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有事相求
行宮內。
姍姍裊裊的煙霧從皇後身前的黃金鏤空香爐中慢慢升騰而出,將整個大殿都熏得如同仙境一般,煙霧繚繞。
偶爾微風拂動房間內的紗簾,帶出幾分朦朧之感。
皇后的心腹嬤嬤皺了皺眉,心想進來皇後娘娘求仙問道的心思是越來越重了,連她這個粗鄙奴僕都知道與其信這些虛無縹緲之事,倒不如腳踏實地的把眼前的困境處理了才是上策。
不過她勸過皇后許多次,非但沒有什麼作用,反而讓心如死灰的皇后更加變本加厲。如今京城淪陷,太子雖沒有被叛軍捉住,卻也因為逃離而下落不明,如今是生死不知。
嬤嬤嘆了一口氣,皇後娘娘剛聽到這消息時幾乎是暈了過去,這宮中如今風波接連不斷,好幾位主子不是暈就是死的,如今剛入秋,也當真是多事之秋了。
不過再怎麼樣,也好過剛剛得了疾病暴斃的姚淑妃與小皇子。
對外是這麼統一口徑,然而在深宮中多年的老嬤嬤自然不會相信,但娘娘沒有下令,她也不會去深究。在這宮裡,好奇心只會害死人。
事關皇家辛密與皇帝本人的顏面,皇帝將當日的宮人除了他身邊信任的王顯以外全都賜死,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果了那個可憐孩子的性命,將事情飛快的壓了下去,就連因為與姚淑妃關係惡劣而一貫對那邊格外關注的皇后也沒有聽見什麼風聲。
嬤嬤快步走進殿內,沖著皇后見了個禮,低聲說道:「娘娘,杜公公已經去傳旨了。」
皇后的眉毛輕輕挑動了下,仍然像根枯木似的坐在上首,身形不動,良久才閉著眼睛幽幽開口:「既然如此,你們便去準備著吧。」
嬤嬤見大殿中煙熏火燎的樣子,微微聳動了下鼻子,還是規勸道:「娘娘,據說這李夫人如今懷有身孕,您看這香爐……是不是應該撤了?」
這話不知踩中了皇后的哪根神經,她猛然睜眼,怒喝道:「撤掉?沒聽見當日大師說了,這香爐是為我兒祈福用的!如今為了一個臣婦腹中不知男女的孩子,就要毀掉太子的救命稻草?!奶娘你是瘋了不成?她的孩子若是因為這點子煙霧就沒了,那也是那孩子與她沒有母子的情份,與本宮何干?」
嬤嬤聽見她喚出還是姑娘家的時候對自己的稱謂,心中一軟,但想到自己之前打聽到的消息,還是悄悄附在皇后耳邊說道:「娘娘,老奴聽說那李知府的夫人,就是當年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庄天師的師妹,那個心狠手辣的母夜叉!」
皇后先是驚怒:「皇上瘋了不成?那庄銘是隴西王所舉薦,如今隴西王謀反,太子生死不明說不定就有他摻合其中,怎地這樣的人不處置了也就罷了,還往宮裡宣?」
聽到她這話,嬤嬤嘆了口氣,娘娘這些年也沒有什麼大的長進,難怪一直被姚淑妃壓在身下,唯一欣慰的,恐怕就是生了太子這個德行出眾的好兒子吧。
她在心中想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如此優秀的太子也不知道是隨了這天家夫婦兩位的誰,竟是一點兒也不像。
「娘娘您仔細想想,事關江山社稷,皇上怎麼可能將與謀逆之人相勾結的宣進行宮?就是那李知府,說不定也要受不小的牽連,免不了吃一頓掛落。可如今是怎樣?李知府越來越得皇上的眼,聖眷正濃。這說明什麼?那庄天師很可能並未參與謀逆之事啊!」嬤嬤苦口婆心的勸導道,「如今京中情勢不明,咱們身在府,與這當地的官員還是多作結交的好,今時不比往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娘娘也不是不懂。」
這一番話說得皇后戾氣消散了不少,但還是咬牙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若是再京城,一個小小的知府進京述職,別說聖眷,就是連天顏都見不著,如今居然……」
嬤嬤一看她還有不甘,只得下了一劑猛葯:「娘娘是否忘了,當初京中可是傳言這庄天師的師妹與他自己的本事也是相差無幾的,本身也是一位大師。既然庄天師很可能與謀逆無關,那麼娘娘何不請他的師妹來相看一二,卜一卜太子的吉凶比什麼都重要啊!」
皇后聽到這裡眼睛猛然一亮,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神色有些激動起來,與剛才行屍走肉的模樣判若兩人。她猛的從榻上站了起來,有些激動的在地上踱步,「還是嬤嬤說得有理,本宮居然忘記了,這庄天師的師妹當初可是能將人活活咒死的。有這般本事,想來簡簡單單的尋人也不在話下!」
