以為女人是他的專屬物,不懂得要好好珍惜,她還想享受享受被追求的感覺。
人都是好了瘡疤、忘了痛,她忘記他不久前的追求方式才讓她吐得頭暈目眩、留不住膽汁,這會兒又想著要享受了,於是她挑挑眉,不答反問:「哪裡有水?我口渴了。」
喝了水,彎彎還想釣魚,可是沒有暖玉傍身,冷得太厲害,冷到她沒力氣玩樂,只好早早結束第一次約會。
回程時,程曦驊沒讓她坐飛機,只讓她搭捷運。
雖然還是施展輕功,不過是背著她,並且他的兩條腿沒離開過地面。
他走得很快,風呼呼的吹,害她冷得全身打寒顫,幸好他的身體很溫暖,抱緊他,就像抱著人形暖暖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