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蛇與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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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都是有因果聯繫的。
距離北部戰線不遠,流放地的邊界線內,摩卡鎮外。
一名中年車夫正駕駛著一輛簡單的牛車,後車上除了成捆的木炭還有一個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小正太。
兩人不大像是父子,因為中年車夫的發色是典型的西瓦索薩人,有著亞麻色的頭髮和白暫的皮膚,下巴的邊角有些不修邊胡,而那個孩子則是黑髮黑眸,手掌平滑沒有任何勞作的痕迹,皮膚精緻到了極點,衣服雖然簡單卻散發著某種淡然和優雅的氣質,就像是某個貴族家的小少爺。
而且,他看上去著實是太生人勿近了一些,本來應該很可愛的臉卻每一根線條都僵硬著而沒有任何的表情。黑色的黑瞳淡然而深邃,深得彷彿沒有底端。
「瑟肯大叔,謝謝你。」
過了城門,地方到了,小正太跳下車子,禮貌的向車夫道謝,看樣子這名小正太只是搭了車夫的一趟順風車。
「沒事,你一個人來這裡卻好像不是要投靠什麼親戚吧?」車夫瑟肯和藹的說道,看了看小正太又補充道,「今年北方是非多,能夠逃出來不容易,有家酒館的老闆和我很熟,弄個簡單的活計很容易,要是混不下去了下午可以到城門口來等我。」
「謝謝,但是不用了。」
小正太繼續禮貌的道。
見狀瑟肯點點頭,「這樣就最好不過了。」
今年北方女妖泛濫,引領魔獸發瘋一般的襲擊了北部的城鎮和邊防軍,到目前為止,北方已經有三成的人口開始南遷成為流民,最遠的甚至已經到了做為流放地邊界線之一的摩卡鎮。
再遠一點,設立有嚴格的哨卡的軍部執法部門,如果沒有通行證,則不能通行。
做為流放地的人民,這裡是他們所能到達的最接近西瓦索薩國都的地方。
這名車夫顯然以為小正太是從北方過來的,雙親失散或者已經死了,這才一時惻隱想為他某條生路,然而恰恰相反,這名面癱的小正太,其實是從車夫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的西瓦索薩的首都,旺卡達過來的。
獨自一人。
所以沒有親戚在這裡也是確實的。
小正太在街角坐了一會兒,一名年輕的聖騎士從他身邊經過。
「大哥哥。」
年紀還有些青澀的聖騎士扭頭,見這個孩子雖然面色有些生人勿近不討喜,但是身子卻是很讓人擔心的瘦弱,這個時候這種孤苦伶仃的小孩能從哪裡來?想到今年北部邊線的連連失守,同為軍人的這名聖騎士頓時感覺有些面上無光,他掏出幾個銅板,蹲下身來和藹的道,「嘿小男孩,你拿著吧,你可以去試試旁邊的店鋪招不招學徒。」
說是這樣說,這名聖騎士又覺得,這麼小又這麼瘦弱的孩子,估計也不會有人要,不能幹什麼活相當於白養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這樣瘦弱的孩子身體可能也不好,能不能熬過今年冬天還是兩說。
要是死了,就算不傷心也怪讓人心裡堵得慌的,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不,我不是想要你的錢,」面癱小正太抬頭看著他,「我是想問,這裡的軍隊能應付多少級的魔獸。」
聖騎士本想笑著答「我們可是趕跑過惡龍哦」這樣的哄小孩的答案,然而這名年紀恐怕還不到他一半的孩子眼中卻毫無天真,這讓這名聖騎士本能的覺得這個孩子是認真的,當下不由得慎重回道,「五級,不能再高了。」
面癱正太聞言又問,「如果是七級呢?」
「……即使我們全軍覆沒,也不行。」
摩卡鎮畢竟遠離戰線,在這個前方戰線吃緊的時期,大部分生力軍早就被抽到了前線,留下來的要不就是因為年邁戰力下降,要不就是因為年輕經驗不足。
因而在這個節點,摩卡鎮的城防軍確實是奈何不了僅次於領主級的七級魔獸,事實上,現在就算是一隻五級魔獸,也夠他們折損許些人手了。
小正太聞言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他只是點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
說罷這名小正太也沒管聖騎士接下來想說什麼,而是直接起身朝城門的方向走去。
聖騎士有些愕然,他的手還僵在半空中,手心還躺著幾枚足夠買好幾個餅的銅板。
他皺起眉頭抓了抓後腦勺,最後還是沒叫住那名小正太。
只是看著他單薄到了極點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
也許他應該留下那個孩子的,然而他沒有。
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這麼多,誰又顧得了誰,誰又顧得過來呢?
