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月下美人-11

是夜。

月明星稀，後山上瀰漫著白霧，深綠的樹底下泛著迷濛的銀青色，如水一樣浮蕩著。當涼風輕撫，月光下枝椏的影子搖蕩，更顯迷幻。這是李墨賢自幼在城市裡長大從未見過的月色。

後山一片寂靜，三人一妖躲在山頂上可以縱觀全山的岩石后，屏住呼吸，等待著那白衣飄飄的舞劍鬼出現。

由於陰氣到處散漫，胡力雄和伍威猛都找不到陰氣特別重的地方，也就是說，他們找不到鬼的藏身之處，唯有等它的出現。

「來了。」伍威猛輕聲說道。

武忠獅戴著伍威猛給他的陰陽眼鏡，所以他也能看見，有一隻白衣鬼從山下飄了上來。

但由於距離遙遠，武忠獅看不清它的相貌，只能看見，此鬼一襲白衣，泛著朦朧的銀光，頭髮都不甚清晰。它像來過很多次似的，一路沒有猶豫，沒有拐彎，始終向著一個方向移動。而它所要去的方向，正是他的爺爺武澤福的住所！

武忠獅見狀，馬上說道：「它想找我爺爺！伍道長，請你趕快抓住它！」

伍威猛說：「沒問題，你爺爺住哪裡？輕聲帶路，不要驚走它。」

「爺爺他喜歡幽靜，在後山開闢了一個小院。」武忠獅一邊帶路，一邊擔憂地說道：「連我的正值壯年的弟子們都被鬼弄得半夜驚醒，爺爺90多歲的老人家，撞鬼了會怎麼樣？」

伍威猛一邊跟上，一邊說：「輕微的……會生病。」

嚴重的，伍威猛沒有說，但大家都知道了。

然而，還是晚了。

鬼飄行的速度太快，所有木石都不是它的障礙，輕而易舉的就到達了目的地。而伍威猛他們，都行走在沒有扶手的、濕1滑的、林間彎曲的階梯上，還得注意躲避橫在路上的樹木與突出來的石頭。

這三人一妖裡面，只有胡力雄行進得如履平地，但是，一來，他只關注李墨賢的動向，作為李墨賢穩穩的扶手，並不關心速度；二來，鬼的目的地，胡力雄也不知道，要依靠武忠獅帶路。

當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竟然還下雪了！

溫度不曾變，但不知何時，雪花像鵝毛一樣，出現在半空之中，輕輕地遊盪著。遠處的小院子，被包裹在銀白色光輝的世界里，與清冷的月色互相映照，十分浪漫。

但，這是陰曆六月末的雪！

雪花輕悠悠地飄落到眾人的手臂上，沒有一絲絲冰冷，沒有融化，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抬頭一望，滿月還懸挂在夜空中，萬里無雲，天才知道這些雪是從哪裡來的。

隨著他們的行進，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就像億萬隻銀色光芒的螢火蟲聚集在院落中飛舞一樣。

這雪來得蹺蹊，武忠獅顧不上讓伍威猛捉鬼了，加快了速度，不再順著山路行走，而是直接從草坡下滑到爺爺的院落！

「爺爺！」武忠獅幾步躍1進院子里，隨即大喊一聲，希望嚇退不知名的鬼。

對比起武忠獅的焦急，他的爺爺武澤福卻安然地坐著院落南邊的石桌旁邊，穿著厚重的大棉襖，悠然地擼著白白的長須，品茶，看雪，看東北面的白衣鬼舞劍。

武澤福抬起手掌，做了個安撫的手勢，讓武忠獅在他旁邊坐下，一起欣賞白衣鬼的劍舞。

「不要打擾他。」武澤福說。

武忠獅頓了頓，才聽爺爺的話，不甘心地坐在爺爺身邊，望向白衣鬼的方向。

那白衣鬼舞得特別好看。

月光皎潔，他穿著漢服長袍，在迷漫的大雪之中，舞動著銀劍來牽動飛雪的流向。他黑色的長發隨風飄蕩，長袖翩翩，捲起更多的雪花，如同銀白色的蝴蝶在衣袂之間紛飛一般。白衣仙高飛低走，像魚在水中歡暢地遊動，又就像仙子下凡一樣。

當李墨賢他們來到的時候，也看到了爺孫兩人看白衣仙跳舞的神奇一幕。

看見這麼多人來到，舞劍中的仙子，還稍稍停了劍舞。他一停，大雪也跟著凝固在半空。直到武澤福讓他繼續，他才繼續下去了，雪花也跟著繼續飄落。

見受害人都這麼安穩，李墨賢便拿起攝像機，擺好三腳架，拍下了這劍舞唯美的畫面。

「……」伍威猛頓住腳步，放棄網住鬼的手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問道：「這鬼還要不要抓了？」

