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上學要趁早

伊蘭準備去上學。

她的農莊經營得還算穩當，但正常交租后扣除生活費，就存不下多少錢，以後的生活萬一有個變動，手頭沒錢，抗風險能力不高。更何況，如果有錢的話，她還可以去其他星球旅遊觀光，也算是開開眼界。這樣算下來，她就要租一個更大的農莊，規模大起來，收益會更好。她在莫斯論壇上了解到，要租個萬畝以上的農莊，除了有農莊經營經驗，還要通過中等農業教育課程，經驗她勉強算有，但中等課程就要去學校里學了。

聯盟共有十所綜合性學校，分佈十個星區，學制均為七年，涵蓋所有科目的中等教育。而高等教育則是由研究所承擔，對伊蘭來說，那太遙遠，無需關注。愛琴星和莫斯星都隸屬於圖朵星區，圖朵大學是以星區名字命名的，其他九所大學也是如此。伊蘭想考的就是圖朵大學的農業系。

她仔仔細細地閱讀著農業系的招生簡章，試圖找出能夠減免學費的條件。七年的學費可不是小數目，至於生活費的問題，她現在連想都不敢想，等考進去再說。學費確實迫在眉睫，交不起學費，就沒有考的必要了。直接就老老實實地守著農莊，等做滿十年，節衣縮食說不定就能攢下七年大學學費了，可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雖說大學對所有公民開放，不限背景不限年齡，但誰好意思一把歲數了去上學。就象好多大人都不會游泳，但他會送孩子上暑期游泳班，自己可不敢去，即便鼓得起勇氣，也拉不下那臉，想想摻和在一群娃娃中間，教練的年紀說不定還比自己小，空長了個子，悟性還比娃娃低，誰好意思？

伊蘭如今十九了，明年去上大學的話起步也在二十，她也是因為孤兒出身，政府養活她到十八，提供條件讓她得到基礎教育，然後優先安排她這樣的孤兒工作，讓她自己能養活自己，已經是盡了社會本分了。一般擱正常人家，孩子十六七的歲數就差不多在星網上測試基礎水平，通過了趕緊報考大學，伊蘭這時候已經是起步晚了。再等存夠錢才去，那得等多久，讓那些學生叫人同學呢還是阿姨呢？

伊蘭想好了，要上學就趁這兩年，讀不上她就死心，老老實實守著農莊，一點點攢錢，有生之年能去個不拘遠近的別的星球窮游一番，這輩子就算過得去了。這兩天她全身心地埋在星網上研究圖朵大學網頁，終於被她發現一條類似勤工儉學的政策。繳費有困難的學生可以在報考時提出為校方服務的意願，同意成為學校支持的組織團體的後勤服務人員，滿足招募要求的新生將會視工作量得到學費部分減免。雖然不是全部減免，但好歹也是希望。其他也有各類獎學金的政策，伊蘭只是略瞄了一眼就沒有了想法，她就是個普通人，還是個學習基礎比較差的普通人，哪有青睞她的獎學金？

接下來的時間，伊蘭調整了作息時間，將每天的田間巡視改成三天一次，其餘的時間都泡在星網上反覆鞏固相關的基礎教育科目，吃過晚飯也不睡覺了，再接著複習。因為中等教育注重專業性，所以各系的考試內容都重點考查與專業有關的知識，其他的基礎教育科目只要在星網上測試合格就行。伊蘭無限感激十七歲前的老實本分的性格，按部就班把該考的都考過了，不然光宇宙物理學和機甲概論之類的課程就得死死攔住她這輩子考大學的夢。

星曆38796年5月30日，伊蘭再次從頭到底地檢查了她的入學申請書，確保沒有錯誤，才按了提交。五分鐘后，收到圖朵大學的回復：感謝佟伊蘭同學報考圖朵大學的農業系，請於星曆38796年6月15日10:00登陸圖朵大學星網考場參加入學考試，期待您的加入。伊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光是填寫申請書，她就耗了不少心思。

她在申請後勤服務一欄陳述得滿滿當當，先是回顧了自己的出身，再表達了一心向學的強烈願望，同時擺出了艱難窘迫的現狀，順利帶出了希望獲得校方最大限度的減免學費的要求，並表明願意為之勤勤懇懇地為校方服務，她甚至在特長這欄無奈地填上了兩千畝農莊經營經驗和手工做飯才藝，還拍了農莊全景和她的一餐午飯作為佐證。

考試日，伊蘭吃了兩管營養劑，又蒸了饅頭，夾著雲兔烤肉片吃下去。她不敢太過改變平日的早餐習慣，怕腸胃有影響，但又覺得營養劑沒有飽實感，這麼重要的日子得對自己好點，就加了兩饅頭。考試總共五小時，虧得伊蘭這幾年一直翻來覆去地拜讀農業學的基礎教育課程，總體感覺會答的要比不會答的多。伊蘭退出星網考場時，靜靜地在座位上坐了三分鐘，這一刻，縱然考分未知，但塵埃已落定，她能做的努力就這麼多，接下來就只有聽憑天意了。