「願光明之主保佑你,孩子。」
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是否能聽見,聖騎士如此祈禱般的說著,起身前往換班地點,今天的夜巡到他輪班了。
下午,名為瑟肯的車夫在城門多等了一會兒,他不是摩卡鎮的人,他的家在六十里地外的地方。
他一直到再不返回就不得不在外過夜了,這才用馬鞭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老夥計,這隻灰蹄馬鼻子里哼出白氣,轉身拉著空空的牛車消失在趕著回家的人流間。
天氣冷了,炭火自然好賣。
或許那孩子找到了合適的活計,這名車夫願意這麼想。
而這名車夫當然不知道,他要等的那個孩子,在比他到這裡早很多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城門,隨意扎進了道路旁邊的密林里,甚至在危機四伏的林子里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好在,小正太的運氣似乎不錯,至少沒遇到魔獸,但他知道,這和運氣沒什麼關係。
面癱小正太掀開袖子,在他的左臂上,一個淡淡的青色印記幽幽的散發著微不可見的光芒。
在西瓦羅薩帝國,盛行一種私刑,或者更準確來說是一種遊戲。
在人和魔獸的身體上銘刻一種名為獵殺印記的特殊魔法契約,擁有相同的獵殺印記的兩者要相互廝殺,勝的那方將獲得活下來的資格,而如果沒有在規定的時間裡分出勝負,那麼兩者都要死,爆體而亡,無比凄慘的死法。
這是在貴族中一直長盛不衰的,用於娛樂的「角斗戲」,當一名貴族不願輕易讓某個人就這麼便宜的死去的時候,就會這麼干。
魔獸們對於生死的感覺很敏銳,所以就算是再溫順的魔獸,在被刻上獵殺印記之後也會變得狂暴而兇殘,而人類,為了活下來,多半也不例外。
小正太的手臂上就是這樣一枚印記,而且印記的光芒已經很淡了,這說明這場角斗戲的時間快到了。
天色暗了下來。
森林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一隻體型足足有三十米長的冥眼青蛇,它正處壯年和七級魔獸的階段,情緒激憤時所過之處草木枯死——劇毒之蛇,僅僅是皮膚接觸就能讓一個人在數分鐘內全身潰爛而死。
蛇類都是喜歡冬眠的,冬天一般會讓這種魔獸非常的懶散,就算是旁邊有獵物經過有時也會懶得理會,但是這條卻完全不一樣,它的額間銘刻著相同的青色印記,目泛凶光,青色蛇瞳狠厲到有些瘋狂。
「不跑了?」它口吐人言,眼瞳中的瘋狂夾雜了一些困惑,它看著僅僅是坐在那的小正太,對方單薄的身子甚至還不夠它塞牙縫,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孩子,讓它足足追了兩周,想到這裡,它警惕的看了看周圍,厲聲道,「那種能偽造印記和遮掩印記,迷惑我的能力不用了?」
是的,兩周都沒有成功,眼前這個瘦弱的小男孩不僅能跑,還能複製印記在某些移動的物體或者生物上並掩蓋自身印記來迷惑它的感知,而且做為魔獸,它還必須小心不要引起人類軍隊的注意,否則的話肯定是一場圍剿。
這隻魔獸並不知道,由於戰線吃緊,北方能夠對付它的戰力基本都到了前方戰線,甚至當小正太的身影很有可能消失在頗有規模的摩卡鎮時,這條冥眼青蛇幾乎就要拚死一搏了。
它本來想如果運氣好的話,它能在人類形成圍剿之前殺了眼前這個人類小孩。
「別看了,沒有陷阱,」小正太倒是很平靜,或者說他從一開始情緒就沒有波動過,「只有我一個人。」
它閃爍不定的蛇瞳看著這個人類小孩,「哈?你在想什麼?」
「因為我嘗試了一下,發現還是殺不了你,」小正太很認真的說道,「等到了時間我們都要死的,所以我覺得還是至少有一方活下來比較好,不過你又不可能願意願意去死。」
冥眼青蛇不解般的微微靠近了小正太。
「所以你殺掉我活下去好了。」
這隻七級魔獸愣了數秒,它覺得這句話很奇怪,甚至讓它感覺心涼涼的,但是思維簡單的它也不明白究竟是哪裡不對。
突然,它大力用尾巴對著地面抽打,一時間林葉震落,大地微顫,在這次輪到小正太不解的目光里,這隻魔獸憤然道,「別說得像是施捨老娘那樣!老娘是冥眼青蛇,一方的霸主!」
它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很生氣,「老娘這麼拚命去爭取的東西,老娘這麼努力才活下來了!你就這個樣子送給老娘了?!你是在看老娘的笑話么!」
小正太微微眨了眨眼睛,對方怒吼時產生的氣流似乎也有微弱的毒性,他感覺眼睛不大舒服。
「霸主?」他反問著。
「……重點是這個么?!」此時它大約是想到了自己出現在小正太等人面前的樣子——全身被銘刻著魔法符文的鎖鏈鎖著,待在一個狹隘的籠子里不能動彈,只有在被刻上狩獵印記的時候才能自由活動,狼狽極了……一想到這裡它就感覺心底里直來氣,而面前的小正太……更是特別的讓人火大,它承認道,「好吧,曾經是!」
說到了這裡,這條頗具**氣質的青蛇腦筋轉了轉,突然緩下聲說道,「你真的這樣想?」
「嗯。」
「……好吧,確實,如果你一直躲著老娘也找不到你,這樣算來老娘欠你一次,」過了一會兒,這條蛇實在的承認了它幾乎不可能抓到小正太這點,又道,「老娘不喜歡欠東西,你有什麼遺言,說來聽聽,能做到的老娘一定做。」
似乎是這條蛇的話相當的讓小正太意外,從兩者相遇到現在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小正太想了想才說,「我沒有遺言。」
冥眼青蛇頓時間感覺有些語塞,它不由得多看了小正太一會兒,對方就那麼小一點,實在是太年幼,如果真有願望那也只能是「不想死」,這樣而已,但偏偏這件事情它可真的是辦不到。
「老娘很快就能熬到領主級了……」它輕聲自語著,又看了看小正太說道,「好吧,雖然希望不大,不過虧你特別能跑的緣故,監視咱們的人都跟丟了,接下來我應該能逃走不被抓回去,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幫你殺掉帕格尼尼那個混蛋人類。」
面癱正太聞言想說其實自己並不怎麼想復仇,而且就算它成為了領主級也不可能殺得了帕格尼尼,但是他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沒別的想做的事情,於是點了點頭。
「好,有骨氣,」這條冥眼青蛇看了看小正太平淡的樣子誇道,「我見過很多人類都說自己不怕死,但是真等到要死了……呵呵,」它嘲諷的笑了兩聲,「你放心,老娘是用毒的行家,你會死得毫無痛苦。」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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