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心已遲暮
第二百一十一章
玄逸之完全明白司馬皓軒話中的深意,一瞬間的怒不可遏,壓抑依舊的憤怒終於爆發。他不明白司馬皓軒怎麼可以如此自私,他怎麼可以自私到因為害怕他玄逸之取而代之就要將凌月硬生生困在他身邊,他難道就不去想想接下來的變故是否會是他完全無法掌控么!
也罷,即是如此,大不了他玄逸之就大逆不道一回,直接打傷了他司馬皓軒帶了凌月走便是。
心念一決,手中青冥劍已然出鞘,劍鋒毫無偏差直朝司馬皓軒刺去,卻在接近他身前之時被從旁邊衝過來的曹子俊一劍擋開,另一側的夕央見狀,立刻抽劍出鞘,加入進去,直接從玄逸之面前將曹子俊逼開,擋至另一側。
眼看著玄逸之手中的劍已到近前,司馬皓軒眉頭微蹙,卻是沒有絲毫慌張,按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一借力,整個身子已經騰空而起,輕鬆避開玄逸之的劍鋒,在空中璇過一圈,平穩落地。
見司馬皓軒躲過自己的攻擊,玄逸之微微挑眉,翻身一轉手中青冥劍已經會見入鞘,改用拳腳與司馬皓軒纏鬥。雖然司馬皓軒武功不低但到底不是玄逸之的對手,方才接過幾招應接就已吃力,加之許久忙於政務疏於鍛煉,反應和速度更是遠遠不及,不多時就已敗下陣來。
眼看司馬皓軒不敵,玄逸之也無心再與他糾纏,轉身之間攤拳為掌,用盡全力直擊他胸口而去。
就在他的掌心就要接觸到司馬皓軒的前胸時,一片寂靜中卻是聽到一聲厲喝,緊接著就是一個人影閃至玄逸之面前。
竟然是凌月。玄逸之心頭一驚,連忙收回攻擊,一拂袖子原地站定,好整以暇的站著。而此時凌月單手虛扶司馬皓軒一把,然後甚是擔心的將他打量了一遍,才轉頭看向玄逸之,努力在唇畔牽起一絲笑意,輕喚:「逸之。」頓一下看清另一旁才與曹子俊分開的夕央,「夕央。」
聽見凌月喚她,夕央惡狠狠瞪了曹子俊一眼就轉身朝凌月奔了過去,到近前時已是揚起笑容,聲音甜甜暖暖的:「凌月姐,你跟我和師父走吧,不在這皇宮呆著了,這裡什麼都沒喲,還有人欺負你。」
聞言,凌月艱難牽起一絲笑,沒有接話,側眸看向玄逸之,目光里的情緒分外複雜。
自上次一別已是匆匆數年,心中似有很多的話想要問他,可是又不知該從何問起,於是只能沉默。
玄逸之望著凌月,心情亦是十分複雜。數年未見她比當初消瘦了不少,眉目雖然亦如當初一樣,但那眉宇間的感覺卻是再也不似從前一般。從前的她雖是清冷,但倒也自在,而現在,卻是只剩下哀涼了。心頭猛然一揪,一句話已經不受控制的說出了口:
「凌月,跟我走吧,這裡容不下你。」
凌月一愣,似是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還沒來得及開口相問,就被司馬皓軒一把拽到身後,之後就聽到他說:「玄逸之,方才孤已經說過,孤不會讓你帶她走,孤可以護得她此生周全。」
這一句強調才是生生激怒了玄逸之,他甚是好笑的看著司馬皓軒,一字一句的開口:「護她此生周全?你要如何相護?是為了她誅盡你滿朝文武的九族,還是聽從你百官群臣的進諫,將她廢黜賜死?司馬皓軒,別天真了,我方才已然告訴過你,只要凌月有前朝罪臣之女這層身份在,你就永遠護不了她!」
凌月被玄逸之這一番話驚得徹底傻吊,她愣了愣,轉頭看向身邊的司馬皓軒,想要開口問他,卻是嘴唇闔動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玄逸之這話的說的已是無比明白透徹,憑著凌月的聰慧自然能夠懂得,之後就見她愣原地站了片刻,方才抬頭顫抖著聲音問司馬皓軒:「真的么?」
真相已然昭然若揭,此時再想要隱瞞已是不能,司馬皓軒的肩膀塌了下來,微微別開了頭,沒有言語。
這一下,凌月已是徹底明白了,她頹敗的垂下了頭,眼底閃過一片晶瑩,聲音輕微如同呢喃:「你要怎麼做?」
這話原是問司馬皓軒,實則也是問她自己,事到如今,她應該做些什麼,應該怎麼做?然,腦海中一遍一遍迴響的都是方才玄逸之的話:是為了她誅盡你滿朝文武的九族,還是聽從你百官群臣的進諫,將她廢黜賜死?
