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流離成冢

最終章:流離成冢

最終章:流離成冢

「殷大哥並非狠心至極,只是任宇馳血蠱毒發痛苦難忍,他求殷大哥動手,而殷大哥實在看不過眼才......」

房內溫度似乎在不覺間冷了下來,就連九歌的聲音也寒至徹骨,凌月望著她,擰緊眉頭,竟不知道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

難道她一直自以為是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么?任宇馳就算真是死在殷冥手中,卻是因為身中血蠱?那麼他日後為何一定要那麼說,把所有罪責全部歸於自身?如此說來,他殷冥當日傭兵攻京奪權,竟是為了去送死的么?

這一個想法才從腦中冒出,凌月就徹底被驚住了,她望著九歌,面上一片空白,渾身都在顫抖,擱在桌上的手緊緊攥著,骨節處已經泛白。

九歌默然看她,彷彿她這樣的反應在她心底早有預料,微微扯了扯嘴角,苦笑一聲:「知道你想不明白為什麼日後事情變成了那樣,時至今日,我也沒有必要再多隱瞞。傅桑洛因為殷大哥殺了任宇馳的事發了很大的活,隨即不讓他再插手任何事務,並且要將他軟禁。我當時著急,想以一己之身替殷大哥求情,甚至謊稱已經懷有身孕,卻不想這才是真正激怒了傅桑洛。他當時怒極,直接挑明我的身份。」

「原來我並非是他親生女兒,而是自小在養在他身邊的棋子。我們中間所有人,都是身在他的棋局之內。他是利用我牽絆住殷大哥,想要借他是前朝亡國皇帝遺子的身份打著復國的名義為自己謀求利益。之前我已提過傅桑洛的身世,其中利害,以凌月你的敏慧自然輕易能懂。想他如此煞費苦心幾十年,層層偽裝之下,全都是為了他自己,根本就是利用殷大哥。」

凌月一怔,仔細回想這其中因果,不寒而慄。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自從殷冥和傅桑洛相識就是入了他傅桑洛的局,之後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就都在他傅桑洛的掌控之內。包括殷冥的身世,凌月的身份,紅街之中的仙樂坊,若水和她的母親,甚至就連八年前衛國國破之時,皇城之中那一場惡戰之後,他們三人被衝散,逼入絕境,都是他傅桑洛一手謀划。

再之後,紅街渾渾噩噩的三年過,莫名其妙就卷進皇帝中毒,皇子奪嫡的陰謀,竟都是因為身在圈套而不得知,之於最後,竟是落到了同門相殺,兄弟相弒的結果么?

眼底泛起一層冰霜,凌月依舊沒有任何錶情,眼睛卻是已經發紅,有隱忍的淚在眼眶中打轉,半晌都沒有落下來。

九歌看著她掙扎的表情似有些好笑,扯了扯嘴角,拿過茶盞輕抿一口,幽幽道:「倘若你以為僅僅是這樣就是結局,那麼你真的是猜錯了。這些年間,殷大哥雖不常露面,但在軍中還是很有些威信的。他被禁足之時聽到手下親信來報,說陸正源和傅桑洛因為向北藩借兵之事已然鬧崩,原因竟是因為傅桑洛答應復國之後向北藩稱臣,而陸正源誓死不允,是以兩人針尖麥芒無法調和,遂傅桑洛狠心一下,決心殺陸正源,自請與北藩協商。」

「你自然知道殷大哥知曉此事的後果。此事一出,他便是下了決心。精心部署之後,他以講和為由與傅桑洛詳談,並設計讓戮也緊跟身旁。隨即,他便假借點兵鼓舞士氣為由,把傅桑洛和戮騙進了他實現設好的陷阱。大火攻之,箭雨齊飛,傅桑洛和戮就此葬身,化為一地焦土。」

「再之後,殷大哥親自率兵進攻京城,臨行之前他讓我遠走。當時我就已明白他這麼做的用意。或許是任宇馳的死刺激到了他,也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枉做傀儡心中憤懣。他讓我走,跟我說他一生之中唯求自由,可惜途中利欲熏心失了本心,將此生最重要的拱手他人,自此抱憾。現在他給我自由,讓我不要再錯誤了一生。」

眼淚順著九歌的眼角滑落,順著嘴角滑進她的口裡,她看著凌月的眼中騰起恨意,表情無比掙扎:「凌月,你現在明白了么?他傭兵攻京,其實就是去尋死,他到死都想把欠你的還給你。」聲聲哽咽,語不成句,「凌月,哪怕到了最後,殷大哥都是想要死在你手裡,他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了,而你卻還在怨恨他!」再也說不下去了,九歌手捂著嘴泣不成聲。

腦海中一片空白,凌月僵原地,一臉絕望。腦中湧出那日身在戰場,她刻意忽略掉的殷冥看她的眼神,原來他目光中的戚哀複雜竟是因為這樣的隱情?而她什麼都不知道?