說完沖身邊伺候的其他宮人吩咐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將這些東西都收了去,可別驚擾了高人!」
嬤嬤連忙拉了拉她:「娘娘您可別光顧著這個忘記了皇上叮囑要問的話。」
皇后不耐煩的理了理衣襟,卻是聽不進別的話了。天大地大,什麼都沒有她的兒子來得重要,是以不耐煩的應付了一句,「本宮省得。」
……
雖然這行宮早就在府了,但宋三才還是第一次自己進來。李昭當初主持休整行宮本來就十分辛苦,她也沒有借著這個機會過去遊玩添亂,更何況這種事情若是被人抓住了也是不小的罪名。
她雖然一路上都恭順的低著頭,卻不斷用眼睛的餘光掃向四周,心中咂舌感嘆。
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行宮,便已經是團錦簇、奇石怪林、巧奪天工了,卻不知真正的後宮卻是怎樣的一番顏色。
走了許久,方才進了一個幽靜的院落。
宋三才最初還覺得奇怪,皇后就算再不受寵好歹也是一國之母,為何住的地方會如此寒酸,看這樣子與皇帝的居所也是遠得不能再遠了。
然而等她真的進入內殿行過大禮之後,她算是徹底明白了。
皇后十分熱情的親自將宋三才扶了起來,然後賜了座,「夫人身子不便,不必如此客氣了。來人,賜座。」
這樣的作派讓已經準備好受一頓琢磨的宋三才有些受寵若驚。趁著這會功夫她仔細的看了一眼皇后,發現她面容枯槁,神色暗淡,衣著也甚是樸素,釵鐶配飾也幾乎全無,完全沒有她想象中母儀天下的那種氣勢。
她剛一坐下,便聽見皇后熱情的聲音從上首傳來:「李夫人與庄天師一般,都是隴西人士?」
宋三才的心「咯噔」了一下,怎麼皇后問話這麼開門見山的?講話的藝術在哪裡?難道來者不善?但看這樣子不像啊……完全不知道皇后在鬧哪一出的宋三才有點懵。
「回稟皇後娘娘,臣婦與師兄雖然師從同門,但祖籍並不相同,臣婦是安陸人士。」她恭謹的答道。
當初張以炯為她和李昭造好了安陸的戶籍中可是明確的寫著,她就是在安陸出生的。
皇后又急急忙忙的問道:「敢問李夫人與庄天師師從何處?」
閱人無數的宋三才這回看出來了,看樣子這皇後娘娘應該是有求於她啊!
這個念頭一出來,她繃緊的身子就放鬆了大半——沒有性命之虞便好。至於皇后所問之事,就要看她說話的藝術了。
如今因為鬧矛盾的關係沒有和李大人事先狼狽為奸,她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才對他有利,只怕得謹言慎行了。干她們這行說話的最高藝術,便是你說了一大堆當時讓人覺得好有道理,然而對方事後回想起來卻發現,咦?這傢伙剛才說了啥?我咋一點印象都沒有?這麼快就忘記了?真是老了……
這種事情宋半仙以前幹得挺多的,臉不紅心不跳的滿嘴跑火車:「臣婦是幼時與家中走失,幸得師傅收留,他老人家是真正的世外高人……然而在拜師之時,臣婦必須立下毒誓,不得向第三人吐露師門所在。還請皇後娘娘見諒。」
皇后一聽也沒覺得不妥,高人嘛,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怪癖,更何況她想知道的本來也不是這個,只不過是拉關係的寒暄罷了。於是話鋒一轉,「本宮聽聞李夫人與庄天師一般,均是有大本事的人,想來在這玄術一途也是頗有造詣?」
宋三才老實答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總的來說臣婦的本事自然是比不過師兄的。只不過師兄精通於風水堪輿之術,而臣婦則對面相一途造詣更深罷了。」
皇后一聽這話眼睛一亮,也不管一旁的嬤嬤有些皸裂的表情,身子微微向前,開口問道:「不知李夫人能否從人的面相上看出她的親人是否平安?」
宋三才點點頭,在這種事情上也不含糊:「自然是可以的。」
這種事情,只要是個稍微有點本事的相師都能看出來,她要是在這種事情上糊弄皇后豈不是傻么?
更何況剛才那一眼她心中已然大致有譜,與其什麼都不說,倒不如買個好讓皇后欠自己一個人情,起碼博個好印象,日後若真有什麼事情,說不定能幫上大忙。
皇後果然喜不自勝,聲音都有些哽咽:「是這樣的,自從京城淪陷,本宮唯一的孩兒便下落不明。聖上如今是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功夫去尋太子,即使派了人也都是些不盡心的無能之輩。本宮是實在沒辦法了,聽聞夫人有大能,特請您前來幫忙相看一二,看看太子是否安好。同是母親,還請李夫人體諒本宮的一片慈母之心。」(83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