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狩獵
聽了周昕的話,玉守義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用非常生硬的語氣說:「你走吧,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也不想娶你。」
枇杷怔住了,忙向前上了一步,看向昕姐姐,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段枯枝,發出了些許聲音,她又趕緊向後退完全躲到了牆后。
好在,說話的兩個人並沒有注意到她,而是還在靜靜地對峙著。在玉守義堅定的目光下,周昕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我不是狠心,我是不喜歡你,你走吧,跟著你的家人回長安。在那裡好好地嫁人,將來生幾個孩子,不要再記著我。」
一向懵懂的枇杷突然間什麼都明白了,三哥其實不是不喜歡昕姐姐,而是因為他受了傷才不肯娶昕姐姐,他希望昕姐姐能夠嫁給一個健康的人,過更好的生活。
周昕又哪裡聽不懂呢,她捂著嘴嗚咽地哭了,「我真願意的,只要你們家去提親,我一定會說服父母嫁過來的。我不想去長安,我要留在營州和你在一起。」
「不,」三哥又在沉默了很久後果斷地拒絕了,「我們家不會提親的,你回長安吧。」
雖然枇杷很想走過去告訴周姐姐,其實三哥是想她留下的,但最後還是悄悄地退了回去。正要進自己的屋子,卻又轉了回去進了東屋。
楊夫人正開箱子和劉嬤嬤找著什麼,見枇杷進來馬上便發現她沒精打采,遂奇怪地問:「你這是怎麼了?」
「娘,我們家請媒人到周家向昕姐姐提親吧。」
「是守義讓你過來問我的?」楊夫人盯著枇杷問。
「不,是我自己想的。」枇杷並沒有說出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幕,畢竟三哥和昕姐姐都不會願意讓別人知道的。看著楊夫人眼中的疑惑,她又急忙解釋道:「昕姐姐其實很喜歡營州,也願意留在營州,而且她不會在意哥哥的腿受了傷。」
「這些事情你就別管了,」楊夫人拍拍枇杷的腦袋,「回屋裡看會書吧,或者去陪你三哥說話。」
「爹和娘不是要請名醫幫三哥看腿嗎?哥哥的腿一定能好!」枇杷並不肯放棄,「如果再不提親,昕姐姐就要跟著周大人和周夫人走了。」
「如果守義的腿好了,娘就帶著你三哥去京城找周家提親的。去吧,枇杷,娘正給周夫人準備送
行的禮物呢。」
如果哥哥的腿能治好,那麼再把昕姐姐追回來也好。枇杷並沒有聽出楊夫人語中敷衍的意思,而是很開心地回屋了。
沒幾天,周家就要離開營州了,玉家做為老鄰居特別將周家全部請過來吃飯。男人加上男孩子們在外院,而楊夫人帶著枇杷與周夫人帶著周昕就在東屋裡擺下了兩張長案,母親與女兒們分坐一處,野味果品雜陳,又有營州人自釀酒,也算非常豐富的宴客了。
今天楊夫人在枇杷與周昕的案上也放了一壺酒,破格讓她們也喝點,因此枇杷便殷切地先為周昕倒了一鍾,然後也給自己斟上,勸說道:「這酒並不醉人,過年時我就喝過,你嘗嘗,沒事的。」
周昕聽了便端起了酒鍾咕咚咚地將一杯酒全部喝了下去,倒把枇杷嚇了一跳,「還是慢點吧。你從不飲酒,這樣喝沒準還真就醉了呢。」
一鍾酒下去,周昕的眼睛已經紅了,聽了枇杷的話,什麼也沒再說,只是放了下酒鍾端坐不語。讓枇杷心裡更加地難過,瞧著周夫人與母親正在交談,就低聲說:「我爹和我娘已經把哥哥的脈案送到京城,求了王大人請宮裡的御醫幫忙看診,還說如果我三哥的腿能看好,就帶他去京城向你們家提親。」
周昕不意枇杷說出了這樣的話,馬上羞得滿臉通紅,緊張地看了母親一眼,見她正與楊夫人說話,並沒有注意自己和枇杷,就低聲回枇杷道:「你亂說什麼。」
「我親耳聽母親說的,不會錯的,」枇杷又補充了一句,「就是我三哥也還不知道呢。」
周昕到底要比枇杷大上幾歲,喜出望外后又覺出事情並不會如此簡單,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問:「你母親怎麼會對你說這些事呢。」
枇杷不想說出自己偷聽了三哥和昕姐姐的對話,然後才去問楊夫人的,便道:「我就是聽到了,而且親耳聽到的。」
周昕不再追問,但是神色卻馬上好了不少,與枇杷說起到京城會給她寫信的話,枇杷也答應要回信,一時間兩人想往起美好的未來,倒將愁思驅走了。