回想她手中的斷劍刺穿他的胸膛,他嘴角隨後浮現的解脫的笑,當時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現在才終於了解,可是偏偏已經晚了,晚了。

胸腔之內一陣翻湧,喉頭一陣腥甜,扶住桌沿就是一聲乾嘔,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凌月這突然的動靜嚇壞了九歌,連忙起身想要扶她,卻被凌月伸手擋住,她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她,眼角已是濕透,咬了咬牙哽咽開口:「九歌,當時你已經有了身孕對不對,你為什麼沒有攔下他?」

「他不知道。」九歌清淡一句,讓已經瀕臨崩潰的凌月徹底愣住了,她茫然的望著九歌,似乎沒聽懂她話。九歌垂目,粲然一笑:「殷大哥並不知道我有身孕的事。因為在他心中,除了你凌月,就從未有過其他人。我雖是殷大哥名分上的妻子,但除了他醉酒那一晚,我與他並無交集。自知這樣的事會讓他無法接受,那便不說。我也不願借了這個孩子強留他在身邊,我是喜歡他,但我更不願意束縛他。他既然自己已經選好了結局,我為什麼還要橫加干涉呢?」

「九歌......」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喚了她的名字之後,卻發現已是無話可說。凌月望著坐在對面的她,看著她那張雲淡風輕的臉,心痛的已然沒有知覺。

她從未想過事情的真相居然會是這樣,殘酷悲痛到令她無法接受,可是她哪裡還有資格選擇,相較於她所受的傷害,明明傷的更痛的人是九歌才對。可是她卻一直默默站在那裡,從未申辯過一句,也從未抱怨。

「凌月,我知道殷大哥對你有多重要。他曾跟我說過,你把他當做太陽。可是最後是他生生毀掉了你們之間的情誼,他最後所做不為其他,只為給你一個平安,能讓你此後餘生不再陷入兩難。」眼淚無聲無息就流了滿臉,九歌卻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今日話至此處,我也不在多說。聽說殷冥的屍骨最後是被皇帝派人收走,後來葬於何處,我並不得而知,我這裡僅有一塊排位,凌月,如果你想看看他,跟他說說話,就去吧。我先出去。」

九歌語畢,起身出門,徒留一室哀涼。

在原地呆了一陣,凌月終是起身邁向屏風之後,昏暗的房間之內,只見桌上供著一副排位,前面供著幾碟水果,備著一副碗筷。

跪地焚香,扣頭點紙,心緒完全,卻是無言。

突然之間就很想笑,想說這人世匆匆,不過轉眼就已是陰陽相隔。明明昨日還是少年,她凌月和殷冥還有任宇馳,身在東煞,受制於人,心中所想不過是此生安穩,不涉紛爭。可是日後種種,皆被浮華蒙眼,終究忘了初心,面目全非。

不忍再想。

再度叩頭,再點一紙,凌月聲色已是恢復淡然。

「殷冥,我自小看著你的背影長大,於我而言你是如同希望一般的存在。一直以為我、你還有任宇馳,我們永遠都不會變,但終究世事弄人,才至今日,我與你們陰陽相隔。那年皇宮死戰,你下落不明,隨之帶走我此生所有希望,而當日後重見,你給我的卻只有絕望。我知你心中有我,行差走錯也未必出於你的本心,然錯了就是錯了,代價已然付出,我們也沒有不要再揪著不放。」

「話至此處,多少有些涼薄。你雖曾為我心中執念,但經年之後,一切都將隨風。願你來生平順,此生就此已以。」

再扣一頭,起身離開。

來到另一間屋裡與九歌道別,忘安已經睡醒,扯著九歌的衣擺在撒嬌。凌月低頭看她,眼帶笑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心中暗自默默,她的眉眼想極了殷冥,只是少了那份冷冽,顯得更易親近。

出神之間,九歌伸手到她面前,掌心上躺著一塊玉佩,凌月猛然一愣。

「這是殷大哥帶兵臨走之前給我的。我認得它是你的東西,今天還給你,也算物歸原主。」

遲疑了一下,凌月伸手接過,指尖一撮,玉佩便為兩塊。凌月認得,小的那塊曾是當年她隨身所帶後來送給了殷冥,大的那塊是從宇文弘的儒巾上取下來的。就是這兩塊玉佩合二為一,才真正證明了凌月是宇文弘女兒的身份。

放在手心摩擦一陣,凌月搖頭淺笑:「既然是我送給他的,那便是她的東西,不如就此給了你們的女兒,也算留個念想。」說完還不等九歌答應,她已經把那玉佩掛在了忘安的脖子上。轉頭看向九歌,略略拱手,「時間不早了,叨擾多時,我也該回去了。此生就此別過。珍重。」

說完,凌月低頭轉身出門,才走兩步,她就聽到身後九歌的聲音,極輕極淺的兩個字:

「珍重。」

凌月心中淡笑,她自然會珍重,自然也應該回到她應該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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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君策之染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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