等待結果的日子總是糾結而漫長，伊蘭為了排遣煩躁的情緒，開始每天往田間跑。正好菘菜要收割了，她拖著阿悠遠遠地站邊上，看著收割機將菘菜一顆顆摘下、包裝、碼到運輸機艙里。等翻土機開始整地時，她聽到了通訊器上的提示音，按捺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點進查看，瞬間呼出一口氣，不是圖朵大學的消息，而是莫斯中心區詢問三年租月期滿后是否續租，7月底前必須給出明確答覆。因著還有時間，伊蘭想等待入學考試結果出來后再決定續租的事。

7月4日註定是一個高興的日子，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伊蘭終於等到了圖多大學的入學通知郵件，上頭說恭喜佟伊蘭同學通過入學考試，加入圖朵大學農業系，並且熱忱歡迎您為學校服務。伊蘭目光炯炯地盯著為學校服務這幾個字，不由咧開嘴傻笑，她急忙往下看，學校提供了兩個工作機會，一個是學校的廚藝協會助理，具體是協助清潔廚房和管理廚具，並輔助會員開展廚藝交流活動。嗯，明白，把廚房看做實驗室，這個崗位就是實驗室助手，專攻打雜。工作時間為每周周末一次共六小時，可享受50%的學費減免。另一個是學校z區餐廳的營養師助理，每天工作兩小時，每周五天，可享受95%的學費減免。伊蘭哪裡懂得營養學，但學校提供這個機會，她肯定毫不猶豫地接受，95%免掉了，這可是大好事。反正是助理，到時候人家叫做啥就做啥。可惜這兩個工作機會只讓選一個，不然生活費也可以負擔一部分了。伊蘭先快速給學校回復，敲定了餐廳助理那個崗位，然後皺著眉頭上圖朵大學網站了解一年的基本生活開支。

吃住行全要錢，只有穿可以寒酸點沒關係。這三年她交了田租，除開生活必要開支，沒有省下多少錢，再預留出圖朵大學的星際航行費，她第一年的大學生活費就顯得緊巴巴，即便第一年混過去了，沒有進項，第二年又該怎麼辦呢？難道再去找一份臨工？能否找到也是個問題，即便找到了，工作學習兩不誤又是個問題。伊蘭咬著嘴唇，盤算又盤算，也想不出好辦法，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把能辦的事情辦了吧，農莊的事慢慢準備著結束。伊蘭給莫斯中心區回了一封郵件，表明不再續租了。

她寫到一半，想到了一個主意，如果能繼續經營農莊呢，每年的生活費她就可以賺出來，唯一的難處就是她要去上學，一切種植事務得靠阿悠，不過這幾年她也沒有給阿悠出過啥建議，只是挑選了作物品種，完全按阿悠的種植系統來執行。如果繼續經營目前的品種，應該是沒問題的……吧。莫斯論壇上她潛水的時候，還看到某傢伙吹噓他的星際旅遊經歷呢，那人可是一走就大半年。伊蘭越想越興奮，她刪除了原來的郵件稿，回復說願意繼續經營農莊。想了一想，又把準備去圖朵大學農業繫上學的事老實交代了一通，說了自己的出發點是為了以後拿到文憑租更大的農莊，繼續為莫斯星服務，還說了自己不在時對農莊的種植計劃會周全安排，並且每年七八月的假期都會回來照看，並且保證升級阿悠，使他開通星際通訊功能，方便實時遠程操控。

郵件發出后，伊蘭居然緊張起來，一時坐立不安，不停地查看通訊器。政府辦事效率就是高，在她以為今天不會得到回復，蔫搭搭走到廚房準備做飯時，回復來了。莫斯中心區同意伊蘭的續租請求，要求伊蘭每年必須有至少一次在莫斯星的停留記錄。伊蘭興奮得當場跑出去沒頭沒腦亂竄了一通，臨了還不過癮，扯著阿悠硬是熊抱了一回。

新學期在九月開始，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伊蘭進入了忙碌的準備期。先是預定了八月底飛到圖朵衛一星球的航班。圖朵星區的行政星是圖朵主星，圖朵衛一是圖朵主星的一號附屬星球，它的主要特色是教育和旅遊。圖朵大學就在圖朵衛一上。從莫斯星到圖朵衛一的單程航班費用可真貴，一下就花去了伊蘭兩個月的生活費。弄好后，伊蘭趕緊聯絡莫斯中心區，準備給阿悠升級，順便要求農機維護。然後在阿悠的種植系統里制定了詳細的一年種植計劃。忙完這些，她開始整理菜園，裡面的試種植物品種雜亂，規模太小，不適合阿悠管理，她將菜園翻成平地，納入阿悠的田間體系。等這些都做完，轉眼已經到了八月，伊蘭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收拾的，除了少量的衣服，她就是孑然一身。

在無事可做的最後半個月里，她經常登陸星網，重溫營養學的基礎教育課程，作為一個未來的學校餐廳營養師助理，她心懷忐忑。這是一份至關重要的工作，失了它，她恐怕就無力承擔學業。此時她縱然茫然無措，也要拿出十二萬分的重視和努力，好好學習營養學。

終於到了啟程的日子，伊蘭把自己做的飯菜都吃光，廚房收拾整齊，然後把多餘的營養劑塞進背包里。轉身面對阿悠，認真地說：「拜託你，謝謝你。」

阿悠一貫地面無表情。

伊蘭垂下眼臉，無聲輕嘆，嘟囔著說：「我會回來的。」

預定的飛行器來接伊蘭去航空港，她在半空中俯視著自己的農莊和變成小點的阿悠，發現自己開始把這裡當成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