「孩子們就是不知愁,」一旁的周夫人指著女兒和枇杷對楊夫人說:「為了離開營州,我們家的周主事連官都辭了,京城族裡也沒有什麼人,回去后還不知道日子會怎麼樣呢。」
楊夫人亦安慰她,「總會有辦法的,京城總要比營州富庶。」
「哎,要是沒有突厥人……」周夫人看了一眼幾天內瘦了一圈的女兒,又接連地嘆氣,想說「我頂喜歡你們家守義的。」但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楊夫人豈能不知周夫人未盡之言是什麼,心中早就悲痛萬分,也只得強忍著壓了下來,說些路上保重的話。
送別的宴席本就凄冷,現在更加難過。周夫人看看玉家人,再看看自己的女兒,並不願意終席,提前站起來向楊夫人道:「家裡還有些東西沒收拾好,我們就先回去了。」
到是周大人,與玉將軍各喝了一大壇酒,到了半夜才回家。
第二天,周家離開時,因父親軍務繁忙,枇杷便代表家人到城外十里之處送行,與周昕灑淚相別。
周家人走後,玉守義時常會到老楊樹下一坐就是半天,雖然他竭力表現得與過去一樣,但是家裡人其實都看出來他比過去話少了,有時怔怔地就過了半天。但是就連枇杷也知道不去說破,只是在心裡盼著京城的御醫能幫三哥治好病。
就在期盼中,新的生活一天天地到來了。
父親雖然回來了,但是與沒回來前沒有多少不同,枇杷時常一連好幾天都見不到他,因為他回來時枇杷已經睡了,而他走時枇杷又往往沒起來。至於朝食和飧食,他十有七八都不在家裡吃。
楊夫人想把枇杷重新留在家裡的想法隨即也徹底失敗了。枇杷一步步恢復了先前的日常,先去幫家裡買東西,再出城挖野菜,給哥哥和母親抓藥等等。
然後,終於有一天,她在朝食后給騎上馬出城打獵去了。
小夥伴們依然還在城門前匯合,見到枇杷個個都很開心,「你娘終於讓你出城了?」
「是啊,我家裡連一塊肉乾都沒了,」枇杷笑著說:「今天我一定要打到獵物才回來。」
「你箭術最好,一定能打到!」阿魯那見枇杷又重新參加大家,非常開心,駕馭著他的馬在枇杷身邊跑前跑后,「枇杷,你今天打到獵物後會不會又不出來了?」
「不會了,我娘說以後每隔一天就讓我出城一次,但是她說我必須早點回家。」
「太好了!」不只阿魯那,別人也歡呼起來。玉枇杷箭術出眾,知道的又多,大家都願意跟這樣的人一起狩獵,總能有更多的收穫。特別是其中的木朵,縱馬在枇杷馬前跑了個來回,「太好了,枇杷!如果你不來,一群人中只有我一個女孩,好沒趣。」
木朵是純粹的胡人,她家其實與玉家來自一個部落,都是當年隨著金日蟬歸順漢帝的後裔。只是因為胡人並無姓氏族譜,又過了這麼多年,所以無從知道兩人間的血緣關係如何。
不過,儘管木朵的皮膚沒有枇杷那樣的白,眼睛也沒有枇杷那樣的大,但是二人的五官多少有些相似,特別是木朵愛說愛笑,充滿著活力,與枇杷相比,她的一舉一動更具野性,而枇杷在她的襯托下就成了漢人的淑女。
「要是沒有你,我母親肯定不會讓我出來的。」枇杷也笑著答道,她在家中與母親商量出來打獵時,每次都要把木朵拿出來做例子。木朵家原本是獵戶,後來她的父兄因武藝高強都被招募到軍中,只剩木朵一個,也就肩負起打獵的重任。
「你還可以告訴你娘,我娘也會打獵,還有我的姑姑們、姨娘們和姐姐妹妹們都會,要不是我姐姐嫁出去了,她也會與我一起來的。」
雖然自己的娘非常好,但是枇杷有時也會羨慕木朵的娘,木朵騎馬打獵就都是她教的,而且她從不限制木朵,由著她自由自在。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跑向原野,廣袤的曠野上有無數的機遇,很快他們就遇到了野兔、錦雞等等小動物,也各有斬獲。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大家悠然地騎馬回城,路過一片水塘時,突然與一群前來飲水的黃羊不期而遇。
「枇杷你今天來了,我們的運氣真好!」阿魯那打馬開弓向四散逃跑的黃羊追了過去,還不忘向枇杷大聲喊著。
枇杷沒心思回他,迅速從箭袋裡抽出三隻箭,用左手四指夾住,引弓搭箭,三隻箭接連發出,射向黃羊群。
黃羊的速度差不多是草原上最快的,就是千里馬也追不上它們。轉眼間黃羊群丟下幾隻中了箭的成員跑得無影無蹤了,大家收了弓上前去撿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