猛然之間她明白了,除此兩樣,別無其他,亦或是就像方才夕央跟她說的那樣,要她跟他們走。如若真是如此,那麼他司馬皓軒要怎麼辦呢?
瞬時間腦子裡亂作一團,司馬皓軒垂目看著眼前的凌月,只覺得自己的心上被狠狠挖了一道口子,正在淋淋瀝瀝的淌著血。
他要怎麼做?
他要怎麼做?
心中似有千萬個聲音朝他重複著這問句,而他卻是無從回答,因為所有的答案都在玄逸之的話中,除了他最後真的狠心,真的讓凌月跟他走。那或許,是眼下傷害最小,卻又是最好的辦法。可以讓朝堂免於殺伐;可以護得凌月周全;可以不負天下,卻是唯獨沒有他司馬皓軒的成全。
時至此時,抉擇面前,他司馬皓軒,此生只此一次,有身處絕境的絕望。
可是,縱然難以抉擇,卻也不能不抉擇,即是如此,那麼......他也就只能依照本心,護得凌月此生周全,亦保得大梁江山社稷穩固不受侵害。罷了,罷了,誰讓他此時坐擁帝位,他就要對著天下蒼生,負起他應擔的責任,哪怕最後是有犧牲,他也就只能選擇犧牲了自己,只因他捨不得她再受到一丁點委屈和磨難。
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決絕被凌月捕捉,心頭頓時一抖,似有不好的預感自心底蔓延開去。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司馬皓軒的手,她的聲音里已是帶了哭腔:
「你是真的要讓我走么?」
望著凌月眼底一片強力壓制的疼痛,司馬皓軒緩緩閉眼,點頭。
凌月抓著他的手頓時就是一抖,鬆開了。
眾人頓時都愣住了,曹子俊更是下意識的朝司馬皓軒喊了一聲:「陛下......」而那之後的話,他卻是沒有說出口。
玄逸之眼中滿是意料之中的瞭然,他淡然看著眼前兩個人,感覺到自己的胸中亦是颳起大風,他並非是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帶走凌月,而是事已至此,想要兩方都得保全,唯有這一個辦法。
而他亦是清楚,司馬皓軒最終會答應,並非是真的屈服於他的威脅,而是他司馬皓軒也是明白,普天之下,除了他玄逸之,便再也無人能夠保得凌月此生的安然。而他,就算是對凌月心生情愫,時至此時,他期盼的,也只是她能夠安平順,遠離威脅。
這些,凌月都懂,可是她不甘心。
她往後退了兩步,望著司馬皓軒只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被絞碎了,渾身都在顫抖,她站了片刻,低下頭,又朝他走進一步,聲音艱澀的問出可能是她最後問他的一個問題:
「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么?」話音才落,她就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她空蕩蕩的胸腔內響起。
如果現在你說不要走,不管前路多險惡,我都會義無反顧的在你身邊,伴你左右。
哪怕真的亡命來奔,我也在所不惜。
我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你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是我此生唯一的依靠。
求你了,不要推開我,不要讓我離開。
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去面對今後數十年的孤獨寂寞?
求求你,不要讓我走......
......
凌月盯著司馬皓軒微閉的雙眸,多想從那裡看見哪怕一丁點的動搖,然而最終她還是失望了,他最後徹底緊閉了雙眼不再看她。
其實早就料到了,像他一般打定了注意就不會再輕言改變,更何況這一次還是為了她。可是還是忍不住抱那麼一定點期待,忍不住想問,忍不住想要聽他再對她說一句......然而,什麼都沒有。
凌月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緩緩轉過身,內心裡鬱積太多的悲苦排山倒海往外湧出,眼角一陣酸澀,喉嚨更是一陣發緊,硬生生咽下,最後涼涼苦笑,對玄逸之吐出輕飄飄的兩個字:
「走吧。」
......
聽見背後漸漸遠離的腳步聲,司馬皓軒終究是忍不住轉過身來看,望著那一抹單薄的身影夾在兩道白色的影子中漸行漸遠,他的雙眼中泛起一層薄紅,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我終究還是親手將你推離了我身邊。
我想告訴你我不想你走,我想開口說想讓你留下來。
可是知道我如果說了這樣的話此後就真的可能永遠失去你,我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我兼顧天下,卻是唯獨回不了你一人。
所以,我也只能在心裡默默對你說,求你了,別走。
別離開我。
......
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司馬皓軒顯些站立不能,身子搖晃了兩下,曹子俊趕忙上前將他扶住,緊接著他便感到一股腥甜直直順著咽喉漫進口腔,滿口的腥鹹味道,如同混入了眼淚的中藥,直苦得他就要落下淚來。
硬生生逼著自己盡數吞咽下去,艱難擺擺手示意曹子俊退下,自己則一搖三晃的往養心殿里廳的小屋內走去。
小屋內陳設都未改變,卻是因了少了那個人的存在,而顯得格外冷清蕭索。
一夕之間,彷彿數年已過,人雖還是韶華,心卻已然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