武澤福笑著搖了搖頭，請大家都坐在石桌旁，讓武忠獅給大家上茶，好奇地問武忠獅：「忠獅，你怎麼帶人來了？」

武忠獅一邊專註地看著劍舞的精妙的招式，一邊說道：「山上都說鬧鬼了，我請他們來抓鬼的。爺爺，恕我與你少溝通，你能看見他？還跟他約好了每月相會？」

武澤福撫著長須，笑道：「是啊，今夜我睡不著，一看，雖然不是十五，卻也是月圓。果然，他來看我了。」

伍威猛問道：「伯伯，你能看見他？你們認識？」

一般來說，凡人能看見的魂魄，只有最關心、最親近的人，就像金靜靜能看見她的媽媽那樣，因為親近，才開了心眼。

武澤福說道：「認識啊！他是我的小師弟，生前最愛劍術。每月十五，他都會來，把最新的劍術演示給我看。」武澤福說完，又親自給李墨賢三人斟了茶，補充道：「師弟他是好人，死了也是劍痴而已，不會害人的，請你們放過他。」

李墨賢看著白衣仙舞劍的樣子，真不知道武澤福是怎麼認出他的，因為，就算李墨賢也戴上了伍威猛贊助的陰陽眼鏡，也始終看不清白衣仙的具體容貌。或許武澤福是依靠身形認出來的，白衣仙的臉，始終被雪蒙著，完全看不清晰。

「……可是，每月十五過後，我和我的兒子都會腹痛難忍。」武忠獅的額頭突然滲出冷汗，皺眉說：「爺爺，腹痛又來了！」

武澤福按住了武忠獅放在石桌上面的手，向正在舞劍的白衣仙說道：「師弟，我的孫子腹痛，是與你舞劍有關？」

白衣仙沒有停止劍舞，而是寒眸一凝，直接劍指武忠獅的腹部，雪花也紛紛聚成一把劍的劍鋒，刺向武忠獅！

武忠獅正要閃避開了，伍威猛想使出法寶，胡力雄也準備隨時開啟防護，但武澤福卻阻止道：「師弟不會害我孫子的，忠獅，讓他刺中你！」

武忠獅這就不躲了，雪花之劍擊中了武忠獅的腹部，武忠獅腹痛更甚，此刻竟耐不住，冷汗直流，甚至連坐姿也不能保持，單膝跪倒在地上！

儘管武忠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但白衣仙還是沒有停止他的攻擊，接二連三使出一劍又一劍，還直接用手上的銀雪之劍刺1入武忠獅的腹部！當銀劍抽出時，李墨賢還看得見，劍尖上的血色。

武忠獅跪在地上，抬起頭來，狠狠地望著白衣仙。武澤福還是坐在石凳上面，只是臉上疑惑。

李墨賢對胡力雄說道：「阿雄，你能跟他通靈嗎？問問他為什麼嗎？」

胡力雄聽話極了，便向白衣仙問道：「你為何要刺他？」

大雪都停下了，白衣仙停了舞劍，靜靜地立在一旁，用長發把面容遮蓋住，低著頭，沒有說話。

胡力雄繼續引導：「說出原因吧，我能聽得見。你不說，就算他爺爺表面上信你，心裡也不高興。」

白衣仙此時才微微抬起頭，現出蒼白的嘴唇，張張合合的，說了幾句無聲的話。

胡力雄聽了，轉過頭來，與武澤福說道：「他說你孫子和你的曾孫，腹部內都有害蟲，他用劍舞把蟲除掉了幾次，但還是會新的害蟲。痛是害蟲臨死前反撲而產生的痛。」

武忠獅的腹痛也減緩了少許，他的表情由憤恨轉變為疑惑，說道：「上個月我去醫院檢查，的確發現肝臟內有鈣化點，當時懷疑是膽結石，但照片卻沒有。原來竟然是肝蟲？」

武澤福撫起長須，說道：「你啊，和曾孫一樣，就喜歡吃生魚片，天天吃，生蟲不奇怪。」又站起身來，對白衣仙作揖，說：「師弟，謝謝你。我為孫子不理解你的行為而道歉。」

白衣仙退後幾步，對著武澤福拱手，深深地鞠躬還禮，然後指了指天上，才隱在竹林之中，消失了。

武澤福嘆了一口氣，說道：「忠獅，都怪你，師弟提前走了。」

武忠獅此時終於有力氣坐回石凳上，抱怨道：「爺爺，你和鬼約會也不跟我說，還怪我？」

武澤福替自己斟了一杯熱茶，抿了一口，才說道：「我都九十有三了，也許是大限將至，才見到師弟。也真因為如此，才沒有告訴你，免得你擔心。」

伍威猛打聽了一下情況：「伯伯，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見到他的？」

「我能感覺到，其實他每晚都會來看我。但我真正看到他，是在三個月前。」武澤福回答說。

伍威猛神色凝重，說：「伯伯，你能看得見他，不是你大限將至，而是因為他吸收了足夠的陰氣，才可以現身來讓你看見。」

武澤福幽幽地望著白衣仙消失的那片竹林，問道：「是嗎？」

伍威猛說：「是的。鬼要現身，需要陰氣。面容也是鬼最難凝聚的部分，是需要時間和充足的陰氣才可以凝聚的。他的面容不全，顯然是近期才用陰氣補足體力，以出現在你面前。也就是說，自陽春三月起，或者更早之前，這裡就開始冒陰氣了。我想看看他的墳墓，或許那裡就有陰氣冒出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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